「那麼你呢?你叫什麼?」凱文指著眼前一名上身打赤膊的男子問道,他剛才說自己是名用熊皮的幻形,至於躺在不遠處的水泥地上,那名和他一起過來埋伏他的同伴,則是名用烏鴉外皮的幻形。
他們成為幻形的時間似乎都不長,還不曉得該如何熟練地駕馭這份力量。
「歐德克(Oddek)。」
那人露出兇惡的尖牙,讓自己的身體長成兩倍大小,囂張地對凱文咆哮。
他掏掏耳朵,擺出一張不耐煩的臉。「你可以叫我凱文。」他說道。「唉,算了,反正說了也是白說。」
吼——歐德克大叫一聲,衝向他,同時舉起兩隻熊掌,像是要徒手將他壓碎。凱文悠哉地看著他衝過來,站在原地轉轉手腕、扭扭腳踝,直到利爪從天而降的前一刻,透過短暫的幻化快速充實雙腳的肌肉。他一蹬,整個人向前暴衝,從他的胯下鑽過。
凱文不等對手反應,直接往那人腰椎的位置狠狠補上一腳,使他連滾帶爬地往前跌了個狗吃屎。他翻過身,在雨中露出一張殺氣騰騰的臉,接著朝天空嚎叫一聲,但不是熊一般的嘶吼,而是人類模仿狼嗥。
隨後,一個迅捷的黑影從他後方的高處現身,沿著層層堆疊的貨櫃一路跳下,直到抵達地面。
「所以你們有三個人?」凱文挑起一邊眉毛。
「我叫——」
「沒關係,不必了。」凱文舉起一隻手,制止那名新加入的獵人報上姓名。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八成是馮那裡出了什麼狀況,現在,他們所有人都成了麥達爾的眼中釘。
「所以,你們要一起上還是輪流?」凱文各別朝他們一指,用厭倦的口氣問道。
那名十之八九是用狼皮的幻形向前一趴,四肢著地,然後發出宛如動物般的悶沉低吼,三步併作兩步跑了起來,往凱文撲去。歐德克跟在他身後,撐起他那巨大的身軀,笨重地揮舞著兩手的爪子。
「那就是一起上了。」凱文搖搖頭。他不像他們,大多數新生的幻形樂於模仿血液來源的動物,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那些兇猛剽悍的野獸,而非有著野獸蠻力的人類。可惜終究,他們無法憑空變出某些部位,或是讓自己多長出一塊肉。任何調整都必須基於自己本來的身體,因此幻化的範圍越大,就越容易顧此失彼。
凱文繃緊自己的腿上的肌肉束,將幻化的部位限縮在雙腿,利用犬類基因外衣的特性增強跳躍的力道。他高高躍起,一腳踹向那名狼皮幻形的臉,把他的頭當成踏腳板,在空向後一翻,正好閃過歐德克揮來的爪子。
在他四平八穩的落地時,歐德克因為慣性而往前踉蹌了一小段,他的同伴則四腳朝天地摔在反方向的水泥路面。凱文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們之間,但他沒放過這個空檔。他轉身,面對歐德克的方向再度一跳,那人才剛把身體轉過來,毛茸茸的臉立刻吃上一腳。
凱文把他的臉踢到歪向一邊,同時藉由高度和反作用力,俯身朝另一名狼皮的幻形衝去,並在滯空的過程將雙手也納入幻化的行列。他回收腿上多長出的肌肉束,改為加粗自己的手臂,變得像棒槌一樣,借助前移的重心和下墜力道瞄準對手的腦袋掄起拳頭。
歐德克的同伴被踹了一腳後狼狽地翻正自己的身體,他甩甩頭,重新以四腳站起。不料他才剛看清前方,一顆拳頭馬上從頭頂硬生落下,將他再次打趴在地。
凱文在他身側翻滾落地,一起身便繞到背後。他從後方抓住他的腳,不讓他爬起,同時增強自己的腿部,穩住下盤,開始以轉圈子的方式將那人甩入空中。他聽見他鬼吼鬼叫的呼喊傳入耳裡,雙腳跟著頻頻扭動。凱文扣緊他的腳踝,不讓他掙脫。片刻後,他看好時機放手,讓杵在一旁的歐德克和他的夥伴重逢。
那兩人像是二流的馬戲團表演者一樣撞成一團,他沒有再次殺過去,而是欣賞他們在一陣東倒西歪後搖搖晃晃站好的畫面。
「如何,還要繼續嗎?」凱文問道,聲音沒什麼起伏,不過他知道他們會認為那是種挑釁。
歐德克和他的同伴沒有吭聲,卻也沒有表現出要出收手的意思。
「如果你們馬上離開這裡,我不會追上去。」凱文等了一下,決定展現一些慷慨。
「哼,我們不害怕死亡,叛徒。」那名用狼皮的幻形以不屑的態度表示。
「好吧,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凱文搖搖頭,準備迎接這對獵人搭檔的下一波攻勢,然而朝他衝過來的卻只有歐德克一個人,他那名使用狼皮的同伴則留在原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接著手腳並用,奔入雨中。
凱文愣了一下,因而忘記留意歐德克的動向。他上前一拍,凱文只能高舉手臂阻擋,熊爪剮過他的手,留下數條鮮明的血痕。他向後跳開,想要拉開距離,一股強勁力道頓時自後方而來——那名狼皮幻形不知何時悄悄地從雨中溜到他身後,將他頂向歐德克揮來的另一掌。他以毫髮無傷的那隻手架開攻擊,然後一記直拳摜向攻擊者的胸口。歐德克露出得意的微笑,舉起空出來的手掌包向他的拳頭,將他的手從胸前推了回去。他們抗衡著彼此,而他試圖以自己幻化後的高大體型做為優勢,將他壓向地面。凱文則用結實、肌肉賁張的雙腿抵抗,回應他的重壓。可惜這場對峙沒能持續太久,歐德克的同伴趁虛而入地撲了上來,咬了凱文的小腿一口。他悶哼一聲跪倒,促使歐德克逮住機會將他按倒在地。
凱文沒放棄抵抗,他們仍用雙手推著對方,消磨彼此的力氣。那名狼皮幻形繞著兩人周旋了一會兒,停在某個位置,像是又要準備展開另一趟攻擊前的衝刺。
凱文瞄了他一眼,注意力回到歐德克身上,他已亮出自己棕熊般尖銳的獠牙,虎視眈眈地瞪著他的頸子。他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們內心盤算都差不多——誰能先讓對手受到足以致命的傷勢,誰就有辦法將自己的血滴入敵人眼中。他知道他想要咬斷自己的脖子,卻因為距離拉得不夠近而不敢貿然出手。
他決定幫他一把。凱文刻意躺平,貼緊地面,製造自快要沒力的假象。歐德克一看,果真見獵心喜地朝他的探出脖子,露出滿嘴利齒在他面前一陣亂咬。
凱文大膽地減弱更多抵抗的力道,見他高高把頭抬起,準備要用盡全力咬下。他等待,然後在他張開血盆大口的時候將脖子朝旁邊一扭,接著喀啦一聲,他便聽見有東西撞碎在耳邊的地板上。歐德克甩開他,摀著自己的嘴哀號。
凱文馬上轉頭,抓起他撞斷在地上的那根獠牙,朝他一邊眼窩刺下。他痛苦地大叫一聲,然後重重癱倒在他身上。
「不——」
他推開他的身體,看到歐德克的同伴呆站在前方的雨中,接著臉上的表情一橫,吠叫著衝了上來。凱文早有準備,他以蹲伏的姿態閃身一轉,正好從上方以手臂一把圈住那人的脖子。他讓那隻手臂的肌肉脹大,施加力道鎖住他的咽喉。他在他懷裡胡亂拳打腳踢一陣,直到最後,無聲無息地斷氣。
他放開他,煩悶地自地上站起。
凱文等了一會兒,趁那兩人開始顯現脫皮跡象的時候將自己的血液滴入他們的眼睛。他沒有時間處理屍體,而是直奔巢穴的入口。
「薩妮塔!」他大叫著衝進那間屬於他們的秘密據點。
巢穴的外層門沒有被人入侵的跡象,不過在他找到她之前都不能放心。他推開第二道暗門,裡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以犬隻夜視的本領掃到一個縮在沙發上的人影,凱文鬆口氣,走向電燈開關。「嘖,你為什麼不把燈打開?」他問道,卻沒得到她的回應。
「我們得離開這裡,換個地方。巢穴已經不安全了。」他邊說邊走向她。「薩妮塔,你……」
「我哪兒都不會去。」她終於轉頭,斜斜看了他一眼。「除非馮回來,否則我那裡都不會去。」
「還有你為什麼要穿成這樣?」凱文指著她問道,那是一套全黑、線條俐落的緊身衣。黑色的皮夾克、黑皮革長褲、長靴,搭配黑色尼龍腰帶以及樣式簡單的黑色髮髻。薩妮塔只在需要偷偷溜進某個地方把某人解決的時候才會如此打扮,而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做過。
「我要去救那個笨蛋出來。」
「你瘋了嗎?」
「該死的,凱文!你為什麼還能這樣無動於衷?」她跳下沙發,憤怒地對他罵道。
「你要不要去看看外面,看看我替你做了麼!」
「噢,還真是謝了,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叫你出手幫忙。」薩妮塔經過他,朝門口走去。
「霏跟艾斯諾呢?他們怎麼辦?」凱文對著她的背影大吼。
「我才懶得管他們怎麼想。」薩妮塔轉頭。「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自己事情!」
「什麼叫做我們的事情?」
「我、你還有馮!」薩妮塔用力朝他一指。「你怎麼就是看不出來!」
「他們也是團隊的一份子,薩妮塔。」
「不,那賤人就只會惹事生非!」
「薩妮塔,等等!」凱文追上去,一把拉住她。
「你最好不攔我,凱文。」她轉過來,指著他出言警告。
「你知道他們會把他帶去哪裡?」
她撇過頭。「俱樂部,我打算先去那地方看看。」說完,她便繼續往門口走。「你來不來我都會這麼做,你聽見了嘛!」
凱文站在原地,掙扎了一會兒,最後莫可奈何地跟上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