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攻擊你？」傑克蹲在地上，鬆開手，讓手中的白布落回原本的位置，避免死者的遺體暴露在外。
「我試著逮捕他。」朱利安點點頭。他沒有跟著傑克一起蹲下去查看屍體，那畢竟沒有必要。他很清楚那人的死因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他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試圖反抗一名警察？」傑克起身，看著被封條圍起來的案發現場，以及魚貫湧入附近的其他同僚和鑑識人員。
「我猜他肯定嗑了不少。」朱利安聳聳肩。
傑克皺起眉頭，總覺得那小子看起來實在過於鎮定了一點，甚至有些事不關己。他不是應該要比他還更加不知所措才對？
「所以他本來也想用毒品收買你，好讓自己逃過一劫？」
「他希望我放過他，我沒有答應。」
「你最好沒有，小子。不然問題就大了。」傑克聽完，露出半信半疑的臉。
「我可以把當時的情況再描述一次給你聽。」
「噢，你不必向我說明任何事，小子。」傑克朝他揮揮手。「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是出於正當防衛而扣下扳機，那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如果事情的經過不是這樣……」他懷疑地看向他，期待看出一絲端倪。可惜結果令人失望。
「你是指我其實本來有答應他什麼？」
「昨晚，你說你想要再去一趟之前找到針頭的地方看看。」傑克瞇起眼——既然他要不打自招，他也不必含蓄下去。「你從來不會主動提議這種事。」
「你覺得我們一開始就約好要在這裡見面？」
「還有你後來問我那些毒品的事情。」傑克繼續說。然而，朱利安的態度依舊維持一貫的冷靜。
「你懷疑我那時其實追到他了？」
「也許你回來找他談判，或是索取他當時承諾你的東西。」
「譬如他手上的一些好貨？」
「只是過程中談不攏，最後你們吵了起來。」
「我開了槍，也許把他害死，只好捏造一個說法向你們自首？」
「嗯……」傑克揉揉下巴。
「你不會真的覺得我做了這些對吧？」
他們對看了半晌，接著傑克不置可否地撇過頭。「吶，只是個想法。」他擺出懶得再追究下去的臉。他說得沒錯，如果整件事情不是單純的執法衝突，他為什麼要在第一時間向他回報？
也許他昨天的表現有些不尋常，他主動揭露自己被人攻擊這件事情卻非常的「朱利安」。因為那小子就是這樣，只要碰上任何風吹草動就會一五一十地向上稟報。因為他就是個無聊、循規蹈矩的乖乖牌。
他才不敢動什麼歪腦筋。傑克心想，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很過分，那小子其實沒有招惹到他什麼。
「沒事，我們都累了。」他嘆口氣，收起那種刁難的態度。「朱利安，忘了我剛才說的。」他拍拍男孩的肩。「我不是故意要懷疑你。」
「傑克、朱利安。」一個聲音闖入現場。
「道森。」傑克轉頭，看向彎腰鑽過封鎖線的人。道森．佛萊迪是局裡兇案組的警探，不過現在，他也將擔任這起意外的調查員。
「兩位還好吧？特別是你，朱利安。」高大的男人問道。
「我只是……累壞了。」男孩用疲倦的聲音說。
「抱歉要你們待到現在，我想這裡應該暫時沒有其它需要你們協助的地方。」道森雙手叉腰，掛在他胸前的警徽因為晃動而閃閃發亮。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他慎重地宣告，最後目光停在朱利安身上。「法醫等會兒就會過來，到時候我們再詳細比對現場採驗的結果和你的陳述。」
朱利安沒有應他，只是配合地點點頭。他不確定他是否是故意在他面前強調這件事，畢竟他們平常在局裡幾乎沒什麼交集。然而道森也是名經驗豐富的警官，也許他已經找到了什麼可疑的蛛絲馬跡？也許他已經開始懷疑他。也許他那句話是在警告他，要他小心。
『放心，他們什麼也不會發現。』
朱利安轉過身，把視線從那人身上移開。狄諾說的沒錯，他不該去想那種事。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再對現場動任何手腳，而他需要動的手腳都已經完成了。他的準備很萬全，加上死者本來就存在犯罪事實的前提下，調查結果通常會傾向於袒護執行公權力的一方。況且他的行為本就出自公正義理。
正義不該被譴責。朱利安心想，一邊跟在傑克身後離開那間公寓。
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兩件：第一，他得去一趟瑞根運動用品（Rigan's Sporting Goods）把自己多擊發的子彈給補齊，那裡是少數合法販賣和警用波塔克子彈型號相同彈藥的賣場，否則他所持有的彈藥數量將無法對應他的說法。他的配槍還沒被列為證物，然而他們遲早會去核對這一塊。
第二，他得想辦法處理掉尚恩，還有泰勒的屍體。
朱利安轉頭，瞄了一眼嚴格上來說是他精心布置的假現場。那不是事發當下的狀況，而是他要他們看見的樣子，包含白布下的屍體——迪米崔．施瓦茲，尚恩的其中一名同夥。
前一晚，在他給尚恩一個痛快之後，那兩人也正好返回藏身處。因為雨聲，他們沒有聽見槍響。朱利安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很好，這樣一來他就省去了找人的麻煩。畢竟，倘若你的使命是替這座城市清理雜碎這樣神聖的工作，你會希望自己做得徹底一點。
他在房間裡埋伏他們，一槍就打死了進門的泰勒。至於迪米崔，他只射穿了他的大腿，為的是不讓他逃跑。那男孩沒像尚恩一樣鬼吼鬼叫，只是臉色慘白，不停胡言亂語，像是整個人驚嚇過度。幸虧那個小問題在他把一整管的霸權打進他的身體後就解決了。不過他沒有停下，朱利安在他們留在現場的箱子裡找到了將近一打那玩意兒。他不想花時間一一確認哪些是尚恩所說的「測試品」，哪些不是。所以他把所有他能翻到的霸權都打進迪米崔的身體，直到他兩眼外凸，口吐白沫。
直到那人終於在自己的貪婪裡，咽噎斷氣。
用藥過量。朱利安頭也不回地走出公寓。他很確定迪米崔的死因將會被斷定為「用藥過量」，而不是腿上的槍傷。除了他白紙黑字的犯罪紀錄，還有身上明顯的注射孔，加上散落在地板的空針管。所有條件一應俱全。當然，他沒有傻到親自替他施打那些毒品，而是全程握著迪米崔的手進行。
換句話說，整件事情看上去就像是他先注射了過量的藥物，然後攻擊朱利安。他以配槍反擊，但沒有殺死他。最後，他因為藥效發作而在他面前暴斃。
朱利安出了建築物，看見他的搭檔等在外頭。「我送你回家吧。我跟局長那裡通過電話了，他說你可以晚點再處理報告的部分。」
「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下。」朱利安來到他身旁，卻沒有接受他的好意。
「唉，隨你高興。」傑克揮揮手，索性獨自要往他們停在外頭的警車走去。「放心吧，你遲早會習慣這種事。」他給了他一個眼神，不過離開前，他再次停下腳步。「也許晚了點……」
朱利安帶著不解朝他望去。
「我很高興你沒事，小子。」他對他點點點頭，態度依舊有些防範，不過聽得出那句話是出自內心。
朱利安在他的搭檔越走越遠時收起微笑。他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幾台警車圍在外頭，杜絕任何閒雜人等進入巷內。
『有一天，你得連他一起處理。』
「還不是時候。」他小聲對狄諾說道。接著轉身走回大樓內，一路朝建築物的後方走去。他把尚恩和泰勒的屍體推出窗戶後正好落在後頭的大排水溝裡。他得確保他們留在那裡，不被任何人找到。
幾個夜晚過後，雨水自然會洗去他們身上任何殘留的證據，最終隨著大水灌入海中，就像他替這座城市洗去它的汙濁一樣，沒有半點存在過的跡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