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的把你的血滴進眼睛會發生什麼事?」霏一腳跨在窗台上,透過窗戶觀察外頭那條巷子。自從那場變調的會談結束後已經過了幾天,他們仍然沒有收到來自馮,或是凱文和薩妮塔的消息。
他們透過廣播得知正弦號的船長亨利.莫勒還活著,不過那艘船恐怕短期之內沒辦法離開港口,而他們也沒辦法回到上面。馮在那晚做了一個衝動的決定,現在,他們都得共同承擔那份風險。
一旦他穿幫,而他遲早會穿幫,那麼麥達爾要不久就會有所行動。他們不是他唯一的獵人,卻是那男人此刻眼裡最肥美、最可口的獵物。
「孩子,你剛才問我什麼?」加斯林把一條毛巾掛在頭上,伴隨湧出浴室的蒸氣來到她的身後。
「你給馮的那罐血,如果麥達爾真的把他滴到眼睛裡會怎麼樣?」霏轉過身,離開那扇她曾用來溜進古拉迪家裡的窗戶。
「他會捕捉到一些記憶片段。」
「記憶片段?像是過去的回憶那樣?」
「通常是距離那些血離開我身體的時間點最近的記憶。」加斯林說道,掉頭往古拉迪的書房走去。
「你的意思是麥達爾有可能會找來這裡?」
「我想應該不至於。」一會兒後他走了回來,穿著從古拉迪的衣櫃裡找到的一件過大的圓領衫。霏還是有點不習慣他的新外貌,總覺得像是在跟一名晚輩攀談。
「我在取血的時候,我們還在那間撞球館。不過他可能會看出我們之間結盟的跡象。」
「……所以我們也沒辦法再使用那個地點躲藏了,對吧?」霏一臉苦惱地問道。
「就算麥達爾沒透過我的血發現那裡,警察也會找上門。」加斯林提醒她,並沒有表現出太過惋惜樣子。
霏的視線又回到窗外,她看著夜晚的雨水,忽然想起了什麼。「那時候……你說麥達爾把自己的血摻進雨水裡面,如果他真的透過雨水不斷把那些觀念強加到我們身上,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打破?」
「還有馮和薩妮塔他們……要是那些想法一直以來就這麼根深蒂固,他們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你的說服?」
「那麼你呢,孩子?」加斯林穿過客廳,捧著一杯水走了回來。
「我?」霏指著自己。「我本來就……」她沒說下去。
「我通常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扭轉一名你們的同類,去相信我兄弟的所作所為是在殘害這座城市。」他停在沙發邊,喝了一口杯裡的水。「但是在『你們』身上,我感覺到那份質疑已經醞釀了一段時間。」
他看著霏,知道她還沒聽懂自己要表達什麼。
「我認為你們對麥達爾的信任早就開始動搖。」
「但是……」霏皺起眉頭。
「沒錯,這不應該發生。」加斯林點點頭。「我的兄弟不是笨蛋,如果你們的同類這麼容易就倒戈,他不會仰賴這套機制這麼久。當然,即使出現了脫序的幻形,他也有法子對付他們。」
「……我們。」霏不禁垂下頭。他們一直以為麥達爾那些委託的目的只是為了處理胡作非為的同類,卻從沒想過他們失控的原因是什麼。還有愛德華為何總是交代他們在獵捕同類時,不能夠留下活口。
萬一他們只是知道了真相?
「所以這是怎麼一回事?」霏嘆口氣,她仍然想不通。
「事出必有因,就像漣漪一樣。任何不信任感的發生也是。」加斯林走到客廳的桌邊,放下空杯。「某個人,或者某件事,在你們之中引發了一連串的蝴蝶效應,促使你們對於那男人的看法開始慢慢變質。」
霏皺著眉,接著,她發現自己的內心早有答案。「我想……也許兩者皆是。」
「嗯?」
「你說某個人或某件事,我想那個人……就是我。」
加斯林說的沒錯,夜足的其餘成員一直無法理解她對麥達爾的反感從何而來,卻一再地被她的立場所感染。她是那個堅持留下西奧活口的人,她也是那個要他們去孤兒院看一眼的人。
如果這場反抗有一個開端,那麼她就是那個始作俑者,那個帶頭興風作浪的孩子。而她會如此堅持的原因只有一個——她始終深信,麥達爾就是殺死她養父母的兇手。那個想法就像是推著她前進的波濤,直到最後,掀起滔天巨浪。
「如果是這樣,你肯定是個特別的存在,孩子。」加斯林看著她微笑。
霏點頭回應,沒有再多說什麼,卻看見他躺到了沙發上。「……你在做什麼?」
「那個叫朱利安的警察,我想試著跟他溝通看看。」加斯林說道,然後在她面前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