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重回引力控制,我以為會摔到水裡,誰知腳下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像抽水馬桶一樣把我吸進去。世界瞬間模糊起來,五臟六腑連同筋骨都彷彿被擠到一起,難受至極。
但不過剎那,眼前倏然大亮,我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卻感到整個身體都輕鬆起來,只是雙腳依然沒有著地,人就像從空中緩緩飄落。
等到雙眼終於適應光明,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番完全不同於剛才,令人難以置信的宏偉景象——一望無際的黃沙大地,一條寬闊的長河分割兩地,不見首尾。下方是一個巨大的綠洲,在中央腹地的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圍成了一個圓,看來是在慶祝節日?
身上像是圍繞著一股風,承托我慢慢降落。到了近處才發現,那些人都跪在地上,似乎是在進行什麼儀式。
廣場中央有一個高台,上面畫著魔法陣般繁複的線條,此刻光華流動,正閃閃生輝。我最終落到其上,只感覺一股灼熱的空氣迎面撲來。
周圍幾千幾萬的人齊刷刷地看過來,台上還站著一個服飾莊嚴,手持骨杖的老者,厚重華麗的深藍披肩幾乎觸地,一看就是那種德高望重的大師,正帶著驚異又銳利的目光緊盯著我。
在場的人都穿著樣式相似的亞麻長衫,我身上還是初元國的紗裙,感覺跟這裡格格不入,分外怪異,不會把我當妖怪吧。
我這麼想著,人剛站穩,那個老者突然舉起雙手,權杖上一顆碩大的寶石映著白晝熱辣辣的日光晃過,照得我瞇了一下眼。
「雨神降臨,惠澤吾國。」他聲如洪鐘,旁邊台階下的人馬上重複了一遍,然後便如漣漪般一層層擴散開去,底下的人都舉起雙手,重複這句話,一時聲音不絕於耳,場面異常震撼。
我雖然聽得明白,卻只能僵立在原地,想說句眾卿家平身,感覺又不太對。
那個老者向前一步:「塔芙努特女神,懇求降雨。」
他語氣平和,眼中卻有精光乍現,姿態強硬不容拒絕。
怎麼回事?這人反應速度也太快了吧?然後這是在叫我?難道把我誤認為天神化身了?我正要否認,轉念一想,等等,這不是大好機會嗎?如果真能騙過這些人裝作神祇,肯定有利於我找東西呀,起碼不用愁衣食住行吧。我的出現方式又這麼離奇,總不能說是迷路迷到外國去了的小孩……
我抬頭看著碧藍澄澈的萬里晴空,不禁有些緊張,殊不知才剛想起昨天晚上藍尹徹那些話,天地霎時變色,烏雲滾滾而至,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瓢潑大雨兜頭蓋臉淋了一身。
沒想到這麼順利,我是真的能呼風喚雨啊!
「雨神!」耳邊驚呼接連不斷,我喜出望外,舉目之處只見人們紛紛拜倒在地。
唯有老者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顯得極為震驚,恍然道:「原來是你。」
「什麼?」他認識我?還是他真的以為我是神仙,計劃通了?
烏雲遮天蓋地,大雨來勢洶洶,銳不可擋。
老者不再言語,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轉身而去。旁邊一個同樣盛裝打扮的小孩上前攙扶著他步下台階。台上還剩兩人,一左一右,互為犄角地緊盯著我,眼色凶狠,滿臉的來者不善。
剛才那一點僥倖和竊喜頓時煙消雲散,我立即識趣地跟上。
高台下是一條筆直而寬闊的大道,盡頭處有一座宏大的神殿,從無際黃沙中拔地而起,巍然屹立。殿門足有三人高,但對比起兩邊高舉雙臂的神像卻顯得極小。路上穿過一片石碑林,人從高大的陰影下走過,不禁心生敬畏。我不由得心虛起來,假扮天神不會有報應吧……
老者步速不慢,彷彿絲毫未受大雨影響,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進到神殿的一個房間。他終於回過頭來:「閣下可是來自法吉瑪的巡禮者?」
我一頭霧水地「啊?」了一聲,誰知話音剛落,耳邊有風聲颼颼劃過,脖子一涼,原來有兩柄長槍左右抵在我頸上,已經割破了皮膚。
不會吧,這麼暴力?我微微側了一下頭,刀鋒頓時嵌得更深。
好痛!我感到血液順著頸項流下,頓時嚇得毛髮倒豎,不敢再動半分。
身後持槍的侍從喝到:「哪裡來的怪物?還不趕快招來!」聲音敵意滿溢,好像眼前有什麼十惡不赦的歹人。
我暗暗吞了一口水,感覺如果老實解釋他們沒聽完就會毫不猶豫地把我生吞活剝了。唯有口硬道:「我是來自天上的雨神,剛才不是說了麼?」
那個老者剛才沒有任何阻攔,現下卻開口道:「你可沒有承認。」他雖然話音略有猜疑,但卻揮手示意,兩柄長槍從我頸上退開。
心下稍定,我顧不得止血,只是壓下恐懼盡量平靜道:「那是因為你們搞錯了我的名字。」眼下唯有繼續胡謅了,這些人實在是民風彪悍,我不想裝神弄鬼,但更不想交待在這裡呀。
「那敢問女神芳名?」老者身邊那個小孩恭敬地接話,稚氣的話音中充滿好奇。我循聲望去,撞入一雙閃亮的眼睛。他膚色比我還淺還白,與周圍棕色皮膚的人對比太過強烈,而且十分不協調,這更像是一種病態的白。不過雖然他年紀看上去還小,但衣著華麗,綁成長辮的頭髮上綴滿五顏六色的寶石,眼瞼上還有細碎的金粉閃動,帶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成熟,應該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我鎮定地回答:「沙華。」
「女神沙華。」他尊敬道,「此雨由你所降?」
「正是。」我暗暗挺直脊梁,理直氣壯地回答。
周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老者沉吟片刻:「小巫,你先帶女神去更衣。」
「好的,祭司長。」男孩向我親切地笑了笑。
祭司長,一聽就是很高的官職。
旁邊的人都沒有異議,倒是老者身後的侍從有些焦急:「祭司長,她怕是想逃走……」後半句止在他沉穩無瀾的話音中:「她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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