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閃過各種紛亂無序的畫面,還沒看清就消失不見,我昏昏沉沉地醒來。
我是怎麼暈倒的?這就是水源之力的魔法?
頭還有點痛,我活動了一下手腳,看來身體並無大礙。
「你醒了?」耳邊傳來一把陌生的少女聲音。我扭頭,旁邊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穿著樸素又破舊的布衣,但長眉入鬢,明眸善睞,長得極為標致,此刻正滿臉好奇地盯著我。
「我是林翩翩。你叫什麼名字?」
我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陌生的房間,床榻上睡著幾個和我們年齡相當的少女。
那個女孩見我沒有回應,反而非常自來熟地靠過來,目光坦蕩又熱情洋溢,絲毫不見生,繼續問道:「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疑惑地問:「這是哪裡?」
她一聽,馬上露出同情的目光:「看你的衣著,是哪家的丫鬟吧。主人沒跟你說嗎?這是皇宮,我是被娘親送來的,那邊的姑娘是遇到了人販子。」
皇宮?施木楹的行動能力不錯喔,話說有必要弄暈我嗎,而且這進展太快了吧。
我順著翩翩的視線往後看,還有一個醒著的女生縮在牆角,正滿臉恐懼地看著我們,「我來的時候,你們都在床上睡著。她是第一個醒來的,可是不怎麼說話。」
翩翩見我認真聽著,倒豆子般給我做了自我介紹,原來她是因為家中作物失收被父母送來的,雖然要與家人分開,她也喜歡務農,但皇宮的工作提供溫飽食宿,也能幫家裡度過難關,她並沒有覺得特別難過。
我也真真假假地胡謅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她得知我是青樓出來的還很佩服:「怪不得長得這麼好看,你被下藥了是吧?可能是遭到嫉妒被陷害了。」
她單純又直率的讚美取悅了我,也吹散了那一點不安。我放下心來,這才發現手上的鐲子不見了。
衣雪!我嚇得面如土色,連忙全身上下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你有看見我過我的手鐲嗎?」我急聲道。
「沒有,是戴在手上的?我記得你被抱進來的時候就這個樣子了,手上應該是什麼也沒有的。」
這樣嗎……難道是施木楹發現了衣雪,然後拿走了?
雖然衣雪好像對施木楹有所猜疑,但兩人畢竟相安無事了這些年,應該沒問題吧。
「沒有就算了,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翩翩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沒有安慰我,反而找了些開心的話題和我聊天。兩人言笑晏晏間,身邊的人陸續醒來。一共有六個女孩,醒來時都惶惶不安的樣子,但也慢慢開始互相說話。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我肚子都開始打鼓了,才有一個女官慢吞吞地走進來。她穿著大紅的長裙,領口和袖子上都有精細的刺繡,果不愧是皇帝的地方,充滿金錢的芳香。
她一進門便不耐煩地叫道:「站起來!」
她的聲音又尖又凌厲,幾個小女生嚇壞了,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女官左右打量了我們一下:「跟我過來。」說完轉身便走,我們面面相覷,翩翩向我眨了一下眼睛,大家亦步亦趨地跟上。
出到門外,偌大的皇城便映入眼簾。
怪不得剛才覺得冷,原來外面已是一個白色世界。初冬的寒風捲起我們的裙擺,翩翩說昨晚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要比往年都早,而且異常猛烈。來往的宮人撐著紙傘,踏在來不及清掃的白雪上,大地一片靜寂。
眾人排成一行規矩地跟在女官身後。走了一刻鐘,女官帶我們來到一處殿宇前,大家魚貫而入。
我和翩翩都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裡面站著好幾個打扮相似的女官,還有一個公公坐在中間的案桌前,正翻著冊子。
那女官一改之前的跩樣,獻媚地說:「祝公公,今期新招的有七十四人。這裡我精挑細選出來最面容標致的,一共六人,都是買斷的,請過目。」
買斷的意思是這裡都是賣身的,翩翩剛才跟我說過,她父親也猶豫過只簽個五年十年,那她工作夠了那個時間便可以回家,不過價錢會差很多,而且在家的生活條件還比宮裡差。
但我很明顯找到水魂石就會走人啊,施木楹你有這麼窮嗎!
祝公公抬起頭,我嚇了一跳,印像中能稱得上公公的都是些老伯,但這個雖然慈眉善目,看上去卻不過三十出頭:「有勞你了。」
那女官回了禮,畢恭畢敬地退下了。
祝公公招手讓我們上前,聲音嚴肅道:「古語有云『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你們踏足此地,便要時刻謹記謹言慎行,不聽不應聽的話,不說不該說的事,一心只在自己的差事上。」
我一下子聽蒙了,怎麼說起話來像是古文老教授教書一般,「今日你們既至宮中,或因家境貧寒,或因遇人不淑,但一入宮門,便終身為宮中的人。前塵往事,鄉中故友,家中父母與兄弟姐妹,今生亦不會再見,咱家以過來人的身份,勸你們盡快忘卻罷。」
我暗自翻了個白眼,皇宮的人說話都是這麼文縐縐的嗎?我還勉強聽得明白,翩翩她們真能理解?
沒想到幾個小姑娘聽到這裡都忍不住低聲啜泣……原來大家真能聽懂……
我和翩翩對視了一眼,只有我們兩人沒有流淚,默默低頭。
氣氛有些淒然,年輕的公公似乎也有些於心不忍,柔聲道:「挑選你們出來是為了準備下個月的選秀大會,到時大家都會有得見皇上的機會。若是你有福氣,能得到聖上青睞……」
啊?這話題轉得太快了吧,而且有這麼簡單?衣雪跟我提過,現今皇帝不好女色,繼位至今后宮仍僅有皇后一人。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們一眼。
沒想到效果拔群,他說到這裡,幾人都止住了哭泣,露出嚮往的神色。連翩翩眼中都異彩連連,彷彿進入了一個美好的夢境。
這也太露骨了,我強烈懷疑這公公只是在哄小孩,「看你們到時的造化了。」
大家齊聲應是,祝公公滿意地頷首,低頭翻了翻簡冊:「誰是沙華?」
叫我?我連忙抬頭應聲,他看著書上的記錄:「你是從臨花樓來的吧,會不會認字?」
先帝重武輕文,當時民間的風氣並不提倡女子讀書認字,即使是官家小姐也大多目不識丁。但臨花樓反行其道,以詩書通達的姑娘為賣點,沒想到這種附庸風雅的做法大受歡迎,才得以在競爭激烈的花街站穩腳步,打響名號。
「會。」我老實道,忽地想起那個日記本,雖然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字,但心荷她們好像誤會了?明明之前衣雪還教過我作詞寫詩,我做作業的時候她從沒提過有什麼問題。到底怎麼回事?
「很好,到時的秀女記錄就由你負責。」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翩翩走上前:「祝公公,我也會認字。」
「哦?我看你是農家出身的吧?」
翩翩解釋道:「小時候我爹教過我一些。」
祝公公面帶狐疑:「你姓林?」
見翩翩點頭,他欲言又止:「你爹……」
「我爹以前是文人,後來家道中落才回的鄉。」翩翩低聲道。
祝公公的目光一瞬幾乎凝滯,看來他還挺有愛心的。
他沉吟片刻,合上書冊:「那也好,你們兩個便一起罷。」
他揮揮手,旁邊的女官上前示意我們退下。其中一個把我們帶到澡堂,分發統一的制服。制服是梨黃色的長裙,下擺寬鬆,腰上系著綢帶,比起我現在這一身還少了垂飾飄帶之類的裝飾品,行動起來更加方便。
翩翩看上去很興奮,女官走後,她喜笑顏開地摸著裙子說:「我這輩子還沒穿過這麼漂亮的新衣服呢。沙華,如果我娘親能知道,肯定會很高興。」她眉目生輝,笑得燦爛,說著還原地轉了一圈。
可能是被她的快樂感染,我也不禁莞爾:「你不是識字嗎,快寫信給她吧。」不過我們能寄信到外邊嗎?
沒想到翩翩愣了一瞬,有些尷尬地朝我笑笑,結結巴巴地說:「沙華,其實、這個……我不會……」
欸?我有不好的預感,正要發問,她馬上摀住我的嘴,把我拉到一邊:「雖然我的確不會認字……但、因為我不想跟你分開嘛。」
果然,我天,我們才認識多久,這就是傳說中的慧眼識英雄嗎?
我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她大急:「你別生氣!我沒撒謊,我爹真的教過我!不過就是在這幾天,他聽說當今聖上喜歡舞文弄墨,皇后也是書香世家的……」
她神色閃缩,越說越輕,見我面色不善,最後只得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扶額,這是扮豬吃老虎嗎,我還以為只是個開朗陽光的女孩子,沒想到還有點魯莽瘋癲。
我無奈地說:「那不叫舞文弄墨……算了,我來教你,這一個月你可得拼了命去學。」
話音未落,她便笑起來,笑容帶著點痞氣,卻又讓人難以討厭:「謝謝,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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