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有龍的世界了！ - 番外藍尹徹篇夢與罪

又是這個噩夢。

這個一成不變的夢境。

自我第一次做這個夢開始，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我如今，依舊在原地踏步嗎？

夢中是一片春暖花開、生機盎然的景象，倏忽卻有猛烈的風雪呼嘯而來，瞬間吞沒了世界的顏色。只剩下漫天飛舞的蝴蝶，一隻接一隻無力地掉落，我拼命逃走，卻不知出口在何方，只是每一步都踩在牠們的屍體上，然後被逐漸淹沒。

救命——十年前我會如此呼喊著醒來。可現在，我只是再一次冷汗淋漓地睜開雙眼，然後獨自在黑暗中平靜紊亂的呼吸。

身體平靜下來，我步下床塌，走到書案前翻開奏摺。

如果現在重新入睡，只會回到之前的夢境，陷入無限的循環。所以我都是利用這段時間批改一些白天沒能處理好的奏摺，思考困難的問題能讓我暫時逃離夢魘。

石中尉回報北山的流寇已經不見踪影，他們再次撲了空，準備收隊回京。今年依舊沒有解決這個問題，那一帶多年來有強盜行劫商隊。但每逢入冬時節行人減少，他們便隱入山中不知所踪。可春天一到，便會重新回到商道行盜。

先帝在位時豢養了大班庸碌無能的武官，我登基以來已經清理一空，但現在左思右想，卻找不到可用之才。石中尉雖然足智多謀，可始終年紀尚輕，又有些心高氣傲，看來還是比不過狡獪老練的盜賊。

正苦思冥想間，突然有清冷的微風夾雜雪花吹入屋內。我抬頭望向窗外，明明只是初冬時分，居然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

剛才的夢境乍然重現在眼前，我看見白雪中有無數蝴蝶落地，伴隨著嬰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我順手束起頭髮，走到窗邊。

大雪紛飛，無月無星的黑夜如同墨染畫卷，令我的心情更加沉重。眼前的景象，一如當年，一如那個夜晚。

那個我殺死了母妃、皇姐和皇妹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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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歲那年，無意間展現出能控制天氣的能力。自那開始，父皇便把我當成繼位者栽培。我沒有任何跟兄弟姐妹玩耍的記憶，即使是還沒被立為太子的那段時間，也永遠只是孤身一人，被隔離在無盡的書本和刀劍砌起的高牆中。

所以當我八歲那年，驚訝地看見丹兒也擁有同樣的能力時，是那麼雀躍、那麼迫不及待地告訴父皇。

我天真地以為，自己終於能自孤獨的囚牢中解放，以後能有人陪伴在我身邊。

可父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駭人。但我記得很清楚，他雖然面沉如水，卻沒有任何猶豫，只是一如既往地向身邊的公公下令，好像在處理再瑣碎不過的國事般，說馬上處理掉她。

「馬上處理掉她。」

我記得每一個字，明明當時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之後我沒有得到任何解釋，便被禁足在書房中。年幼的我隱隱感覺到父皇話中的殺意，內心充滿不安。

到了晚上，宮中突然毫無徵兆地刮起暴風雪，嘈雜的人聲和燈火顯示父皇的計劃並不順利，外面所有人都亂成一團。

我好不容易從窗戶爬出了房間，終於在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母妃。她背著丹兒，牽著雨雁在法術造成的冰雕一般的台階上奔跑。

我忍不住大聲呼喊，她朦朧的身影停頓了一瞬，轉過頭來說了什麼，便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跌跌撞撞地要追上去，但很快身體便承受不住寒冷，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第二天，當我醒來時，風雪已霽。我還倒在原地，有一隻蝴蝶在我手上無力地扇動著翅膀。我把它捧到唇邊，輕輕吹了一口暖氣，雖然我明白它早已死去。

那是我最後一次流淚，因為流淚的不應該是我。

我恨父皇，更恨自己。

在那不久後，母妃的遺體被發現，雨雁和丹兒卻自此下落不明。幾經搜尋不果，父皇震怒，杖殺了身邊最親近的公公，從此宮中無人再敢提起這件事。

我沒有聽見那晚母妃的話，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對我的詛咒。

就如我們一直被女神的祝福所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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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正式冊立為太子那天，才終於得知整件事的真相。

藍家每代都會有人自出生起便能使用不可思議的力量，力量源自於水元素，多以淨化和治愈為主。因此家族中不少人先天百毒不侵，或者擁有非致命傷能快速、甚至瞬間痊癒的體質。但偶爾亦會出現能憑空引起暴雨或洪水的破壞性能力，沒有人知道這種力量是怎麼承繼的，又為何有強弱之分，但承繼者通常會成為家族權力的中心。

因為無可置疑，這份力量會帶來絕對的不平等。過於強大的力量在為人恐懼前便已經將人殺死，但諷刺的是，力量從屬於人，人卻熱衷於鬥爭。

距今四萬年前，曾經發生過一次幾乎毀滅了整個大陸的災難，源於藍家在同一代出現了四個承繼了力量的人。同時出現複數能力者的情況並不罕見，罕見的是那四個人都繼承了具破壞性的強大力量。

最終，這四個人引起的的戰爭為這片土地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黑暗。雖然在蒼龍的幫助下終歸平靜，但所有的文字記錄都毀於一旦，連同藍家繼承這份力量的真相，唯有那首搖籃曲口耳相傳下來。

從那次兵燹中倖存下來的藍家先祖與蒼龍訂立了不成文的規定，如果當代有一人以上顯現出具攻擊性的能力，除第一個外的人就必須被抹殺，而這些能力也不再公之於眾。

斗轉星移，這個家族的秘密和罪孽一同被世人，以至族人遺忘。大地的傷痕早已痊癒，而人更擅長忘卻，但歷史只是不斷重複。

所以我必須前進，為了不讓更多人被犧牲。

女神對我們的恩賜讓藍姓成為皇家的代名詞，但這身龍袍早已不堪入目，我們匍匐而行卻全身血污，不知覺間失去了未來。

「皇上。」耳邊傳來輕柔的敲門聲。天還沒亮，這個時候會來的只有一個人。

果然，程嬤嬤奓門而入。她是母妃的宮女，那件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被噩夢纏繞，從那時起她就一直陪在我身邊。

今晚的風雪這麼大，她多半是猜到我會睡不著吧。

「進來。」我關好窗戶，把寒冷和悲愴隔絕在外，回到桌案前。

老人把冒著熱氣的參茶放到案上，並不言語。

小時候，她會在我床邊一遍又一遍地唱那首搖籃曲，直到我哭累了睡去。

但我早已長大成人，不能止步於此。

我緩緩道：「下個月的選秀取消吧，我要親自到北山一趟。」

流言蜚語不過無形之刃，我已經無計可施。

她並不意外，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只手鐲:「皇上，你可還認得此物？」

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銜尾龍鐲！雖然室內昏暗，這表面上也只是只毫不起眼的銀鐲，但在搖曳的燈光下，鐲子的銀環像水般流動。這是母妃生前從不離身，藍家代代相傳的寶物。

雖說如此，但手鐲本身並無特別之處。只是父皇當時得知它從母妃遺體上消失後勃然大怒的樣子，令我印象深刻。

「這是從今天新招的宮女處搜來的。」

「是什麼人？」母妃當年絕不會變賣此物，難道是雨雁或丹兒？她們還在生？我心中驚濤駭浪，但她們怎會入宮？

雖然明白還有另一個更大的可能性，可我不願多想。

程嬤嬤卻讀懂了我心中所思：「皇上不必擔心，聽說是個剛到及笄之年的孩子，想來沒有殺人之嫌。但為免引人疑心，我只把手鐲收了，沒有細問。」

「程嬤嬤，謝謝……麻煩讓祝公公早朝後過來一趟吧。」

她了然地點頭：「看來皇上心中已有定奪。」

我拿起手鐲，銀器光澤如初。我早已忘記了母妃的相貌，也無法想像出雨雁和丹兒長大後的模樣。

如果你們還活著，希望你們此生不必背負仇恨。

然後終有一日，我的罪孽能以生命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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