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一故人 - #27 訣別

早晨曦光從白紙透了進來，她伸直懶腰柔柔未醒的雙眼，起床沒多久，明勤特地來通知。

「郎君說近日外面不安穩，府裡的人暫時都不許出去，待一會記得將木牌交出去讓總管登記。」

想到今日與顏奴有約，還來不及開口，明勤就急匆匆的走了，她啞口無言望著明琴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木盒呢？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OXowf5Yu

當她翻找所有的衣裳只有木牌時，才猛然想起，上次在顏奴屋裡換裝後，竟忘了取回！

她緊緊咬著下唇，懊惱不已，怎犯了這麼嚴重的錯誤！

走在氣氛詭譎的街道，是一股風聲鶴唳山雨欲來的徵兆。除去女人小兒，官差當街便擼人袖子查看，路上她也被人幾次掀袖，又粗魯的被推開。

這次官差似乎逮捕不少人，凡是手上有疑似的痕跡，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被套上了繩索，若有人拒捕，隨即當街遭鈍器捶打，直到奄奄一息才丟進關壓犯人的推車上。

經過押解人犯，路人紛紛避走一一深怕被抓了去。

城內人心浮動，她也心神不寧，一路上與人擦擦撞撞，被人回頭大罵也視而不見，後又遇到差爺抓人阻擋了去路，等她到達時也已近午時。

顧茗樓前聚集了竊竊私語的人群，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突然從閣樓上傳了下來，接連幾聲東西砸地的巨響。

她心頭猛顫，不好的預感猶然而生，只見那日抹粉的鋒兒，帶領著一票官差從閣樓上咚咚咚疾走下來，為首的官爺手上拿著的正是那個刻雁木盒。

「官爺，那個叛賊在那裡！」

鋒兒大喊一指，她隨著目光猛然望去，只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的人群裡。

「快去抓人！」官爺吶喊。

五、六名官差立刻擼開了人群朝同一個方向追去，街道掀起一片人聲嘈雜，不時傳來大吼、棚架掉落、跌跌撞撞的聲音。

她呆立在人群裡，心臟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扣住，窒息的厲害，久久無法呼吸。

是她！是她害了顏奴！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zOZFYp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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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城城牆下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她拼命的推擠，冪蘺掉了也全然不理，官差們忙著圍堵人群，她趁隙鑽了進去直奔上去。

她氣喘吁吁的跑上了牆頭，只見顏奴佇立在牆垛的高處，一步之遙便會墜落，無人敢貿然上前，見她上來，守在一旁的小兵有些驚愕，回過神時，她已經跑向了顏奴。

被風狂吹的身軀搖搖欲墜，來不及上粉的下巴冒出點點的鬍渣，美麗的螺絲紫裙裳貼緊著高大的身軀發出獵獵聲響。

「顏奴下來。」她大聲哭喊請求著。

「求求你下來！」

她聲淚俱下的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跟他們解釋，那東….....。」

「住口！」

顏奴打斷了話，對她溫柔一笑。

「縷兒沒有任何錯，休要替我扛罪，認識妳是奴這一生最快活的時候……答應奴，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開開心心。」

「不要！你答應過要娶我…你不能拋下我……。」

她泣不成聲地嗚咽道。

他愁苦的笑了笑，眼眶也漸紅，聲音嘶啞。

「抱歉，答應縷兒的事我恐怕做不到了…...等來世，我堂堂正正用八人花轎迎妳過門可好？」

不好！不好！不好！

你不能如此待我......。

她拼命搖頭哭喊也喚不回心意已決，顏奴含淚看向遠方，喃喃自語「我該去找他了…...能認識縷兒我真的好開心。」

整裝待發的官差們魚貫上來，他帶著一股絕決走向前。

「不….。」

什麼事情足令人終身懊悔，或許就在那一霎那，來不及阻止或告別。

一道身影由天飛去，他的體型不在沈重，美麗的輕裳螺裙隨風飄蕩，宛如鳥兒輕飛，臉上祥和的容貌仿佛見到了覃郎…...

顏奴墜下的那一刻，她的腦袋空了，百姓的尖叫、官兵的喝罵如夢幻似泡影，一切全都遠離了她，眼中只剩下顏奴踏過的那垛牆角。

她的肢體如沉入冰潭，結凍在原處，一顆心也深陷在絕望之中。

人一下湧上了城牆，她渾渾噩噩的走下了石階。有人輕喊她欲歸還冪蘺她也毫無知覺，拖著沉重的腳步，失魂落魄遊蕩在大街小巷，與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過。

走了許久，她又來到了與顏奴初遇的地方。

花圃裡，含苞的花朵依然挺立，全然不知日夜呵護它們的主人已不在人世間。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PbOwYfdl

之前顏奴一直埋怨著花兒總是不開花，日日澆灌和它們說話，又是期待又是焦慮，等花兒結苞後又希望不要開的那麼快，一旦綻放便是結束。

她不知站了多久，時間仿佛停頓，天地之間只剩下了她與花兒。

翟良在不遠處注視了許久，事情鬧的沸沸揚揚，護衛先發現了她的下落，在她進來不久他也來了。

他輕歎一息，緩緩走近，傷心絕美的臉投影在眼底，神韻姿態也與以往不同了，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呵護一一

她臉上靜靜滾下一串又一串淚珠，啪嗒！啪嗒！顆顆無聲無息砸在了地上一一

無聲之淚，只因淚從心滴。

這是何種的深沉絕望？

他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樣，有一點酸一點疼。

眉峰下，眼眸低垂，驀然伸手將她的腦袋貼靠在自己的胸膛，輕聲安撫著。然而再多的安慰，也撫不去她心中的傷痛。

顏奴的愛一點都不可恥，那份感情如天上白雲一塵不染，比白玉透亮比湖水清澈，全然的真心誠摯，試問這世間有誰比他更純淨？

翌日，她來到顏奴的墳頭，有人比她早到，是那個常去捧場的莊稼漢，憨厚的臉上是掩不住的悲傷。

似不願被人瞧見，那人低頭掩面快速離去，淚水早已從他指縫奔流而下。

她木然的從籃子裡拿出幾樣小菜，一壺烈酒，放在黃土墳前，喃喃的與顏奴說話。

「……..說好了下輩子要記得來娶我。」她擦擦眼淚，聲音嘶啞的道「還是不要好了，下輩子你定要和他快活的在一起，這是你欠我的….....。」

淚水如江浪飛奔，心痛如大海翻騰，顏奴你告訴我…我又該如何還你….....

一道雷聲打破晴朗的天，拌著越來越急迫的雷聲，豆大的雨滴密集砸在地面，片刻泥地上水流如河。

大雨滂沱淅瀝嘩啦，她跪坐墳前，泥水濺了滿身，她不覺得冷也不覺得髒，任由雨水由頭頂沖刷一遍又一遍。

這一切，都怪她！

平日熱鬧的街市也空蕩蕩，只剩三三兩兩奔走的避雨人。

一道馬車快速駛過，伴著嘩啦嘩啦雨聲，車輪壓過，濺起一道一道噴泉。

翟良也明白對一名小郎太過於關注並不是好事，可是依然放心不下。

「郎君，雨太大了，還是讓我過去吧。」護衛勸聲道。

翟良臉色一凝，護衛立即將傘恭敬地遞了上去，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去。

雨滴打在水窪一圈又一圈，一陣風夾雜雨腥味，遠處禪寺簷下銅鈴聲叮叮咚咚亂響，在濺起白色水霧中，翟良看到了蜷縮的背影。

「子縷跟我回去。」

他嚴肅沉聲道。

「我以郎君的身份，令你回去！」

這時她才緩緩回神，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濕髮散落在衣肩，身上泥濘不堪狼狽至極，看的讓人痛心。她的臉色蒼白嘴唇泛紫，脣齒顫抖的問「郎君，可否告訴我……他們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世人皆說好心有好報，顏奴不曾作惡，為何落到今日的下場？」

雨從臉上滑下，她搖頭喃喃道「這不公平......不公平。」

她不甘心的朝天吶喊「老天為何極其不公！」

雨勢越來越大，倔強的身影伴隨著轟隆巨響倒下。

黑傘掉落一旁，翟良一手扶住她的頭，一手挽著腰，見她暈了過去，立刻彎腰抱起走向馬車，他潔白的衣裳沾染了泥濘，雨水也濺濕了一身。

護衛們驚訝的說不出話，郎君一向愛乾淨，平日裡頭髮有一絲亂也不行，今日卻一一

心中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回去後，她發燒了好幾日，都是明勤在照顧她的，只記得昏昏沉沉中喝了許多湯藥。等到醒時，魯城已恢復以往的寧靜，顏奴擔下罪首重責，官府也沒人來抓她，明勤說這都是郎君出面處理的，這樣對大家都好，要她好好的安心養病。

她望著窗外的石榴樹沒說一句話，人都死了再多的辯解洗刷冤屈，也無法讓顏奴活過來。

至於那個鋒兒，好壞也都隨他去吧。

顏奴一心求死，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鋒兒，那個一心守護的孩子最後為了一點賞錢不惜出賣他，換作任何人都會心灰意冷。

何況顏奴到死都沒說過一句埋怨的話，想必心裡還是疼惜他的吧。

她默默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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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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