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一故人 - #21 顏奴

翟良並未立即回應，只用深沈的目光看著她，良久，他才道「子縷的志向果然遠大，來日方長，若有心便將書簡全看各遍，能熟記於心時或許可成。」

她眨眨眼，確定自己沒聽錯，翟良準許她看他的書簡了，有多少寒門之弟不惜砸鍋賣鐵也要求得一書，翟良給她的獎賞，於意義上已遠勝許多金衣珠寶，她更相信總有一日，翟五郎必會放她歸去。

她歡心鼓舞的開心道「謝郎君。」

此時護衛來報，道「過十里路便要到魯城了。」

魯城在即，想必在魯國的翟氏族人也已在城門外等候，得到翟良的首肯她便先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門栓破壞後便再也關不上，隨著車輪滾動發出咣咣喀的吵雜聲，她乾脆直接打開車門，只用門簾遮蔽。

穿過幾座小鎮後，遠遠就看到巍巍的城牆豎立眼前，連綿數百里。城門外早已聚集密密麻麻的人群。

快接近時，護衛策馬朝她而來，對她道「郎君交待將這東西給予你。」

翟良給了她一頂黑色冪蘺，不管是何用意，她的樣貌本身就是個麻煩，她想也不想便將它戴上。

如王城一般，只要有翟五郎的地方就有人群匯聚，他便宛如天上明月，總有許多的星星圍繞。

除了有家族之人，更多的是仰慕他的年輕女郎，這個時代娛樂甚少，凡有如翟良這般的郎君出現，總會吸引無數的年輕男女追逐。

她們笑著尖叫臉色興奮又含羞帶俏，將翟良的馬車包圍環繞，即使兩旁有護衛阻擋，仍敵不過熱情的女郎們。

有些膽大的女郎，直接喊道。

「翟五郎，一別數年，何不出來讓大家瞧瞧。」

「是啊，為何不出來解我等的相思之苦。」

「翟五郎，出來嘛！」

千呼萬喚中，翟良打開了車門，女郎一陣高聲歡呼果子帕子紛紛朝他俊朗的臉上丟去，護衛也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自動往後一靠承受飛來之物。

本家的人好不容易有人擠到前方，對眾女郎喊道「五郎長途跋涉需要進城休息，來日方長，小姑子們先散去吧。」

愛慕歸愛慕，也不會真有人敢擋道，何況翟良已經了卻她們的心願，馬車很順利的進入魯城。

三轉四轉，由熱鬧的大街道轉入僻靜的大道，又進入一條安靜大巷子裡，這條大巷內全是達官貴人的住所，各家門戶森嚴門口皆有護衛守立。

快到巷底便見翟氏圍牆內的黑色樓閣屋頂，高大寬敞的大門氣勢雄偉，馬車甫進周遭即刻安靜無聲，只聽到馬蹄跺跺的聲音，兩排高大的參天大樹肅穆宏偉，空氣中傳來淡淡的檀木香。

這種古老肅穆嚴謹的氛圍若非百年的書香累積不可成，一進門便能感受深刻，心情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她被載到另一處，一下馬車便有女婢前來。女婢的態度不吭不卑，走路不急不緩，說話不急不喘，一切有度。翟氏隨便一位女婢都遠勝許多權貴家的女郎。

進了處所，女婢先有禮的說她叫明勤，又適時的解說了一下環境，她的聲音淺淺柔柔極好聽，裝扮簡單俐落舉止卻一絲不苟，對於她是誰為何與郎君同來，全然無好奇之心也不多問，行一禮便出去。

傍晚，明勤替她送來晚膳及兩套換洗的衣裳。並說明郎君這幾日有事要忙，除了主院她皆可隨意逛逛。

她問道，郎君可有限制她不能外出，明勤想了想道沒有，只是她還要問過。第二日，明勤便拿了一塊木牌交給她，「這是出入門府的牌子，郎君說可讓妳出去但是必須戴上冪蘺，還交待小郎每日不忘念書。」

她想著翟五郎這陣子少不了要參加許多大大小小的宴會，那些書簡也要等他回過頭了才會想起，沒想到沐浴回來，房裡便多了幾卷書簡，她隨手拿起一卷，內容就極其深奧難懂，頓時頭皮發怵。

她有些後悔了，當初是不是直接索討金衣珠寶會更好？

第二日她將書簡放置好，便出門去。她剩下的時日可不多了，一兩年很快便會過去，不如多賺些錢財還比較實際。

在魯城逛了一早上，一無所獲。

她在便宜的茶樓討了碗清水，拿出懷中的饅頭吃了起來。

民眾臉上帶著一股安和感，與王城有些微的不同。但這份安和很快就被打破，遠遠便聽到吵雜的嘶吼與腳步撻伐的聲音，還有東西被翻倒民眾閃避的咒罵之音。

她與店家道了聲謝，將碗還了回去，走一段路，在轉角一人迎面撞上，她被撞在牆上痛的縮起身子，那人不顧疼痛慌張奪路而逃，後頭追來一群魯軍，在大街上四散追逐。

一過路過老頭好心的問道「小郎可有不適？要不要扶你去一旁休息。」

老人家指著一處人家門簷上的階梯，一旁有大樹遮蔭。

她捂著肚子揮揮手，道「不用了，我在這休憩一下便好，多謝。」

老頭點點頭，將斗笠戴上便走了。

剛吃飽，這一撞可不輕，最後還是走到老頭指的階梯上坐著，身後是兩扇斑駁的木門，她放下心倚門就靠，沒想到密閉的兩扇木門只是虛掩，這一靠人便向後仰去，後腦袋直接撞在石板上。

等她睜眼，已是下午時分，明媚的陽光柔柔和和從花架上隱約透下來照在她臉上，有些蘇蘇癢癢的，一道背對著她色彩亮麗的女郎身影在花圃裡。

女郎回首驚見她醒了，輕輕擦汗對她微微一笑，她的唇角笑的極其姿媚動人。

她漂亮的手指朝她蓮花一指，臉帶嬌羞的道「小郎終於醒了，見你暈了過去，可把奴家嚇了一跳呢…。」

女郎姿態十足的女人味，輕輕柔柔的嗓音帶些低沉沙啞。身上穿著色彩亮釆的紗螺紫衣裳，風一吹，飄飄蕩蕩宛如一隻彩蝶飛過。2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Zp5XLP2i

她發現自己躺在花園中一長木板凳上，後腦勺有點疼，手摸一下還略有浮腫。

起身後她拱手一禮，道「謝過女郎，讓子縷在此休息片刻。」

女郎奴奴嘴，輕跺了一腳，扭身朝她走來，她才驚覺這女郎身材十足的高大，足足高她一顆頭，肩膀極寬。

那女郎蹙著粗眉嬌柔嬌氣沙啞的道「好好的小姑子不當，裝什麼男子漢，一點也不像。」

她怔愣住，一時反應不來，除了被她道破身份之外，還發現這女郎居然有喉結…說話時喉結也隨之跳動著。

她仔細一看，他嘴巴周圍一片青渣被妝粉遮蓋，身材高大了些、脖子粗壯了些，穿著、行為舉止都如一般的女郎微妙微俏。

她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應付。

他奴手撥了撥臉頰上的髮絲，咬了一下嘴唇，輕聲無力的道「我叫顏奴，小郎既然無事便可以走了…。」

他頭側向另一方，神情顯得落寞，眼神閃爍著卑微不安，那是一種長期被人輕視、抬不起頭的心虛。

世道艱難生存不易，這世間每個人都有他的苦處，她自己不也在苦苦的掙扎？顏奴不偷不搶不傷害別人，只是性向不同何錯之有？

她似乎讓他誤解傷害到了他脆弱的心，自己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她又朝他一禮，鄭重的道「子縷並非看輕顏奴，是子縷失態，望女郎勿怪。」

聽到她稱呼他女郎，他失落的心情豁然開懷，他掩嘴一笑盡顯嬌羞，雖然違和怪異，又如此自然。

他啾了啾她又看了看，笑了開來。

她也還他最真誠的一笑。

一時無話，她見艷麗的花在顏奴身後，襯托著人比花嬌羞，還有許多是她未曾見過的花兒。她好奇的走向顏奴的花圃，裡面花朵繽紛多彩競相出彩，花香滿溢。

顏奴扭著腰身走來，極其自然的介紹他種的花兒，他們像是熟悉多年的老友，毫無半丁點的距離，他一一與她說明這些花兒的名稱，在哪裡買的，又是誰送的。

他說話極其有趣又貼心，拋下他的性別不去想，他的舉止談吐全然就是個嬌媚的女郎，與他談話十分愉快。

當他指到一株青嫩尚未發苞的花兒時，臉上帶著一股思念之情，眼裡淡淡悲傷。

他輕柔沙啞的說，這是他郎君最愛的一株花兒，叫歸思，含著相思、早日歸來之意。

他的郎君在戰場上日日夜夜都想著歸家，他也日夜期盼郎君早日歸來，盼望的人好不容易回來了，不久卻死了…。

他抹了一抹眼角的濕意，低啞滄桑的道「讓子縷見笑了，這些話我從沒對人說過…也沒人會願意聽…。」

有著一股對世間無奈的深沉悲傷。

她握著他不安的手，朝他燦爛一笑，道「沒關係，以後我會常來，你可以慢慢說。」

「真的？」他反握著她的手，喜極又急切的問道。

她的手被他握的發疼，眉頭也沒皺一下，對他點頭道「當真。」

夕陽下，雌雄交換的兩人，互相望著的大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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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顏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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