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和吵鬧聲,熱鬧紛揚的西市,被討價還價叫賣的喳呼、推大車的呼叱聲充斥,蕭赫與屬下壯碩的體格擁擠在只有四、五張木椅子的食難。
吃的正熱呼,一人眼尖的呶呶嘴,「瞧,漂亮小郎也來了。」
漂亮一詞用在女兒身上是一種讚美,用於男兒身則是一種嘲笑或是輕蔑。時下之人,追捧如翟良這般的超然君子或蕭赫這般受人尊重的頂天男兒。如當街說男子漂亮,對方定覺得你在羞辱他,甚至動手打了起來。
蕭赫扭頭一看,只見長相清豔的子縷,罩著寬大的褐色斗篷手捧一把琴,沿著街邊進入大門敞開的琴瑟行。
日前云師指責她疏於練琴浪費天賦,望她惜緣握機,話語中有指責也有冀望,並將一把舊琴贈給了她。
馮公府邸的郎君姑子另有一流的名士教導,像她們這般的下人只能與藝師學習。云師一心嚮往琴學樂府奈何資質不夠,他便期待教出一名高徒名揚於世。今日她來正是要將舊琴重新髹上黑漆。
店主觀詳後要她三日來取並說妥了價錢,她才一腳踏門外,一人灑灑洋洋走了進去。
他的話語含有貶低之意,她立即扭身沖口而出「彈出好樂便是好琴!」
那人年近中年穿著不凡,有張削瘦的臉,一把山羊鬚。
他捻鬚一道「口氣不小,何許人也?」
「在下馮公府伶人子縷也。」
「咄,低下伶人也敢口出妄口。」
她反駁道「小人絕非妄口,子縷只聽聞美樂之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從未聽聞持好琴便能奏出好樂。」
他們的對話引起不少人探頭張望。
那人瞪視她一眼,放言道「吾人記住你了。」
拿起琴盒怒氣沖沖的跨步而出。
店主走了出來,好心勸誡她,「那人的話不重聽不理會便是,小郎何須計較得罪於人。」2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kFRGeMqQf
時下之人隨身傍琴視為一風流,更有視名琴如命者,而大人物用過的舊琴即使殘破歪斜不正也大有人追捧,並以擁有為自豪。
云師之琴雖不是名琴也聲調雅正和諧,她也知王城王族權貴多日牛毛,自己地位低下不好隨意開罪於人,可那人的話語間接羞辱到云師,讓她不可忍。
她向店主致謝後踏出門外,便見民眾後頭站著高人一等的蕭赫及其下屬。
王城內有不少軍霸欺凌百姓,白吃白喝搶奪民女,平日百姓也只能忍著,見到穿軍裝的人嚇的紛紛走散,生怕平故招惹禍端。
蕭赫朝她大步走來,高壯的體格擋住了光線,她不得不抬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年輕俊朗的臉龐黝黑而堅毅,粗眉下有雙犀利的眼神。
蕭赫心中一直有個存疑,就是眼前這個雌雄莫辨的小郎到底是不是女兒身,他這人最不能忍受被人欺騙,將他當猴耍。
見蕭赫臉色凝重,她便主動開口,拱手一禮。
「見過蕭將軍,上次驚慌倉促,子縷尚未向將軍答謝。」
只聽他只嗯了一聲,犀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在她感到疑惑時,蕭赫竟低頭朝她一聞。
她驚慌連忙退了幾步,直道「將軍自重!」語氣帶著愠怒。
蕭赫笑了一聲,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他玩味的道「子縷在害怕什麼?」
她的手心微微發汗,直覺蕭赫似乎對她起了懷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渾然不知,這人的敏銳度果然非比常人,也難怪在未來能成為一代梟雄。
她穩住了心神對他說著「子縷雖地位低賤,卻也不是將軍的戰俘,望請將軍自重。」
身為戰俘生死不由己,受到凌虐侮辱更是家常便飯,何況眼前這人以後會有個殺神之名讓她不得不防。
蕭赫瞇著眼語有威脅的道「小郎一直要本將軍自重,就問小郎可有欺瞞之事?你最好老實回答,如讓本將軍發現,後果非你可想。」
她冷清的道「小郎不懂將軍之言,近日家師命子縷勤練琴藝,便不打擾將軍了。」
見她欲離去,蕭赫牢牢扯住她的手臂,不快的道「小郎來去匆匆,可是怕東窗事發?」
她被激怒,於是鏗鏘有力的回道「小子真不知將軍意欲為何,非要與我糾纏在莫須有的小事上,我只知此舉對將軍的名聲有損,莫非將軍以後不想帶軍、不想出人頭地了?」
一個有癖好的將軍是無法得到眾軍的支持與跟隨,還會被同袍唾棄。只有權貴和只知玩樂的紈褲子弟才會有這種陋習還深以為傲,即使讓人厭惡百姓也無力對抗。
街上民眾、攤販好奇的交頭接耳,何況還是熱鬧的市集往來的人多,不少路人停下腳步。
她算是說到了要害,蕭赫一放手,她便快步離去眼眸閃過一絲狠煞。
蕭赫目光陰鷙著望著匆促離去的背影,下屬忍不住的道「這小郎口才真是犀利,難怪翟五郎也誇於他。」
不久街上便有醉漢吟唱「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這世道便是如此,王城內處處都有官兵,談論是非只會招來殺生之禍,在王族權貴的高壓之下求生存,賤民心中的悲喜也只能藉由歌聲中抒發。
在她生氣時,僕奴敲她門道「小郎小郎,開個門。」
她打開門便問「阿奴何事?」
「奉主家命,明日三公主府宴要你同去。」
三公主府?她納悶著。自從三公主有了子清後許久沒下帖給她了,還要與主家同去,莫非有大人物在?
在她思考時,奴僕又道「上次小郎要我注意子碩,小奴發現他近日與程駙馬的家僕往來密切。」
程駙馬便是三公主的夫婿,以前在王城就是個惡霸,如今娶了三公主更是不加掩飾,在性事上男女不拘,玩弄手法更是花樣百出。
也不知道大王當初為何會選他作為公主駙馬,她只知程駙馬的父親程國公是有名的戰將,魯國一戰雖然沒有打進內都,也立下不少功勞,一直以來緊守著魯齊邊界。
子碩跟程駙馬接觸又是為了何事?
煩,真煩,今日沒有一事順心。
奴僕走後,她出了院子側門,滿懷心事地不知不覺走到大街上,逛了許久聽到民眾的絮絮耳語,遠遠觀望著一處。
「真慘啊….....又有人慘死了….....。」
「….....稍不慎便被這些權貴所殺….....人命真不值錢.....…。」
「唉!司空見慣了….....走了走了。」
一位男孩無衣遮體的倒臥在黑暗狹小的巷內,冰冷的軀體上蒼蠅亂飛發出陣陣惡臭,官兵很快前來將屍體帶走,人群也散去。
人如草芥命如蜉蝣,如果有一天她的身份暴露,是否也會像這樣陳屍街頭無聲無息的就消失在這世上?
她站到深夜起了涼風刮起陣陣寒意,才兩眼呆滯的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