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一故人 - #50

至從顧氏幽禁尤氏當家，阿齊姐妹被送入家廟，萱兒對她心有仇恨，蕊兒也不覆以往與她親近，兩姐妹常關在屋內說悄悄話，見她如仇人。

尤氏也算苦盡甘來了，以前在主母欺壓下事事壓抑，妾如奴，如夫人只是好聽罷了。當家後她一改常態，經常讓人來她這兒走動。

一早，流雲觀才送來請帖，尤氏的婢女就拿了東西過來，說這些都是先前宮裡的賞賜，之前被顧氏收了下來，現在歸還於她。

她略看一下，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值錢的不是被顧氏藏了便是尤氏昧下，她抄錄了一份清單要女婢畫押，女婢臉色難看又想起尤氏交待之事，於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壓了手印。

走前女婢問道「夫人想知女郎何時要去道觀？」

「待會便去，可有事？」

「夫人說有祭品要送去道觀，讓二郎君一同前往，也可順道保護女郎。」

婢女交完差便匆匆忙忙走了。

一到馬棚，只見柳二郎在馬車前徘徊，見她到來便催促上車，很是不耐煩。

柳大郎是顧氏所出，很小便夭折了，她便將尤氏生的柳二郎養在房裡，只是柳二郎別的沒學會，顧氏的目光短淺學有八分像。

他不時飄來輕浮的目光讓她十分不喜，她對這表兄的印象一直極差。

車上她一路無話，柳二郎騎著馬自吹自擂得意說起自己得到誰的賞識又與哪些權貴子弟交好，又不時稱讚她漂亮，話裡話外全是暗示，最後她索性閉目休息。

見她不理，柳二郎也不歡喜，「縷兒可是覺得二兄煩？」

她睜開眼眸，耐心的道「無，只是累了想休息下，待會還要陪觀主說話呢。」

提到觀主，柳二郎興致勃勃的道「聽聞縷兒與公主交好，若方便可替我引見公主否？」

「二兄是外男，公主是長輩也是女流，而我是小輩，於禮不合。」

柳二郎頓時發了脾氣，「不願便不願，何必推脫！」

知道他小心眼又犯了，便不再與他多說。公主的身份豈是任何人都可見，就算是他的父親柳子柏也不一定能一見。

一陣沉悶死氣，柳二郎突然露出悅色，驚喜的道「是翟氏馬車！」

山道上正與翟氏的馬車差身而過，柳二郎又叨叨道「縷兒不是與翟五郎有些交情，不若替我引見一下。」

她終於忍受不住，不耐的道「這是女觀，來者皆是女眷，翟五郎怎會來此？二兄慎言，免得惹上是非。」

柳二郎臉色乍紅，惱羞成怒的道「縷兒不知扶持又屢屢頂撞，以後怎當我妾！」

她驚愕的看著他，柳二郎似乎發覺自己失言，眼神閃爍舉止慌張的道「祭品妳送進去便是，我先走了。」

無事獻殷勤，原來尤氏打著如意算盤，一旦成真，無論宮中所賞或她的財產全會歸到柳二郎的名下，再藉由她認識翟良、公主等人一步登天。

哼！給她的名分還是個妾呢。

顧氏只會蠻橫蠻打，尤氏為人精明，真是走了猛虎又來了豺狼。

馬車在道觀外停住，今日風和日麗，祭拜的人不少。

她收起心思遞上帖子，等候的道姑引她入內，獻上祭品、念過禱詞，隨眾人拜完大殿三清真人後，那道姑又帶她入內殿，想必是觀主欲見她。

流雲觀頗大，她還是第一次進到裡頭，一般人沒有人引見是不能隨意進入。

途中遇到一些執事道姑，在指揮僕婦打掃廳廊，由小門出去曲徑幽深階柳庭花，通往不同小院倚樓的禪房。

來到一處僻靜的幽雅庭院，道姑朝她頷首一笑便離去了。

這處庭院與別處不同，草地樹木庭花零落有致優雅，門廊庭院上好的木料發出淡淡幽香，圓形石頭一塊一塊通往門簷下，具有禪意又暗顯奢華。

順著平整石頭踏進門廊，十字交錯的格門輕輕一滑便開，一道熟悉的背影出現眼前。

她驚呼一聲左右張望，立即走了進去，反手將門滑上。

「你……你怎在此處？這可是女觀啊！」她摀住嘴瞪大眼珠。

翟良無瑕的風姿霎然出現眼前，讓她措手不及，他遠遠眺望敞開的窗樓，不發一語。

山嵐在遠處高山上緩慢漂浮，風浮動他光亮的烏黑長髮，衣袂仙仙讓人看了恍然。

她回過神走了過去，拉扯他的衣袖，緊張的道「你快走吧，這是女觀，若被公主知曉她豈會饒你。」

他嘴角微勾，瞄了一眼袖子上的小手，道「縷兒與我拉扯便不怕被人誤會？」

她手一松放，立刻沉著臉，「你不走，我走。」

她走至門口，滑開門又迅速合上，扭身劈頭便問「這都是你安排的吧？觀主根本沒有下帖給我！」

翟良深深一歎，落寞的道「縷兒想走便走吧。」2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pk2FYw3L

今日的他有些不一樣，背影寂寥，呼吸之間她都能感受到一股抑鬱。

她再度上前，問「郎君究竟發生何事了？」

翟良沈默許久，聲音刻意壓抑，「祖父先逝了。」

她與那老人有一面之緣，聽了也略感憂傷。

翟良從小受祖父教導，與祖父的情份自然與別人不同，此刻他內心必然十分煎熬吧一一

她飄視遠方縹緲的山嵐，想起他為了尋一處安靜，在舟上沉睡時的畫面，風吹來，雙眼也發澀了。

即使天之驕子，外與虎豹，內有豺狼，都在虎視眈眈等著他出錯，久了心也會累，此時的傷痛又無處可說，她怎能在他最傷心之時離去。

她暗自嘆息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輕聲低語。

「安慰之言也無法讓逝者起死回生，郎君若累了縷兒肩膀給你靠，想哭便哭……我陪你。」

時間在呼吸之間消逝，窗外浮雲掠過數十回，地下窗影憧憧恍如隔世，等了許久，她猶豫不安的試探問道「郎君？」

欲回頭時，一雙手猝然環繞她的腰，他的額頭輕抵在她髮絲，發出幾不可聞的啜泣，她不禁感嘆一一再堅強，終究也是個十七歲的兒郎啊！

時間仿佛靜止不動，她的目光一直注視桌案上綠意盎然的蒼柏，即使養在室內仍朝光生長。

一晃而過，日正漸斜，影子拉的傾長。

禪香繚繞一室，稍微起風沙縵微微掀動，她無意間觸摸到他冰涼的手指，忽然憶念起了顏奴，不由苦笑眼有濕意。

「亡者再見無期，傷心隨著時光荏苒總會淡去，人啊，一旦沒了呼吸，一切只是雲煙罷了，郎君，我們是否該慶幸還在天地間呼吸著？」

他遲疑一會兒，貼在她的髮絲唇問道「縷兒在安慰我？」

她頓了一下，低頭細聲的道「或許是吧……。」

翟良板正她的肩頭望著她，除了眼眶微紅，他的呼吸已然平穩，他微微一笑，說道「縷兒終於會心疼我了。」

她吶吶無言，心想他似乎誤會了一一翟良的薄唇在她唇上輕啄一下，款款深深的凝視。

修長潔白的手指，滑過她生暈的面頰，語氣無比溫柔「我還有家事要回去處理，這陣子若有事持玉佩去尋我的護衛，他們會助妳。」

在她心跳加速恍惚時，翟良整理了一下面容，走向門檻輕輕一撥，滑開了十字交錯格門，門外已有人等候。

護衛焦急的在他面前低聲說話。

沉著氣息靜若凝淵，身影直立挺拔，周身的氣息也因為他改變一一他又回到那個萬丈光茫，跟她有天壤之別的翟五郎了，剛剛抵在背後的傷心人仿佛只是個幻覺。

不知為何，她的心刺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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