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一故人 - #32

她連續問了兩聲，見外頭無人應答不由一陣心慌，正要出去看個究竟，簾子呼地一聲被人掀起，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郎……郎君……。」她驚慌失聲的叫道。

翟良在另一台馬車上，與她相視對望。

他嘴角含著笑意，姿態恣意悠然，只是不發一語，直勾勾看人的樣子，著實讓她心驚膽跳，有一種風雨欲來之感。

她倉惶的低頭，不知所措說著：「許...許久未見......。」

「上來。」

翟良語氣輕柔，卻有種無形壓迫，讓人不得不服從。

「諾。」她低聲應道。

這時有人替她拉開了車門，是剛剛掀她簾子的那名護衛，她認得這人，似乎叫翟弼。

翟弼朝她頷首一下便走開了。

下車後，她眼角瞄了一眼，只見吳叔的脖子上被人架著一把刀，許是知曉對方並無惡意，安份的坐在前座，害她白擔心了一場！

霞姑只是擔憂的看著她，卻不敢多言一句，面對這些鐘鼎之家，霞姑的內心始終有著根深地固的卑微與敬意。

她微微吐了一口氣，便上了車。

馬車再度啟動，見吳叔的馬跟在後頭，她便放下了心，只是在翟良面前，心虛之故，始終不敢抬頭。

「子縷為何不敢直視？」翟良問道。

她氣弱道「許是久未見郎君之故……。」

翟良笑了笑，「離開本郎君就迫不急待的換上女郎裝扮，子縷可是另有打算？」

這話怎麼聽都有一股濃濃酸氣，適才一時慌亂，她竟忘了換裝，正懊惱霞姑沒提醒自己之時，他又命令道。

「抬起頭說話！」

待她怯怯抬起臉來，翟良竟有一片刻的失神。

以往故做小郎，行為舉止刻意仿效兒郎，依然惹人醒目。

如今煥然一新，一身淡綠色的衣裳，宛如初綻嫩芽包覆凹凸的身姿，夭桃小臉散發了婀娜嫵媚，過幾年只怕會更加耀眼。

他見識過的女郎不少，唯有她引起他的注意。破廟初見便留下印象，短短時日彷若歷經滄桑，一句看似無心的童語令趙氏跌落，嶄露了與年齡不符的世故與狡詐，一個人竟可以轉變之快一一

後來才知他竟是女郎！

似乎想到了什麼，翟良的臉色沉了幾分，蜷起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不吭聲看向窗外，像是生著悶氣。

柳縷兒自知理虧，不敢多言一句，靜靜待在一旁。

過了許久，荒野出現了綠色植苔，偶爾看見散落的土坯房和枯萎的樹木，她不禁問道「郎君可是要前往濟城？」

待視線回到她臉上，翟良多看了兩眼，心中的情緒很快被掩去，「聽聞清平縣一青樓婦餘黨逃離了齊國，據說此婦往北逃亡。」

青樓婦、餘黨......。

柳縷兒一聽，眼瞳逐漸變大。

翟良斜靠在織墊上，烏黑長髮垂落胸前，襯托年輕俊秀的臉，邊輕敲窗枱，淡淡道「此婦叫霞姑，子縷可識得？」3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84JXsKBS

如晴天霹靂一震，血液沖了上來一一她終於想起來了！那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只是……只是為何是霞姑！

「子縷為何身子抖顫？莫非識得此婦？」

一抹惡笑從他嘴邊閃過，只是她的心情忐忑，沒去注意。

聽他的語氣只怕早已知曉了霞姑與她的關係，他大可直接將人帶走，又何必兜兜轉轉？

整理好思緒後，她才道「子縷不懂郎君所言，還請郎君直言不諱。」

「前一陣子本郎君替柳氏擺平了一些麻煩事，柳氏族長應許我一女郎。」

這與霞姑有何干係？她眼睛一轉，又問道「然後呢？」

「本郎君應了。」

見他眼裡莫名笑意，她避了過去，翟良可沒輕易放過她，接著又道。3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cBVpEfYL

「妳可知，本郎君向柳氏要了一位流失在外，名叫柳縷兒的女郎。」

她的心臟狂跳不止，木然道「恭喜郎君喜得美人。」

只聽他一聲淺笑，道「本郎君也很滿意，柳縷兒。」

翟良字字清楚，尤其柳縷兒說的忒重一一原來他早都知道了，知道她是誰！

她死咬著唇，眼睛裡已燃起怒火。

他溫柔輕摸她的頭，「縷兒當初心心念念逃離，轉了一圈又回來了，怎辦可好？」

她氣極的直想哭。3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zy1mvKOJ

翟良見狀冷了幾分，「為何一副欲哭之態，似委屈了妳，就這麼不屑當我的妾？」

她紅著眼語氣深切：「子縷有才可助郎君，若為妾也不過是替郎君後院多添個裝飾物，求郎君成全。」

翟良注視她良久，譏諷一笑，「若不成全，縷兒是否又會想方設法，試著逃離？」

「是！」她語氣堅定，認真的懇求：「子縷深信郎君是名君子，必不會為難於人。」

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翟良眸子越發幽暗，忽然將身子微微前傾，低聲說著：「縷兒真是沒變啊，仍善攻於人心，莫忘了，本郎君既是君子也是兒郎……。」

善攻於人心？他、他居然這樣評價她！

在恍神不置信時，翟良不悅的令她下去，她知道他生氣了，等吳叔一來，她飛快的跳上車，拉開門進去。

霞姑坐在車內，緊張問道「女郎、女郎，郎君找妳何事？」。

被霞姑吵的心煩，她低喝道「莫再問了，還不將我的衣服取來！」

又邊哭邊埋怨地道「都是妳讓我扮什麼女郎……。」

換好衣物後又想起事情，拉起霞姑的衣袖一看，果然看到那個了印記。

看完又是一陣哭泣，「……霞姑我要被妳害慘了。」

霞姑抱著她痛哭，說這印記是小時就有的，雙親早早逝去，她根本不知道有何含意。

她含淚沙啞道「這可是前朝亂黨的印記啊！得想想辦法將這印記弄掉……。」3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EvwcFTvV

翟良倚靠著閉目養神，護衛騎馬過來。

「如何？」他閉著眼問。

「女郎回去哭了兩回，還在想辦法替霞婦弄掉印記。」

他一睜眼，神情極為不悅。

「騙我如此之久，哭兩回算便宜她了，這小姑子……。」

見郎君難得跟人賭氣，護衛抵嘴淺笑，道「郎君直接收了便是，何必置氣，這小……女郎，貌美不凡，跟了郎君也是她幸運。」

翟良冷冷的睨了一眼，護衛摸摸鼻子指向前方，「我、我去前方探探路。」

說完立刻策馬向前，不敢多停留一步。

夜晚紮營，霞姑喜孜孜的拿著晚膳進來。

「女郎，妳看是羊肉，整天不進食怎行，翟氏果然是大門大戶，出入都有肉食。」

她勉強吃了一些，霞姑眼神鬼祟地飄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訕訕問「聽聞……那翟郎君要收妳為妾，可是真事？」

她重重放下碗筷，「此事以後莫提！我絕不答應。」

霞姑滿臉委屈，悲傷地說「一般人家接不了女郎這般的美貌，又沒有好的家世，以後該如何是好，姑好生擔心。」

「今日算是得罪他了，或許念在過去情誼他會輕放。」

她神情厭厭的說著，拿起箸筷撥著碗裡的肉塊，完全沒有食欲，撥了一會兒，突然拉著霞姑問：「妳看他會饒了我嗎？之前欺瞞他、今日又不留顏面的拒絕，以後他會不會不理我？」

「明日起，也不知會有多少人嘲笑我不知好歹，他可是天下人仰慕又鼎鼎有名的翟五郎啊！」

見她又悲又惱，霞姑一時弄不清楚她的心意，連忙道「無事、無事，想那翟五郎也不是小雞肚腸之人。」

她臉上一抹自嘲，賭氣道：「最多離他遠遠便是，總會有辦法的……若不然便一刀劃了去再無這些煩惱了。」

她用手勢在臉上比劃了一下，這可把霞姑嚇傻了。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霞姑驚慌的道「以後莫說這樣的話，若毀了容寒門子弟都難尋，那些粗俗之人豈能配的上女郎。」

知道嚇壞了霞姑，她趕忙安慰道「說說而已，霞姑莫驚，我才捨不得呢。」

這時門外有人喊道「女郎在否？郎君請女郎一敘。」

霞姑在她應答之前，已一臉歡喜掀開了簾子。3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bRWa4Zig

「在！在！稍等些，女郎馬上便能去。」

在霞姑萬般期待的眼神中，她無奈地嘆了一氣，簡單的梳洗一下，朝車外走去。

經人指點，她順著方向過去，腳下層層細沙，走路時滾滾滑動，還能感受沙粒上的溫度，等越過幾顆矮樹叢後，果然看見山丘上頭，一道直挺挺的身影。

他比月色還明亮，戴著白玉冠，穿著淺色曲踞白衣，背對著看著風景。

上去之後她輕喚了一聲「郎君。」並一同望向濟城的方向。

「幾日後便到濟城，縷兒可有打算？」

翟良先開口一掃白日的不愉快，一時揣摩不到他的用意，她反問「郎君又有何打算？」

他側過臉，見她已換了裝束眉頭皺了下，又不著痕跡說著「魯晉兩國正值交鋒，濟城並不安全。」

「我知。」她看著白淨的沙粒，對他全盤托出。

「有紛爭才有利可圖，不瞞郎君，縷兒是來掙錢的。」

只見他低聲一笑，笑聲迴盪在她的耳際。

「縷兒真是理直氣壯，當初真不後悔沒讓本郎君賞妳財物？」

「不後悔。」她搖頭，面對廣大天宇浩瀚繁星，她真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感觸。

「郎君的好意縷兒一直銘記於心，此生不敢相忘。」

翟良低頭凝視，靜靜看著她，沙丘上又是一陣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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