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詩視力全盲,廚房理當是禁地,卻反倒成為她一展所長的地方。她煮得一手好菜,尤其以羊肉爐為最!
張芳瑜幾次拜師學藝,才知羊肉汆燙得活水洗汙才不致腥羶;而老薑片使用麻油煸香得注意火侯,薑片才不會苦燥。然而這些簡單的程序,實際操作起來卻十分繁瑣。尤其油鍋拌炒羊肉時,羊皮貼著油鍋噴爆滋哩啪喳的威力,總嚇得她放下鍋鏟逃竄!每次都把廚房搞得烏煙瘴氣,彷彿火藥工廠!因此,她五體投地的佩服趙雅詩的廚藝!
一路想著趙雅詩的手藝,張芳瑜腳步不自覺加快!沒幾分鐘,便到達黑熊家。
見到黑熊,張芳瑜興起逗弄:「熊哥,以後我是不是該改口叫你一聲『胖達哥』?」
「怎麼說?」黑熊聽得一頭霧水。
張芳瑜調侃:「黑白通吃啊!」
「嘿!我說妳這丫頭到底是沒心沒肺還是狼心狗肺啊?」黑熊二話不說賞她頭頂一顆爆栗子!
兩人之間的滑稽,其實我早習以為常,司空見慣。可是每每盯著兩人抬槓的模樣,我心底就起莫名疙瘩!
張芳瑜坐在餐桌前大塊朵頤,我看著卡在她嘴邊的飯粒,實在很想伸手幫她拍掉!好幾次告訴黑熊得提醒她:淑女得注意形象!但顯然黑熊一點也不在意她狼吞虎嚥的模樣,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他們兩人總是這樣,一見面話匣子就難以闔上,可憐的我總會被晾在一旁,獨守孤寂!偶爾佩服趙雅詩怎能總是微笑在側,聽他們天南地北荒腔走板也不無聊時,才驟然想起她又盲又啞,早已習慣這種被人隔離的落寞。當下,發覺她與我同病相憐之外,又實在比我悲慘太多!
幾杯黃湯下肚,張芳瑜彷若得了醉拳真傳,輕易撂倒心底所有的不愉快!
看她苦中作樂的模樣,幾年下來是愈演愈上癮,骨子裡的倔強亦不再輕易示人了!
我看見她逐年在改變。也發現歲月裡,每個人都在改變!
改變,成長。成長,改變。
而我大概是這之中唯一不變的,幾年下來還是個寄人籬下的鬼!
張芳瑜醉倒之後,黑熊瞧我坐在椅子上發楞,順手倒了杯酒給我,坐下來陪我一杯接著一杯,想把我灌醉!自從他不知從何處聽來的「醉下還真我」後,便時常想這麼做。
我跟他說白素貞喝醉後變回一條白蛇是因為她本來就知道自己是條白蛇!而我呢?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長成什麼模樣?!即使在黑熊眼裡,我始終是只白糊糊的影子。這些年來,我也見過不少的鬼,可就沒有一隻長得像我這樣!
而這世間那個唯一曾經看清我的鬼長相之人,卻只願對我說:「佛曰不可言。不可言!」
有時,我不得不去想自己到底是因為失憶才造成失容?還是要等找到兇手,我才能正常的現身?
此刻,喝得微醺的黑熊忍不住對我喟嘆:「你這樣子,叫我怎麼幫你找兇手!」
我不禁苦笑:「是啊!長得沒模沒樣又沒記憶,怎麼找?」我的命運注定在黑暗之中踽踽獨行。「誰殺了我?」這答案竟像夜空燃放的煙火──機會一瞬,我卻無力抓住的光明!
黑熊喝成爛泥之前,我勸他放下酒杯趕緊回房,他醉眼顢頇地看著我發笑:「你還真能喝!下次!下次我鐵定能把你灌醉!」
我還是老話回他:「等你!」卻從沒告訴他:人喝的酒,鬼是喝不醉的。愈喝!只有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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