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帆自昏迷中再度睜開眼來,頭痛欲裂。
她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辰,也搞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只知道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坐起身來環顧四周,床邊有一盞昏暗的油燈,或許現在已經入夜。
這是個狹窄而簡陋的房間,堆滿了雜物,比富春客棧一樓的陋房都更簡陋。
自己昏迷前明明是在富春客棧裡的,當時店頭擁入大量遊民乞兒,老顧和其中一個打了起來,她本想拉著紅杏先躲到二樓去,卻突然被個身形矮小面有菜色的中年男子攔住去路,然後那人在一團混亂中打暈了自己,再次醒來就是在這陋房裡。
柳千帆猜想這群人必然和海寇有關,可是那個打昏了自己,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是誰?那是一張很陌生的臉。
就在她左顧右盼的時候,房門咿咿呀呀地開了,那個面有菜色的中年男子自門後走進陋房。
柳千帆不自覺地縮起身子,眼睛卻還是直視著對方。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抓我?」
「小娘們認不出我了?」男人笑得很僵硬,他的聲音卻很耳熟。
柳千帆心頭一驚,瞪大了眼看著男人用力在臉上抓了幾把,一張面皮被扯下來,露出他本來面目,濃眉大眼,右頰還有一道短疤。
是趙義!
「你、你……」柳千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妳是真沒認出來啊,」趙義冷笑著:「昨天我在妳們客棧可是一眼就認出妳了,在陳二倌宅子裡侍候的柳兒怎麼會搖身一變就成了富春客棧的老闆娘呢?」
柳千帆努力保持聲音不發顫:「你昨日就在我們客棧裡?」
「當然是喬裝過了,而且和今天的喬裝還不一樣。」趙義笑得陰險:「我們今日既要在東關碼頭接貨,自然要提早在附近勘察一番,哪知道竟會在客棧看到妳這麼個嬌滴滴的老闆娘。妳一個客棧老闆娘假扮成陳二倌的婢子接待我,可見陳二倌另有圖謀,東關碼頭的行動必有變故,我們老大才臨時改變計畫找了些遊民去亂場,又和我親自到客棧去劫了妳來。」
「我們現在還在揚州城裡麼?」
「在不在都不用妳操心,」趙義冷道:「乖乖待著就是。」
柳千帆心中一動大著膽子問道:「所以冬哥兒是不是已經回家去了?東關碼頭的貨呢?」
趙義的笑容倏地消失,眼神變得陰狠起來:「托妳和陳二倌的福,臭小鬼已經被救走,翠柳園讓官府抄了,東關碼頭的貨和人也被官府扣押……救走臭小鬼的人不管是誰,等找出這人我就拆了他骨頭!」
柳千帆有點失望,趙義虛張聲勢的能耐比某些在客棧裡吃白食的客人還差勁。
「第一我不覺得你找得出那人是誰,第二你就算找出那人也拆不了他的骨頭。」柳千帆搖搖頭:「你們放棄東關碼頭的貨和翠柳園的同伴就為了抓我,說實話這不是很聰明的作法。」
「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故意惹火我,說實話這種作法也不是很聰明。」趙義獰笑:「我是個男人而妳是個女人,難道妳不害怕?」
「你們會殺我麼?」
趙義挑挑眉:「妳以為不會?我們可是海寇。」
也就是不會。
柳千帆笑了:「我看著你們暫時是沒有殺我的打算,就算有,人誰無死?這麼想想也就沒什麼可怕了。」
「小丫頭太年輕了,」趙義眼神變得深沉:「這世上比死還可怕的事很多,只要嚐過一次滋味妳就知道死對有些人來說根本是莫大的慈悲。」
柳千帆不覺一凜,趙義現在並不是在虛張聲勢。
「你說得對,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柳千帆正色道:「我故意激怒你只是因為一個人在生氣失控的時候就特別容易犯錯,這樣的狀況我已經見過很多次,所以才故意惹你生氣想從你嘴裡套出點消息的。」
趙義聞言不免一楞,對著柳千帆瞇起一雙大眼:「那妳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不想從我這兒套消息了?」
「想還是想的,不過趙大哥你說得對,比死還可怕的事很多,如果我惹怒你,最後你真的一氣之下殺了我或是讓我見識到比死還可怕的事,那我套出再多消息帶不出去也沒用。」柳千帆嘆道:「套消息還有其他方法和機會,我應該謹言。」
「小丫頭居然還想著套消息?還想著出去?」趙義冷笑:「妳果然很天真。」
「或許是吧,天真也沒什麼不好。」柳千帆道:「趙大哥,你們現在在城中埋伏的人只怕已經不多,官府方面也早就加強警戒,要想混進城裡沒那麼簡單,你們還想攻打揚州麼?乾脆放棄吧。」
趙義變了臉色:「小丫頭什麼都不懂,有妳說得這麼輕巧?我們老大集結所有人就為了這次行動,怎麼可能因為二十幾個人死傷就放棄。」
柳千帆眨眨眼:「所以這次行動人數很多?」
「我怎麼可能告訴妳?」趙義冷笑道:「跟我來,老大要見妳。」
柳千帆裝蒜:「你們老大是誰?」
「我們老大叫桑鐵心,妳一會兒見了人別失禮,叫桑老大就行了。」
「我明白了,多謝趙大哥提點。」柳千帆問:「桑老大應該也很隨和吧,和趙大哥你一樣麼?」
趙義板起臉:「誰告訴妳老子很隨和了?老子是殺人不眨眼,姦淫虜掠無惡不作的海寇,跟妳隨和?」
柳千帆吐吐舌:「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趙大哥挺喜歡同我說話的。」
趙義一怔,又皺起眉頭:「小丫頭不要胡說八道,一會兒妳在桑老大面前別太多話,免得自討苦吃。」
「說不定桑老大也很喜歡和我說話呢?」柳千帆又笑了:「多聊聊沒什麼不好的。」
「這想法未免太單純,妳以為我現下對妳好聲好氣的就不會傷害妳了?」趙義冷冷望著她,嘴角扯出一個殘酷邪惡的笑容:「這裡可是海寇窩,一會兒妳見了桑老大就知道他喜歡的絕對不是和妳說話……好自為之吧。」
柳千帆向來很會察言觀色,她知道趙義並不是在無端恫嚇自己,他說的都是事實……柳千帆緊緊抓著自己裙邊,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
「被趙大哥你說得我有點怕了啊,」柳千帆苦笑:「只是我也不可能不見他,就請趙大哥帶路吧。」
「小丫頭倒是有膽識,不過這世上比死還可怕的事是很多的。」趙義眼中情緒很複雜,又像是賞識又像是同情:「妳記住我現在說的,一會兒在桑老大那裡……其實咬牙忍忍也就過去了,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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