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紫色西裝男人一同步進酒店房間內,金莎出奇地平靜,她滿以為自己會有走進冰窖、火海或深淵的恐怖感,但是沒有,她只覺得自己即將得到救贖而已。
其實,她很明白霍品超口中提到的救贖是甚麼,她的而且確也是被特定選中的人。
到了這一刻,她反問自己,為何要做這個決定?其實,理由再簡單不過,那是:她從來沒有為自己做過一件事,如果她必須要做一件事,那必定是摧毀母親給她的禮物,她要令自己經歷鍊金似的過程──把金熔掉後再重塑形象──那麼,她也許會愛上自己。
人不能選擇自己愛誰,但總能選擇自愛。因為她希望自愛,所以她才會做出這件會被所有人評定為不懂自愛的事。
她慢慢走到窗前,看看大玻璃外瑰麗的景物。怔怔地望向遠方,從玻璃的反映中,她看到紫色西裝男人像某種不知名生物似的向她逐漸爬近,她緊緊地閉上雙眼,再睜開,希望他就像自己經歷過的其他噩夢,在最兇險的一刻醒過來,可是沒有,紫色西裝男人已經走到她身後,近到連毛孔也可以感到他噴出的氣息,她像一頭受驚的貓,整個身子弓了起來,做了個一秒鐘前沒想過的決定。她轉過身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毅然地對他說:「我不幹了!」
紫色西裝男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甚麼?」
「你到底不是我愛的男人。」她以鄙夷的眼光瞪著他。
紫色西裝男人馬上生氣了,用力按住她的手臂,用自己的身子將她壓到玻璃前,半逼半哄地說:「不用怕啦,第一次總是緊張的,不用怕!」他湊過嘴巴欲吻她。
金莎猛然生出強大的氣力,將他推開數步。他又想撲上來,她沒法走到房門口,只能衝進最接近的廁所內,第一時間鎖上門。
紫色西裝男人在廁所門外大力敲門,非常生氣的吼道:「我已付了錢,妳想怎樣啊?把自己當作純情玉女嗎?這個時代不流行了啦!」
她用身體重重壓著門,恐怕他會衝進來。
「讓我離開!」
「是要跟我玩那種虐待和被虐的遊戲嗎?我奉陪啊!出來!」他大力踢了一下門。
金莎倚在門上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她說:「我會報警!」
「妳的手機在手袋,妳的手袋在我這裡呢!」紫色西裝男人說:「妳報甚麼警!」
她頹然地滑到了地板上,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這個時候,金莎聽到房間內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紫色西裝男人不耐煩地走去接聽,好像跟對方說了些甚麼,然後他步回廁所門前,隔著門,用焦急的語氣說:「我現在就走,妳自己出來!不過我警告妳,如果妳把今日的事傳出去,我會叫妳好看!」接著,她聽到外面傳來一下大力關門的聲音。
金莎很害怕這是陷阱,心裡掙扎了好一會,最後還是跑了出去,拿起手袋就走。當她打開房門時,卻有一個人站在門外,是小蔡。
金莎放心了,她看看走廊無人,把小蔡拉進了房間,下了雙重的門鎖。
「小蔡,妳為何在這裡?」
小蔡打開了小雪櫃,拿出一罐礦泉水,扭開瓶蓋喝了兩口,然後說:「我打了個匿名電話到房間,告訴他有大批記者在酒店外聚集,他害怕自己玩女學生的事被揭破,他那性格古板的父親會多給哥哥分幾個巴仙的遺產啊,還不抱頭鼠竄嗎?」
「原來是妳幫助我。」
「妳要搞清楚,我沒有幫助妳,我只是停止加害於妳。」小蔡坐到床上,蹺著雙腳看她。
「妳害我?」金莎呆呆的問。
「金莎,妳走吧,盡快回家去。這個世界就像大草原,每個人都要知道自己是甚麼動物,如果妳是小綿羊,就永遠不會變成一頭鷹。」小蔡心平氣和地說:「脫離羊群的羊,滿以為自己獲得自由了,但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牠最終會成了狼的點心。一頭羊埋首在羊圈內,才能長久倖存。」
「妳的意思是──」
「妳為何愚笨得,寧願選擇不相信一個喜歡了妳幾年的人?」
金莎茫然地問:「霍品超和妳是一夥的?一切都是你倆的佈局?
「對啊,這也包括陸本木襲擊他的那件事。」
金莎呆掉,說不出話來,她感到深深的失望多於憤怒。
「你們不是都說他像頭灰狼?妳知不知道,狼是群體動物,總會聯手捕獵──」小蔡忽然用力地摔一下頭笑了,「真無聊!我跟妳解釋那麼多幹麼?我既不是想救妳出火坑的社工,也不特別喜歡妳,妳還是快走吧!」
金莎咬咬牙就走,小蔡提醒她:「霍品超隨時會在酒店大堂或某個地方監視著。如果我是妳,我會跑後樓梯,再從後巷離開,然後,走了就永遠不回來了!」
金莎默默地點一下頭,當她打開房門的時候,轉過頭跟小蔡說了句:「我不相信──」
小蔡在床上凝視著她。
「我不相信,全部都是假的……我們徹夜無眠時談過的心事、妳把蓋子都給我,自己凍得縮成了一團……我不相信。」
「無可救藥的笨蛋。」小蔡雙眼彷似紅了一圈,「快走,不要再給我見到妳了。」
金莎推門離開了,她找到防煙門,連跑了十多層樓梯。到了最後幾層,她感到喉嚨開始收緊。找到通往酒店後巷的出口時,她大大鬆口氣,立即跑出堆滿垃圾的狹窄灰暗後巷,眼前就是通往光明大街的巷口。
她滿以為已脫險,豈料霍品超卻從巷口拐出來,他高大的身影彷彿把整個出口堵住,讓她覺得無路可逃。她嚇得轉過身就跑,手袋卻撞到牆壁上,袋裡的東西四散到地上,她也管不了,拔腳就逃,可是她太緊張了,她感覺自己的喉頭猛然收縮,完全喘不過氣來,當她想取出舒張氣管噴劑時,卻發現它掉到地上,而向她步步進逼的霍品超,此時正好俯身拾起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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