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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裡,大家從陸本木口中得悉大姐已到了末期癌症,皆不勝唏噓。
身為弟弟的他,一直獨自承受隱瞞全家人的痛楚,此刻終於得到釋放。他堅強地不讓自己落淚,向眾人說了總結般的話:
「大姐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但她沒有放棄自己,誓要撐到自己真的不行為止。那是因為,她不希望自己打擾了大家的生活。另一方面,她也安排了自己怎樣好好地度過最後的日子,不想大家用對病人的態度待她……這就是大姐最想要的。」
這個時候,醫生從急症室走出來,說大姐只是體力透支過度,只要好好休養一下便沒大礙,他的話讓大家放了一半心。但醫生接著說,她的癌病已踏進最後倒數階段,強烈建議家人把她安頓在醫院內。
「醫生,你的意思是在這裡等死吧?」母親強忍著眼淚,吸口氣微笑著說:「我這個大女兒,由出生到現在,性格也很堅強,無人可以左右她的意思。她現在每天也活得很好,甚至比起沒患病的我們活得更充實。她沒有時間待在病床上寫回憶錄。所以謝謝你,但不必了。」
醫生走後,母親對眾人說:「如果大姐在最後日子的願望,真是想像一個平凡人般過每一天,我們便應該尊重她。」她反過來安慰哭成淚人的三姐。
陸本木心頭一震,他本來最擔心就是母親得悉後的反應,但她的冷靜卻完全出乎他所料。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莫大的安慰,母親以行動告訴了他,她默許他為大姐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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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莎長途跋涉來到渡邊的家,渡邊早有準備她很快會再來一趟。不出所料,她是特意為陸本木而來的。
渡邊對金莎說,他已經把排行榜造假那事告訴陸本木,金莎聽完一陣沉默,只是說:「告訴他是一件好事嗎?」
「小陸有資格得知一切。」
金莎沒有反駁渡邊,這與他是否她的救命恩人無關,只因他的話說得對。「嗯,陸本木有知道真相的資格……沒資格欺騙他的,是我。」
那天,陸本木鼓起勇氣問渡邊:「渡邊,既然金莎的一切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能否提前告訴我,在她排行榜上排首位的M,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小陸,你準備好了嗎?」
「我準備好了。」陸本木吸口氣,「況且,來到這個地步,我也不能回頭了。」
渡邊告訴他,第一位的M,就是金莎童年時代的回憶(Memories),也可以說是一段修補不了的遺憾。陸本木反倒放鬆下來,努力地說:「原來是這樣嗎?為了金莎,我會竭盡全力,把那個叫善的人找出來。因為,我絕對相信,一個人不可能就此人間蒸發,總會有跡可尋。」
渡邊看著陸本木一副充滿熱心的表情,他問:「你不擔心若找到了他,會讓自己陷入最大的危機嗎?」
「但我會令她很快樂吧?」陸本木想著想著,便微笑起來,「只要令她快樂,我的感受也就無關痛癢。」
渡邊被他的話觸動了,替金莎隱瞞一切的心情面臨瓦解。他小心地問:「小陸,如果我告訴你,就算你攀上第一位也沒用呢?」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即使打敗九個對手也沒用處。」陸本木臉上一直保持微笑,回應著他說:「就算我得到第一名,很快也會再出現九個新的對手吧?每個人都在靜待時機後來居上,一切都是暫時性的。奪得她的芳心,也只是暫時性的。」
渡邊知道陸本木誤解了他的話。可是,陸本木比他想像中豁達,令他更加難以啟齒。
陸本木靜默一刻,然後努力地說:
「回想起來,活了這麼多年,我做甚麼也未試過拿第一,只是想嚐嚐那種滋味罷了……在我最愛的女孩心目中拿下第一名,那會多麼的神氣啊!……就算只得一個月也好,甚至一個星期也無妨啊!其實我是知道的……我真的知道,我與她將來不可能會結婚,甚至連做久遠的情人也非常困難,但我真想曾經擁有啊,只要變成一個她肯親口承認我身分的人,我喜歡她的這回事就再沒遺憾了!」
渡邊咬咬牙,決定要把一切告訴他,把話說得更白:
「有些人為了達成某些目的,會在網絡上散佈很多不實的資訊。金莎放在網上的『10大最愛排行榜』也是這麼一回事,那個排行榜是假的,只是一個編出來的謊言。」
陸本木整個人發愣,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或者說,他一時間難以想像渡邊的話。
渡邊慢慢說下去:「只要有一個這樣的排行榜,就會讓榜上有名的那群人對她死心塌地了。而另一群期望著要進榜的人,對她則會加倍慇懃呵護。」
到了這時候,陸本木才開始理解渡邊的話。但他一下子消化不來,茫然地問:「她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她也身受其苦。」
渡邊告訴他,四年前,她跟一個很喜歡的鄰校籃球隊隊長拍拖,她告訴他是自己最愛的第一位,可是,籃球隊隊長卻告訴她,她在他心裡十位不入。
陸本木記起金莎跟他提過那個籃球隊隊長,但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他是個初戀後隨便抓來的水泡而已。反正他對那人的資料就是一無所知,金莎也不打算透露。他問渡邊:「那她是否馬上離開他?」
「不,她反而更加深愛他,總希望有天能打進他最愛的十大位置之內。」渡邊說:「當然,她後來是充滿絕望地離開了他。」
「因為她身受其害,這件事從此轉換成她的經驗值。」陸本木終於把一切弄明白過來,替金莎異常地難過,「她被喜歡的人以排名方式玩弄了,因此,她也自製一個排行榜,藉此控制其他人。」
渡邊向他露出一個遺憾的笑容,「很抱歉,這是個叫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我想我接受得了……」陸本木乾澀一笑,紅著眼睛說:「幸好我不知那人是誰,否則,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走到他面前把他殺死。然後,我會把他的屍體從地底下挖出來,走到他面前再殺死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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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莎從渡邊口中得知陸本木獲悉一切後的反應,整個人頹喪下來,卻無法理解的問:「他明知那個排行榜是假的,為何還要千辛萬苦去跑馬拉松?」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成為妳的第一位,但他還是默默地堅持到底。」渡邊明白陸本木這個人,也明白他的想法:「——正如一個被揍得頭破血流、明知已輸定了的拳手,就算要不斷捱揍,繼續承受一下一下重擊,也要死命地站在擂台上,直至代表整場賽事完結的鐘聲響起那刻為止。」
金莎聽得發呆。
「他要的不是贏,而是輸得有尊嚴。」
金莎的鼻子狠狠一酸,再也不能自制,嚎啕大哭起來。
「如果妳覺得我這個人值得記住,妳就對我銘記於心好了。」渡邊說:「可是,妳還是要好好面對生活,那是我沒有能力給妳的。」
「我的命,是用你的一雙腿換來的。」她雙眼紅了。
「那麼,妳就用我給妳的命、妳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以及妳的一雙腿,為我做一件事啊!」
「好。」
「用這雙腿,奔向陸本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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