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莎到Vivienne Westwood試衫的時候,陸本木和法拉陳坐在店內一張設計典雅的雙人沙發上等候,陸本木由衷地說:「剛才的事,我要跟你說聲謝謝。」
法拉陳想了一會,才明白他要多謝甚麼。他說:「我最討厭女人命令男人,煩死人了!」
這時候,金莎從試身室走出來。本來穿校服的她,換過一襲釘滿珍珠片的白色套裙,讓她活脫脫像個公主,讓陸本木看得目瞪口呆。她在兩人面前轉一個身,充滿自信地問:「怎樣?好看嗎?」
陸本木吞了一口口水,「太好看了!」
他身邊的法拉陳卻說:「這套長裙穿在妳身上,只會令個子不夠高的妳更像侏儒。」
金莎翻了一下白眼,只得返回試身室內試穿另一套。忽然之間,陸本木明白了金莎的話。而事實上,他開始發現法拉陳的確不顧人感受,只因他實在太心直口快了。心直口快的人,總會給人口不擇言的感覺。
——所以,他其實是那種不懂顧及別人感受的人。
百無聊賴的法拉陳問陸本木:「對啊,你和Sara剛認識的嗎?好像從沒有聽她提起你。」
「我倆相識有四年了。」陸本木頓了頓說:「我和她之間有一筆算不清的賬。」
「嗯?你欠她錢?」他爽快說:「我可以替你清還。你好像一直被她欺負,我看不慣這種事。」
「不是。」他苦笑一下,「我欠了她一個男人。」
「甚麼?」
陸本木默默地望著試身室的門,彷彿要看透門後一樣。他簡潔地說出事情經過:
「兩年前的一晚,金莎和當時的男友鬧得很不愉快,就找了我出去吐苦水。她帶我去一家的士高狂歡發洩,後來她的男友追來,半求半哄的勸走了她,我剛巧碰到朋友,就留下來了,但過不了多久也回家倒頭大睡。翌日早上起床,我才發現自己調校了震動功能的手機,竟錯過了一千八百零五個來電!真的,我沒有看錯,是一千八百零五個!她給我打了足足一整晚的電話。原來,昨晚那間的士高發生大火,燒死了很多人,我一直沒接電話,她以為我已經葬身火海了!」
這時候,金莎又從試身室走出來,這次換過一身搶眼的火紅,陸本木凝視恍如被火燃燒著的她,心裡冒起熊熊愛火,幾乎要為她大吹口哨,但他今次不敢輕舉妄動,側著頭先看看法拉陳有甚麼評語。
「這一套好!」法拉陳打量著她,像個形象指導般點了點頭,對她擊節讚賞:「這套裙剪裁合適,剛好把妳身上的贅肉遮蓋了,有90分!」
金莎和陸本木一同大大鬆一口氣。
她高興地返回去更衣,法拉陳即轉臉向陸本木,急不及待地問:「你的故事很有趣,快說下去。」
「她告訴我,她昨晚一直嚷著要去找我,但她男友不許,我令他倆又吵架了,更因此分了手。我既內疚又感動,所以便答應她,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會不分晝夜開著手機讓她找到我,我永遠不會在她的世界裡消失,我也會為她赴湯蹈火。那是因為,我深深知道,那是我虧欠她的!」
話畢,陸本木便沉溺在感懷的情緒之中,豈料法拉陳忽然冷冷地說:
「你說自己虧欠了她,但你欠了她甚麼?難道就是那一千八百零五個錯失了的來電嗎?須知道手機有重撥功能啊!只要一按重撥鍵,就會不斷撥出同一個號碼了!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吧,有甚麼值得感動?」
陸本木當頭給澆了一盆冷水,彷彿要替金莎辯護地說:「不管怎樣,我也是導致她和男友分手的罪魁禍首!」
「你不要傻,你以為沒有你,她和那位男朋友就會拍拖直至結婚?她根本未玩夠!男人都是她的中途加油站罷了!」法拉陳不留情面地說:「她就是利用這件事,讓你從此變成她的男僕啊?」
陸本木聽得很不愉快,但又苦無理據證明自己的想法正確,總不能走去問當事人金莎吧?他只得轉個話題,試探著問:「你呢?你認識金莎,也是想追求她吧?」
「當然不是,Sara並非我喜歡的類型。」
陸本木問兩人怎樣相識。
「兩年前,我回港度假,有次去百貨公司,我見到她的手袋不小心把貨架上的昂貴水晶玻璃杯全掃到地上。店員態度兇惡的要求賠償,想不到她更兇惡。她說他們把玻璃杯擺放得那麼危險,簡直在裝死亡陷阱,是不是怕貨物賣不出去,倒不如設個圈套迫人賠償?我在一旁看著,快給她笑死了!後來,店員說要召警察,我就忍不住替她出頭了。我付錢買了破碎的玻璃杯,然後指著散滿一地的玻璃說:『這位小姐已買下這些玻璃杯,你們還不替她包起來?』店員只得無可奈何地照辦。她更好笑了,由於過了免費送貨的金額,她竟叫店員替她送貨到天水圍垃圾站,那店員被捉弄得灰頭土臉。我倆步出百貨公司,大家心情也很好,我跟她說再見,她卻主動說要請我吃一餐。」
陸本木聽得酸溜溜的,他喃喃地道:「恭喜你!你是第5位啊!」
「甚麼第5位?」
「你榜上有名啊!」他解釋,在金莎的網誌內,有個「10大最愛排行榜」。
「我從不看她的網誌,也不相信那些甚麼排行榜。」法拉陳說:「上榜又如何?我父親也上了富豪榜,去年排第二十八,今年二十四,但他一點也不在乎,一百億和一千四百億,到底有何分別?」
陸本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原以為誰也在乎那個排行榜,但這刻,他真的相信法拉陳可以置身事外。
「我父親很富有,但卻是個內心貧乏的人。」法拉陳眼裡忽然閃過一陣迷惘的失落,「我想我也一樣。」
「那麼,恐怕你有一半明白我了。」陸本木苦笑著說:「我是個家境和內心同樣貧乏的人。」
後來,法拉陳替金莎付錢買了那條紅裙,就當作是給她的手信,讓她高興得忘形。陸本木終於可以解釋到,為何金莎放學時一見到法拉陳和他的紅色法拉利,雙眼便好像見到黃金般發亮了。
三人在中環IFC商場閒逛,放眼皆是名牌商店。金莎提議晚餐到四季酒店吃近期流行的分子美食,法拉陳卻一臉厭惡地拒絕:「我最討厭吃那些所謂分子美食!明明看到是蛋白,吃下去原來是豆腐!明明看到是豆腐,吃下去卻是雪糕!還有那些喝下去好像會變成變形俠醫的綠色試管、牙刷毛上唧著牙膏狀的海膽,它們真叫我心寒!」他頓了一下問:「對啊,你們這些窮人平常會吃甚麼啊?」
陸本木隨口便舉出一大堆:街頭掃小食啊、茶餐廳啊、九十九元壽司任食啊、去吉野家吃一人火鍋啊。當他提起BBQ,法拉陳興奮地說有趣!
於是,三人便出發往BBQ場地了。由於法拉陳的跑車只可載兩人,他就請陸本木召計程車跟隨著來。陸本木才剛登上計程車,法拉利便發出吼嘯般的引掣聲揚長而去,拐彎後就連車尾燈也望不見。
陸本木看著茫茫前路問:「怎辦啊?」
司機向他直瞪了眼:「怎辦?大哥!我又不是駕駛林寶堅尼!」
三人在最接近市區的BBQ場地會合,法拉陳放目四野,只有一個個用磚頭疊成的燒烤爐,他奇怪地問:「廚師呢?不是有廚師代勞的嗎?」
金莎沒好氣地說:「那是在五星級酒店游泳池旁才會舉行的BBQ聚餐,我們這些窮人都要自食其力啊!」
陸本木則告訴他:「這個燒烤場已不錯,有炭塊和燒烤包供應。如果我們去郊野公園BBQ,單是抬那包炭上山也重死了!更可怕的是起爐,雖然這正是我的強項,但有時花上大半個小時也無法生火!」
「我父親總教我,時間就是金錢。所以,他從不花任何時間在多此一舉的事情上。」他說:「但你們這些窮人,視成功起爐為人生中最大的成就,實在太有趣了!」
烤肉之前,饒有經驗的陸本木教法拉陳先在肉塊上搽蜜糖才開始燒,烤到中途再搽幾遍。法拉陳咬著那香氣四溢的香腸,忽爾感動起來,「這是我活了二十年來,第一次親手弄吃的,太滋味了!」
陸本木難以置信,他到底是不是外星人啊?他問:「不可能吧?你凌晨三時肚餓時怎辦?總會動手煮個即食麵吧?」
「我家有兩個大廚。一個煮西菜,一個煮中菜,二十四小時輪流當值。」
金莎和陸本木只能面面相覷。
後來,法拉陳玩上了癮,搶著替兩人燒烤,變成這晚的大廚師。看到滿頭大汗卻樂在其中的他,兩人也樂得逍遙,一邊繞著雙手數天上的星星,一邊等著吃。
陸本木覺得法拉陳這個有錢人也蠻有趣的,當然,只希望他真的不是喜歡金莎就好了,那不是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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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一同細數天上星星,
想起它是從一千光年前開始傳過來的光,
那個星體大概早已不存在。
我感到自己即將過去的未來也被安慰了,
星星用自己的光作為代價,
讓你我看見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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