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問自己,
我有沒有想過自殺這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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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我從來沒有。
我再深究的探聽一下自己,
原來答案再簡單不過,
我不要令你傷心,
我不要令你有可能百分之一秒的感到傷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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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為了這恍如破紀錄的百分之一秒,
我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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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時分,陸本木用渡邊家中冰箱裡僅有的物資,做了三道精巧的小菜。渡邊固然第一次嚐他做的菜,就連金莎也是首次嚐到,她對他廚藝之佳感到一陣驚訝。她問:「原來你懂做菜啊?為何從沒聽你提過?」
陸本木苦澀地笑了一笑,「我最近才學會。」
「我們男人要學做菜,一定是為勢所迫。」渡邊已恢復了一點精神,他說:「我的家人剛移民那一個月,我每天也吃即食麵,直至我聞到即食麵的味道就想作嘔,才不情不願地開始學做飯。」
陸本木有一刻衝動,想告訴兩人那個真正的原因,但他叫自己要好好忍住。
三人臨睡的時候,渡邊把房間讓給金莎,陸本木則把大廳的沙發讓給渡邊,自己找幾條厚被子疊成床鋪,睡在沙發的不遠處。他因懷滿心事,渡邊則因睡得太多,兩人都久久不能入眠。他們看著睡不著的對方,彼此相視而笑。陸本木說:「真奇怪,我住的屋邨,深夜總有一群不良少年在樓下便利店喧鬧,即使睡不著也屬正常。這裡風涼水冷,靜得連一枚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我卻無法入睡。」
「小陸,你很想念家人吧?」
「不會啦。」他尷尬地否認。
「怎麼不會?我也是個想家的人。」渡邊說:「現在只剩下我倆,甚麼也以可談了。」
陸本木想想也對,有金莎在,話題總是要避重就輕,兩個男人之間卻沒甚麼不可以談。他不可置信地問:「假如你真的想家,你的家人要移民外國,你怎會不隨他們去啊?」
「事實上,我是想威脅他們留下。」
陸本木愣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地說:「你之所以不願意隨他們去,只是換一個方式,要脅他們留下。可是,他們還是照樣去了。」他話到這裡,猶豫半晌,害怕會傷害了他,但他仍是直接地說:「——他們把你遺棄了!」
「對啊,他們下這個決定時一定也很痛苦。但很快,他們便會滿心輕鬆下來,像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吧。」渡邊凝望天花板上不斷繞著燈泡轉的飛蛾,恍如訴說別人的事般平靜:「人終究是要靠自己吧?打從一出生,呱呱落地的一刻,就注定是孤單的個體,誰也會因為一己私慾而離棄其他人……所以,我已經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陸本木聽得雙眼通紅,感同身受地說:「剛才金莎在旁,我才沒有說出自己學廚的原因。事實上,我也是為了家人……是為了我瀕死的姐姐——」他把大姐患癌的事簡述一遍。
渡邊聽罷,沉默一刻後說:「每個人都終要去一趟的,分別在於是含恨而終或含笑而逝。如此說來,你在姐姐生命終結之前,已經達成她的心願,她也沒有甚麼遺憾吧!」
陸本木雙眼更熱,「可是,那不完全是真的……在她剛過去的生日,我希望替她做個天使蛋糕。可是,無論我試多少次,仍是做得一塌糊塗……最後,我只能買一個很昂貴的天使蛋糕,自己再加工,然後欺騙她說是我親手做的。看到她欣賞的樣子,我感到內咎不已……」他的淚水不自控地滑出眼眶,隨即用手心胡亂抹掉。
「為了已在倒數生命的她,這些謊話是必須說的。你覺得內咎的事,留待日後再彌補吧!」渡邊朝陸本木點點頭,確定地說:「換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
陸本木心裡掀起一陣振奮,渡邊的話給他很大力量。他嘆口氣說:「但願我有你那般堅強。」
「你覺得我堅強嗎?」
「如果沒那份堅強,你不可能在這裡獨自生活。」
渡邊苦澀地一笑,他捲起袖子,在陸本木面前展露兩條手腕上的刀疤,「金莎並不知道這個。」
陸本木呆呆地看著那兩條結成蚯蚓似的疤痕,「為甚麼?」
「我沒有你想像般堅強,甚至沒有我自己想像中的堅強。我一時想不開,就在這裡割脈,我怕自己給救活,甚至把兩邊手腕都割了。看著自己的鮮血流滿一地,我忽然懦弱下來。最後,是我自己報警了。也只有經歷過瀕死的邊緣,我才明白自己多麼想活。」
「你自殺是因為——」
「因為我覺得生無可戀。」
「你不想死的原因是——」
「我在那一刻突然想起金莎。」渡邊老實地說:「我盼望著下一秒鐘可能會來探望我的金莎。原來她已成為我在這世間上唯一的依戀。」
陸本木嗯了一聲,終於問了他最想弄清楚的事。但與此同時,他連最後一絲希望也泯滅了,他感到自己的心碎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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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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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陸本木睜開眼已不見了渡邊,連放在沙發旁的輪椅也不見了,他吃驚地跳起來,卻發現渡邊正在後園。陸本木探頭出去,揉了揉雙眼,這天陽光普照,將昨天的狂風暴雨一掃而空。只見渡邊手上拿著昨天吃剩的冷飯,拌了一些魚乾,六七頭貓兒正爭先恐後地搶著吃。
「小陸,早!」渡邊指指那群肥瘦不一的貓兒,告訴他說:「這些是住在附近的流浪貓,牠們每天早上和傍晚也會來後園吃飯。昨晚的雨這麼大,牠們必定已餓了一整夜,所以今天提早出現了。」
陸本木肚子咕嚕作響,苦笑著說:「如果牠們吃剩了,可以分一些給我嗎?」
「附近有一檔賣早點的,味道非常好。」渡邊有點可惜地說:「但要繞小路,我無法向你說清楚正確的路徑。」
「你帶我去不就成了?」陸本木聽得飢腸轆轆,瞄瞄睡房那邊,「要不要叫醒金莎?」
「放過我倆吧!」渡邊微笑,「等她梳洗過後,這幾頭貓已回來吃第二餐了。」
渡邊領著陸本木從大路穿進一條小徑,走捷徑到達島上另一處居民聚集的地方,一個老婆婆用一條扁擔挑著兩個鐵桶,在路邊擺賣早點。兩人買了即場便吃,大口大口啖著新鮮粢飯、蔥油餅和豆漿。老婆婆親手做的早點實在十分美味,讓陸本木真正覺得不枉此行。
兩人吃得又飽又滿足後慢步回去,渡邊忽然對在身後替他推輪椅的陸本木說:「小陸,這兩天真的很感謝你,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會好好記住。」
陸本木謙虛地說:「你為金莎做了很重要的事,我為你做的卻只是微不足道。」
「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樣做。」
「我不會。我不是英雄。」他記起金莎問「換作是你,你肯這樣救我嗎?」他不認為會有那個可能。
「世上沒有英雄。」渡邊在輪椅上轉過頭來,一臉認真地看著他:「就算再普通、再平凡的一個人,在危難時也會伸出援手,做不到見死不救。」
陸本木苦笑不語。
當到達一個下山的斜坡前,渡邊請陸本木稍事休息。陸本木伸著懶腰,遙望遠處代表南丫島的三支煙囪打卡景點時,渡邊忽然喊了他一聲。
「甚麼事?」
「小陸,無論如何,你也會把我當作情敵吧?」
「嗯。」他沒法否認這一點。
「如果我消失了呢?」
陸本木的神情剛難堪起來,渡邊已經說:「我倆甚麼也可直接說。」
陸本木終於痛快地開口:「我會挺高興吧!」
渡邊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忽然伸出手,把車輪旁的保險鎖解開,雙手一推動雙輪,他馬上連同輪椅急速俯衝下斜坡。身在十多呎外的陸本木,腦袋一片空白,第一個反應就是發足奔下斜坡。眼見斜坡下就是叢林,他知道如果渡邊撞過去,一定會傷得很嚴重。他狠下心腸,就用自己的身體猛撞向輪椅側邊。
空空如也的輪椅,打側倒在斜坡上,一邊輪子仍在滾動,慢慢才停下來。
兩人雙雙倒卧在山坡的雜草上,渡邊的額角流血了,陸本木的手臂也在流血,他們一個抱著頭,另一個按著前臂在呻吟。然後,不知是誰先笑了起來,另一個也跟著大笑,笑聲響遍整個山頭。
「你明白了吧?不是英雄也會這樣做的。」渡邊笑著說:「那只是自然反應,對吧?」
「對啊,我明白了!」陸本木看著蔚藍無雲的天空笑了,「那真是自然反應,誰都會那樣做!」
「所以,不要被那件事影響,我只是不加考慮地救了她。」渡邊說:「而不是為了要她喜歡我才去救她。」
陸本木止住笑容,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渡邊坐了起來,輕輕一拍自己的雙腳,「這只是我運氣不好。」
陸本木不知該說甚麼。
「失去雙腳也不算甚麼。」渡邊用沒所謂的語氣說:「況且,我也擁有過。」
陸本木的而且確被他感動了,他心悅誠服地說:「我知道金莎為甚麼會喜歡你了!」
「只可惜,那種喜歡混入了太多雜質。」渡邊說:「我多麼希望自己不是救了她而只是遇上她,那麼,我便肯定我對她的喜歡,並非出於憐憫自己;我也多麼希望自己不是她的救命恩人,那麼,我便可以肯定她不是因為我是救命恩人而喜歡我。」
「也許,她真的不是。」陸本木嘆口氣,「我跟你相處過後,也很喜歡你這個人。」
「我也很高興,因為她而認識了你。」渡邊說:「我也明白,為何金莎會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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