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本木跑到街上,在每個星期的這個時間,金莎應該剛好補習完畢。補習社附近是一個售賣時裝的商場,但那裡的服裝土裡土氣,她總是看一會便受不了。商場附近有快餐店,她習慣在那裡解決晚餐,但她總怕人太多而延晚一點才吃,而在那一小時空檔裡,她總愛到網吧玩一陣子殺人遊戲。所以,此時,她最有可能在商場購物或在網吧內。陸本木一想到就立即趕去,他忽地發覺,原來自己對她的了解,比起他滿以為的還要多很多。
他走到網吧櫃台說要找朋友,並讀出金莎的會員號碼,職員說金莎正坐在一個單人卡位。他要求坐到她附近,但網吧已半滿,最接近她的座位,也要在相隔半間店的距離,他想了一下,還是快速地開了座位,走進那個用辦公室隔板分隔的單人卡位內。
網吧早已把全場的《Rainbow Six》遊戲連線,陸本木找到金莎所屬的戰區,就加入了敵方的隊伍。他只是秉承了金莎的習慣,因為她每次拉他去玩這個她最愛的殺人遊戲時,總是硬要與他分成兩隊,好讓她能夠追殺他。這一次,他不必等她來提示,自己主動當她的敵人,他要反過來追殺她了。
遊戲須等到額滿才會開始。這時,陸本木拿出手機,給金莎傳了一個短訊:「我向妳正式宣戰!來玩一局!」
他靜待金莎回覆。他不怕遭她罵,只怕她不肯回覆。他靜靜看著手機,好像要運用念力使它顯示傳來的短訊。終於,在半分鐘後,他懸在半空的心踏實了地。金莎作了簡短的回覆:「贏了又如何?」
他想了一想就打上:「輸掉那一個,要大聲說我愛你!」
金莎的回覆充滿氣焰:「你吃定喉糖好了!」
他看著就笑起來。
比賽開始,一向習慣留守陣地的陸本木,希望留到遊戲最後才死掉,但他總是莫名其妙地被敵方的狙擊手殺掉,不斷成為全隊人中死得最快的一個。他的心態總是死得愈遲就算是小輸,卻從來沒有爭勝的決心。相反,金莎的殺敵技術和戰鬥能力也超強,她一定會把他儘快找出來幹掉。所以,他今次改變了戰略,一開始就離開本壘,小心翼翼地跟隨在隊友身後向敵營突擊前進。眼見同隊的隊友一個個倒下,他沿途也見到幾具敵軍的屍首,屈指一算,在遊戲裡剩下來的,就只有金莎和他。
被殲滅的隊友,可以在熒光幕上繼續觀看戰事的發展,隊友們都為孤軍作戰的陸本木感到擔憂,開始在畫面上留言,提醒他金莎的行蹤。他卻把留言提示的功能關掉,因為他要跟她公平地鬥一次,而他知道金莎也勢必這樣做。
比賽有限制時間,踏入倒數的階段時,他和金莎在一條長長的水管裡相遇,兩人站在水管出口兩端,垂下手上的槍,完全靜止下來,彷彿要試探對方的愛恨和忍耐。
比賽剩下最後十秒鐘,兩人有默契地移動身子,一同衝入水管內作最終比決。金莎向陸本木連射三槍,但都打不中要害;而陸本木只是異常冷靜地打了金莎一槍,一槍打中她的眉心致命。金莎在陸本木面前倒下來,血流遍地。
比賽在最後兩秒鐘結束,陸本木身負重傷但沒倒下,他首度打敗了金莎。
陸本木和金莎一同在座位上站起身,只見對方胸部以上的位置。周圍充斥子彈橫飛的聲音,兩人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才再見到對方,縱然相隔得很遙遠,彼此仍交換了一個死鬥後的無奈苦笑。
陸本木向整個網吧的顧客揚聲:「請各位注意!我跟這位小姐比賽,誰輸掉就要大聲宣讀一件事,請大家靜下來聽聽她的話,謝謝!」
此話一出,原本嘈吵的網吧果真肅靜了大半,每個人也把視線轉向金莎,想看看這位教人眼前一亮的美女要宣佈甚麼。
金莎看到無數目光朝向自己身上,整張臉漲紅得像個熟透的西瓜,她一輩子從沒試過那樣尷尬。但她知道自己輸了就是輸了,不會有下台階,所以,她幾乎是含著一泡眼淚,開口就要準備吐出一句:「我——」
陸本木截斷她的話,插口說:「——算了吧,還是由我來宣讀好了。這位小姐想告訴大家:她會為大家結賬!聽者有份!」
網吧內旋即爆出一陣陣震天的歡呼聲,各人也因為得到一次意外的免費玩樂而興奮不已。在鬧哄哄的氣氛之中,陸本木深深地注視著金莎,正色地說:
「我愛妳。」
金莎給陸本木突如其來的一句感動了,她一下子幾乎站不穩,但又懷疑自己在一片吵雜之中是否聽錯,愣了兩秒才尋求確定地大聲問:「你說甚麼?」
陸本木喜歡金莎,但他從來沒親口跟她說過「愛」這個字。總覺得「喜歡」這兩個字很輕柔,「愛」卻太沉重了。但他明知自己不單止喜歡金莎,他對她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喜歡。所以,他願意負起那一分愛的承擔,在「愛」的前面和後面,加上「我」和「妳」。
他把雙手圈在嘴巴前形成圓筒狀,大聲地喊:
「我——愛——妳!」
這一次,金莎無法再懷疑自己雙耳失靈,她雙眼頃刻被淚水完全淹沒了。
這時候,網吧裡冒出另一把男聲:「我也愛妳!」另一批聲音又響起,當中有男有女:「我們也愛妳啊!」、「真愛死妳了!」大家都以為這是答謝詞,聲音接二連三,此起彼落。陸本木一呆後即捧腹大笑,金莎臉上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卻也高興地笑了,雙眼像兩顆鑽石般閃啊閃。
離開十四樓的網吧,二人在商業大廈的升降機內,金莎責怪著說:「剛才太驚嚇了,我差點就緊張到哮喘病發啦!」
陸本木馬上感到內疚,他把兩手插進空空的衣袋內,歉意地說:「我替妳隨身帶備的氣管舒張噴劑……不見了。」
金莎卻笑著搖頭,從手袋內取出一枝。「不要緊,我有帶啊。」她從外套的袋裡掏出另一枝,「這一枝是後備,我代替你替我隨身攜帶著了。」
陸本木吁一口氣,有點靦腆地向她伸出手,她盯盯他的手,就把噴劑大力拍在他掌心上,教他發出一下殺豬般的慘叫。
金莎向他投以一個凌厲的眼神,用嚴重警告的語氣對他說:「陸本木,你小心了,你在我心裡已被扣很多分!」
「扣到多少分妳就會不要我?」
她想一想,無趣地說:「倒扣到負分,還是想要你!」她抬起雙目,就像要迫他看透她的心。
陸本木心頭一陣火熱,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才在那本來已不太寬敞的升降機內再踏前一步,他真想像個男人一樣主動吻她,他伸出像毒癮發作般發抖的手,輕輕托起金莎的下巴,讓她微微地仰頭。金莎死命瞪著他的眼神,慢慢變得柔和。終於,她輕輕閉上雙目。
陸本木緊張得幾乎要作嘔,當他慢慢把自己的唇湊前,即將碰到她那厚而柔軟的雙唇那一刻,升降機門突然打開來。
地面聚集了很多等候升降機的人,眾人在門外看到這一雙準備接吻的男女,全部皆目瞪口呆。陸本木和金莎維持著扭成一團的姿勢,居然忘了要放開對方。
陸本木看看眾人,露出一個向公眾致歉的笑容,「這升降機不載客,請等下一班囉!」升降機門再度合上,門外的男男女女只得面面相覷,完全不懂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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