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崢拉著韓翼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氣,丁瑤則拉著妤婷隨後浮上來。尹崢一刻也沒停下,在潭邊找了塊乾地,立刻把韓翼和妤婷拉著放在左右兩邊,自己盤坐在中間,顧不上自己全身溼透了,接著又發動靈力把他們的魂安回去。
丁瑤看著尹崢全身溼透了,水不停沿著細碎的瀏海的往下滴,晚風微涼,豐潭邊的樹被吹得沙沙作響,丁瑤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而尹崢完不在意,全神貫注的力量注入不省人事的韓翼及妤婷身上,不一會兒已經氣喘吁吁。
丁瑤此時真恨記憶受損,只能乾著急一點忙都幫不上:「尹……二哥,你別急,剛才才把人拉回來,現在又…..你吃不消的。」
尹崢沒理會她,依舊閉著眼專注的用力把兩個半游離狀態的魂凝回原形安回去,不一會兒他已筋疲力竭的咳了一陣,他馬上用手摀住,丁瑤一見狀況不對,馬上上前把丫丫招來:「丫丫,來幫一下忙,把妤婷….。」
尹崢伸起右手:「不用了,他們已經都回魂了,快醒了。」話才說完就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吐出。
「二哥!你沒事吧!」丁瑤大叫著。
尹崢擺擺手,氣喘吁吁但卻急著想要一口氣交待完所有事:「沒事!是我太心急了,用力過猛了。你們兩個待會兒得用真身現身,不然,妤婷凡身肉眼看不到妳們,會嚇到。……還有。」
尹崢摀著胸口,喘了口氣繼續交待著:「麻煩丫丫把妤婷送回去,記得叫車,丁瑤…..。」他轉頭看了一下韓翼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撥開他額前的髮:「麻煩妳送老大回去。」
丁瑤滿臉疑惑:「二哥,你這麼費勁救他,你不和他說點什麼嗎?」
尹崢低下頭去仍舊有點喘,又搖搖頭:「算了,他不想見我。」腦袋又浮現上次韓翼決絕的神情。他閉上眼捏捏眉心,其實自從上次不歡而散,自己也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見他。丁瑤捏了個訣,一陣輕風把眾人身上的水都吹乾:「這點小事我可以。」
妤婷吐出了一口水,又連續咳了幾口,醒了過來,她吃力的坐起,看見韓翼躺在尹崢身邊還沒醒來,馬上哭了出來。丁瑤暗暗在左手畫了一個咒,走到妤婷旁邊,一個巴掌甩下去,妤婷被打了一下,嚇了一跳呆坐在一旁說不出話,接著便放聲哭得更大聲。
丁瑤生氣的說:「小小年紀學人家殉情,妳知不知道生命是很寶貴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結束。」
妤婷哭得抽抽噎噎的。
丫丫上前安慰:「是啊!妹妹,生命裡還有很多美好的事,妳都還沒體驗,怎麼就這樣結束了,多可惜啊!」
妤婷看著丫丫認真的聽著。
丫丫:「妳登過世界最高的山嗎?」她搖搖頭。
丫丫:「妳去過世界最古老的劇院?」她搖搖頭。
丫丫:「妳看過世界上最長的橋、最高的樓?」她搖搖頭。
丫丫:「那妳別想不開,世界那麼美好,等妳都經歷一遍了,再告別人生才上算啊!」
忘情咒慢慢的在妤婷身上擴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了生死,看著韓翼,突然覺得可以放手了。
丁瑤向丫丫使了個眼神,丫丫馬上把妤婷拉起:「來吧!我送你回去吧!」她回頭看了一眼韓翼,突然覺得沒有那麼的難分難捨了,於是就站起來隨著丫丫走了。
尹崢看了一眼丁瑤,額前的髮還在滴著水:「那張拘提單的問題,妳心裡有數了嗎?」
丁瑤把頭髮撥散,好讓它快點乾:「妤婷身上的狀況,和當年那場叛亂的起源一樣,似乎是中了什麼招,搞得意亂情迷的。」
尹崢:「妳記起當年的事了?」
丁瑤搖頭:「很模糊,有一部份還是跟巫爻調上次馮耕的記憶畫面才湊出來的,我只能確定這件事一定和幸亞有關,當年……。」
尹崢見韓翼動了一下,立刻比了個手勢制止她繼續說:「下次再說,我得走了……。」尹崢正要起身,左手卻被韓翼緊緊拉著,一個踉蹌又跌坐下來。
「這樣就走了?」
不好,韓翼醒了!
尹崢尷尬的撇過頭去,右手撐著腦袋,萬分後悔剛才幹嘛不和丫丫一起走,留下來交待這堆事,現在韓翼醒了,尷尬了。
韓翼坐起,喘了一口氣,用力咳了二下,把口裡的水吐了出來,看了一眼撇過頭去萬分後悔的尹崢,又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丁瑤,兩人身上還滴著水:「是丁……小姐嗎?」
尹崢把臉埋進右手掌裡,心想著連丁瑤的名字都知道了,他八成早就醒了。
丁瑤有些驚訝,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這是她回歸以來第一次和韓翼見面,吞吞吐吐的答著:「是,我叫丁瑤!」
「丁小姐,我和尹崢有些話要說,方便……?」他順手比了一下,丁瑤馬上便知道他的用意。
「呃……好,沒問題。」丁瑤點點頭,轉過來:「尹……二哥,我先……。」
尹崢突然看著她,眼神有些無助,他暗暗搖頭叫她別走。這下換丁瑤尷尬了,一向指揮若定,運籌帷幄的冥界扛霸子,如今也會有這樣的無助的表情,像是怕被人遺棄的小狗。
韓翼認真的看著丁瑤:「妳看,不是我不想見他,是他不想見我。」
丁瑤有些為難,看看尹崢又看看韓翼。
韓翼伸出右手示意丁瑤離開,認真而懇切的看著她:「謝謝!」
丁瑤只好向尹崢揮揮手苦笑了一下:「先走了。」
尹崢倒吸了一口氣,把頭擱在了膝蓋上,不知是累了還是在賭氣。
韓翼見丁瑤走遠了才開口問:「為什麼離開A市?」語氣冷漠而平淡。
尹崢沒有抬頭,自顧自的在地上亂畫:「生意不好!」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這話問出口,連韓翼自己都覺得突兀,但卻不知為何覺得自己有權知道。
「忙著搬家,忘了。」
韓翼知道這些答案都是在敷衍他,忽然有點生氣了,但又想到自己上次見面那般的絕決,尹崢的不告而別就情有可原了。
「你真的是死神?」韓翼撇過頭去。
「這……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是死神,那為什麼三番兩次的救我?」他定睛盯著尹崢,再也不想猜測,他現在就想知道答案。
「我……。」尹崢仰起頭來,表情十分苦惱,兩手把頭髮往後一撥:「相信我,我真的一點都不想救你,我最後悔的就是救活你。」的確,自己錯過了讓他歸隊的時機,三百年前最後悔的事是沒救回他,三百年後最後悔的事就是救活他。
「但你還是救了,為什麼?」韓翼平穩的一題一題問著,從頭到尾眼睛沒有離開過尹崢,看著他手足無措。
「這題PASS!」尹崢撇過頭去無奈的答著。
「可以,但下一題要老實回答。」韓翼認真的與尹崢對視著。
「嗯!」尹崢答得敷衍。
「剛才……你在潭裡對我做了什麼?」韓翼問著,自己也莫明的臉紅了起來。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尹崢心虛的收回視線,撇過頭去不敢看他:「沒…沒…什麼都沒有,你憋糊塗了。」
「你才糊塗了。」韓翼一捶打在他肩上,尹崢被他一捶,剛才吞回去的那口血又吐了出來,尹崢趕緊用手抹掉。
「你受傷了?」韓翼扳過他來緊張的問。
「我沒事,咳!咳!」尹崢一手抹掉嘴角的血,一手撥開他的手。
「誰叫你每次都這麼不要命。」
尹崢一愣,每次,他說的每次是從他們一同在天界授業開始嗎?尹崢不由得傻傻的看著他,眼裡有些激動。
韓翼點點頭:「是,我想起來了一些!」他見尹崢有些激動,又補充說:「雖然不是全部。」尹崢的眼神又有些暗淡下去。
「那……你都記起些什麼了。」尹崢低聲的問,但又有些害怕自己即將聽到的答案,他們有過生死相交,也有過激烈的爭吵。
「我……夢見,我們在很久以前應該是朋友。」韓翼很謹慎的選擇他的用詞,雖然在他的夢境中,更真實的二人互動已出現多次。在天界學園裡,他們一同授業於天使長;冥政局成立時,二人一同前往地界領命;多次追捕叛逃的惡鬼時,尹崢總是在他的身後,阻擋一切的攻擊或暗箭,即便那已經不是他的能力能攔下的傷害,尹崢也從沒有退縮過,他總是讓他放心大膽的往前衝鋒陷陣。
但韓翼只說是朋友,讓尹崢有點洩氣,淡淡的說:「是啊,我們曾經……的確是朋友。」他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捏了一個訣,一陣輕風颳去他們兩個身上的水滴和灰塵,果然他的咒語比丁瑤的熟練,一下子就全乾了。他見韓翼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估計他已經窺得前世一二。
韓翼上前拉住尹崢說:「我說的不是普通朋友,我們是過命的兄弟,是可以捨命相救的朋友。甚至……」韓翼不敢提,他在夢境中對尹崢超乎友誼的的情感和莫明的佔有慾,他只覺得自己瘋了。剛才在水中,尹崢的黑色身影,和一直以來他所愛慕的白色身影,竟完全重疊,他無法解釋,甚至難以開口。
尹崢站直了定睛看著他:「我們以前的確是。」隨之又撇過頭去低聲說著:「只是現在……道不同不相為謀。」尹崢說這話時,聲音中的失望、冷漠表露無遺。
韓翼眉頭一皺,突然有些尷尬:「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句話?」
尹崢回過頭來認真的看著他語氣微慍:「那要看這句話是誰說的。」
兩人對立凝視相望,沉默許久,久到尹崢的眼眶泛紅一層薄霧遮蔽掉他原本清亮的眸子,韓翼知道那句話真的傷到他了,不由得心頭一揪,想要伸手撫去他眼中的傷,但又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立刻收回了手低下頭去:「對不起。」
尹崢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轉身:「算了。」就如巫爻說的,幹嘛對一個凡人較真,他知道這人對自己的意義是什麼,三百年都等了,何苦在這個時候彼此折磨。他正要離開,又被韓翼一把拽住:「別走,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尹崢回頭看他:「你還想知道什麼?」
韓翼:「我要知道到哪裡可以找到你。」眼中的熱切令尹崢心軟,他愣了一下然後搖頭苦笑:「一向都是我在找你,怎麼現在換你要找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韓翼看著名片上的地址:「你也要去H市?」當他抬起頭時,尹崢已消失,遠處傳來馮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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