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
馮迎接熟悉的力量在體內炸開,宛如膨脹的海綿般充盈身體的每個角落。羽毛成了株株盛開的花朵,在他光裸的體表綻放。他開臂成翅,以巨大的羽翼包裹自己,像是一顆自地而生的灰藍寶石。
「法洛斯!」愛德華推開西奧的屍體,駕著另一陣氣流朝他噴射而去,不料在碰到他之前,那抹蓬鬆的身影瞬間彈向上方,直直撞破倉庫的屋頂。
愛德華從洞口仰頭望去,看見他正以驚人的速度直線衝上雲霄。
馮僅用了一次拍動翅膀的瞬間便將自己送入高空,他將它們收折在身側,把阻力減到最低,讓自己化作一具筆直飛升的火箭,直到衝力完全消失。
直到他撞破雲層,最後,像是一根靜止在天地之間的黑弦。
那是升力消失,重力即將接手作用的幾秒轉折的瞬間。
他闔上眼,感受即將迎來西落的陽光所散發的溫煦。他沒打算要逃,只是想重新投入飛行的懷抱。他太想念那種感覺,他也想念凱文的爽朗和薩妮塔的尖酸,還有他們為了他所付出的每一個夜晚。
他沉浸在那短暫屬於他的片刻,釋放情緒,釋放他的痛苦和悲憤,將它們留在雲層之上,然後朝兩邊一撐,展翼重生。
馮在空中向後一倒,允許自身的重量將他拖入現實,並在完全面對下方的城市時用力拍動翅膀。
咻——
愛德華看著消失在雲層間的身影再度出現,而且是以比他上升時更快的速度。一圈圈若有似無的氣流以他為中心,在他身後的空中散成完美的螺旋,像是在替他宣告一次次突破速度巔峰的剎那。
倉庫內,他向前拍翅,利用反向的氣流將自己推離他即將落下的位置。
轟——馮完美地鑽過屋頂上那個被他弄出來的破洞,回到室內,引發漫天煙塵。
愛德華停在離他不遠的位置,架起一面羽毛盾牌。他看見他分別看了薩妮塔和死去的西奧一眼,接著目光和自己對上。那對鋒利的眼神射出一道冰寒,接著便化為模糊的黑影。
愛德華從單邊翅膀上拔下幾根羽毛,準備應戰。馮沒有像他一樣維持半人半鳥的狀態,而是憑藉整對翅膀移動,然後改變腳掌,伸出像那些猛禽般鋒如利刃的鳥爪。那對爪子掃向他,愛德華舉起翼盾,將上頭的羽毛數量增加一倍。
馮的爪子劃破他的翅膀,愛德華則頂開他。他們擦身而過,促使兩種花色的羽毛散入空中。他在原地迅速轉身,看見他飛向倉庫的另一頭,以低飛的方式繞過幾根柱子,回頭準備展開第二次撲抓。
愛德華擾動身後的氣流,將自己送向前方。他以跪地仰躺的方式滑向俯衝而來的馮,同時壓低身體,將翅膀舉起蓋住上半身,正好從他下方掠過。他們一錯開,他立刻向下一拍從地上彈起,由後抓住馮的一隻腳,將他扯向地面。
他撞向地板,鼓動翅膀翻身,卻看見愛德華把自己的羽毛當成匕首一樣握在手裡,朝他刺來。他瞄準他的臉,以為他會用翅膀阻擋,他卻抬起一隻腳,以同樣尖銳的爪子擋下羽毛的根尖。馮收緊指頭,咬住他的手,另一隻腳趁勢朝他的下巴抓去。愛德華向後避開,那半邊羽翼朝前方颳起一陣渦旋,將自己向後推離。馮抓著他,被他拖過地板。他很快鬆爪,放他繼續往後滑開,自己則引發另一股向下的氣流,離開地面。
馮在空中翻轉幾圈後落地,只見愛德華站在不遠處,手裡抓著幾根羽毛,像是飛刀般朝他擲出。一根羽毛削過他的側臉,留下一條清晰的紅線。馮摸了那裡一下,看見他又從身上拔下更多羽毛,連續朝他射出。他舉起左右兩邊翅膀,用力朝前一打,一陣暴風立刻將那些羽毛全數吹飛。
愛德華瞪了他一眼,沒有再如法炮製,而是採取一開始持拿匕首的方式抽起新的羽毛,舉至眼前,然後指向他。「承認吧,我們是同一種人。」
馮沒有回應,只是抖抖翅膀,將自己送入半空。
愛德華高高舉起半邊翅膀,卻沒有拍下。馮從遠方逼近,像是前來索命的死亡天使。他等待,在他的利爪將要抓下之際,奮力一拍,一波自他身側吹出的氣流立刻將他推離原地。愛德華在閃過他的攻擊後,馬上換邊拍打翅膀,引發另一股反向氣流,以驚人的速度折返至對手身邊。
馮還沒回神,他便從他身後將羽毛扎入他的肩胛之間。他發出一聲悶哼,右腿向後一抬,以迴旋踢的方式將利爪掃向攻擊者的臉。愛德華舉起半面翅膀擋下他,將他的踢來的腳爪推回去。馮收腳後整個人轉向他,翅膀一拍,利用短暫騰空的期間再度以雙腳對他施展一串連環踢。愛德華壓低身子,縮在自己的翅膀後方,待他一落地便抓著羽毛反過來向他刺去,迫使攻守對調。
他們一來一往,以彼此都占不上風的方式互相交換了幾波攻勢,接著馮的翅膀向前一拍,利用氣流將自己吹離他面前。他飛升至幾乎快要碰到屋頂的高度,身子一壓,作勢要朝他俯衝。愛德華早已看透了他的伎倆,而馮,他對於他的戰鬥方式同樣瞭若指掌。他們所用的基因外衣都是具有敏銳視覺的生物。他善於掌握對手,他則熟稔洞悉敵人。
馮衝向愛德華,明白他會設法躲開自己的撲抓。而這一次,他閃向了自己的左方,不過他絕不會料到他在俯衝的過程已經開始讓翅膀恢復成手臂,僅靠重力完成最後的下墜。
人類懂得學習和適應,可惜人會自滿,人會驕矜。當你有了自視甚高的本事,你也替自己設下了侷限。
馮從沒忘記自己的本分,那就是他們永遠不會相同的原因。
他落地,抓住兩根飛散在空中的羽毛;他則轉身,從避開攻擊的位置折返。當愛德華抓著羽毛回頭朝他刺去,才驚覺馮早已經褪去羽翼。他以手裡的羽毛貫向他的胸口,然而他也拿著羽毛,一左一右扎入他的頸部。
愛德華咕噥一聲,抓著自己的脖子向後退了幾步。他瞪大眼,吐出幾個含糊的字。
「怎麼,你不會真的以為只有你能用那招?」馮看著他,從胸口拔出被他刺入的羽毛。他的傷勢不輕,但他的傷更致命。
愛德華的臉上浮現一絲少有的惶恐,接著惶恐轉為猙獰,下一秒,他終於也攤開一對完整的翅膀,衝向屋頂那口破洞。馮振翅追了上去,卻發現他狼狽跌在倉庫的屋頂上。他撐起身體,一隻手朝追來的人一甩,幾根羽毛被他射出。
馮拉升高度,閃過飛刀般的攻擊,接著收翅迴旋一圈,伸出鳥爪撲了回去。愛德華見狀,重新幻化出翅膀,他飛離屋頂,他則緊追在後。他知道他怕了,然而他不過是敗給自己的自負。無論他能將整個世界看得多清楚,也看不穿被一個人的自負所遮蔽的視野。
愛德華不擅於空中纏鬥,只是恐懼的本能會逼他離開地面,逃入空中。
天空,那裡是屬於馮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