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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比賽前那天晚上,金莎才從洛霞口中得悉兩人要為自己而鬥一場的消息,她震驚到極點,趕緊去找陸本木,只見他正繞著整個彩虹邨在練跑,各街坊知道此事,也給他沿路打氣。金莎走到邨內看他,看見一群小童追隨在他身後跑,他一邊跑一邊揮拳,眼神充滿鬥志。
最後,陸本木跑到彩虹邨的牌匾前,高舉拳頭大聲呼嘯,而小童們也興奮地跟著他舉高拳頭歡呼。
陸本木在士多購買小樽裝礦泉水,熱心的老闆怎也要給他大樽的,他只得欣然接受。兩人坐在小公園的鞦韆上,陸本木把握時間做舒展腳筋活動。
「你和洛霞到底在搞甚麼?有必要這樣做嗎?」
「我一直也希望跑一次馬拉松,考驗一下自己的毅力。」他微笑著說:「與其說我們在競賽,不如說是我自己在跑。我不會想能否贏她,我只想跑畢全程而已!」
金莎看著瘦了一圈的他,苦笑著說:「你真的要跑嗎?我擔心你啊!」
「妳擔心的應該是她啊!」他說:「她是運動健將,跑輸了會很丟臉。我只是個才練跑了兩星期的人,有甚麼壓力可言呢?」
「我擔心的不是你的輸贏。」她靜靜地說:「你有看過新聞報道嗎?過往有人跑十公里跑死了,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一個。我擔心的是你的安全!」
正在壓腿的陸本木,望著自己的幸運球鞋,微笑起來,「我不會有事。」
「明天是我的十九歲生日,難道你送給我的禮物,就是一整天的擔心嗎?」
「當然不是,我一早準備好禮物給妳了。」陸本木從運動褲的口袋裡,拿出一張小小的紙條,「妳的生日禮物。」
金莎接過紙條,上面只寫了一個地址,其他甚麼都沒有。她奇怪地問:「這是甚麼?」
「妳照著地址去就是,抵達後撥電話給我,我會告訴妳下一步。」
她看清楚那個地址,皺起眉頭說:「陸本木,你不是玩弄我吧?明天是我生日,你卻要我老遠走到元朗?」
陸本木側過頭斜視著她,「不相信我嗎?我何時使妳失望過呢?」
她指指地址旁用括號括著的時間:「(2:00PM)又是甚麼?」
「妳一定要在這個時間,不遲也不早,準時抵達那裡。」
金莎愈聽愈不安,「這到底是甚麼一回事?尋寶遊戲嗎?你至少也可以洩露一點玄機啊!」
陸本木從鞦韆站起來,一口氣喝盡剩下的礦泉水,把空樽擲進身邊的垃圾箱,對她說:「好了,還有不足十個小時,比賽就要開始了,我要繼續練習囉!」
金莎苦笑一下,知道他是堅決不肯露口風的了。
「金莎,妳也快回家吧,去元朗的路程很遠,幸好妳可以乘車去,記緊不要遲到。」陸本木深深凝視著她,「妳會喜歡這份禮物的,我可以肯定。」
當他欲要起步,金莎在他身後說:「我希望你能夠贏出。」
他轉過臉問她,「妳對她也這樣說嗎?」
「我只對你一個說,我希望你能夠贏出。」
陸本木不置可否地一笑,便開始跑了。依著減肥餐單連續吃了十多天,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了很多,愈跑愈起勁。金莎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直至他從街角消失,她才露出一個怪寂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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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還沒全亮,陸本木已出發前往位於尖沙咀的馬拉松起步點。
熱身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狀態大勇,只有一點餓的感覺。昨晚他完全沒吃殿粉質的食物,今早起床也只吃了幾條香蕉。他在手機的MP3內儲存了很多節拍輕快的歌曲,好讓自己一邊跑一邊保持輕鬆良好的心情。
在起步前一刻,洛霞走到他身邊,看到他明顯操練過的身形,她說:「你經過訓練了。」
「害怕了嗎?」他掀起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
「沒甚麼好怕,我每年也跑馬拉松。」洛霞給他一個下馬威:「我在最好成績的香港選手中排第十八位。」
陸本木的笑容僵住了,勉強地說:「哦?連十大也不入啊?」
「我本來想說,你能走過終點就當你贏。」她挖苦地說:「可是,這樣對你也太不公平吧?」
「對啊,我不想接受這種VIP優待。」陸本木說:「讓我倆公平地鬥一場吧。」
就在這時候,槍聲一響,幾千個選手發出一陣呼嘯,隨即開始起步。陸本木戴上手機的耳筒,不再理會洛霞,集中精神開跑。
健步如飛的洛霞,很快與他拉開距離,他叫自己好好忍住不要追上去,前面還有太遙遠的路,他不能因被洛霞領先而打亂了自己的節奏。
陸本木一直依著自己最舒適的步速前進,沿途看見許多參賽者開始放棄比賽,有幾個更要戴上氧氣罩幫助呼吸。
跑了整整一個小時,路邊的指示牌顯示著「第五公里」,他遇見放慢了腳步的洛霞。他摘下耳筒,跑到與她並肩時,故作輕鬆地說:「嗨!我們又見面了!」
洛霞斜瞄他一眼,氣也不喘一下地說:「看來,你比我想像中更有能耐。」
陸本木氣喘如牛地說:「跑十公里也不是甚麼艱難的事啊!」
「容易的只是前五公里路,最艱苦的時刻還未到。」她注視著面前的路,「提醒你一句,你即將面臨長跑選手所謂的崩潰點。」
「崩潰點?」他從不知道有這種事。
「就像身在跑步機上,不斷跑卻沒有向前的感覺。它會把你的鬥志徹底摧毀,讓你自動棄權。」
陸本木心下一沉,不滿地白她一眼,「妳想打擊我吧?不要危言聳聽!」
洛霞也轉頭看他一眼,彷彿怪責他的不相信,「關於長跑的事,難道你這個初哥比我更清楚?」
就在二人對視之際,走在前面的參賽者發生互相跘腳倒地的意外,骨牌效應地把緊緊尾隨的參賽者全拉下水,連續幾人給撞作一團。陸本木和洛霞一個不留神,也避不過這場突發的意外,被絆倒後雙雙倒卧在跑道上。陸本木抱著右邊腳跟痛不欲生。洛霞的情況好一點,但她也緊緊按住了足踝。
救護人員馬上趕來援救,有幾個傷得嚴重的選手被抬上擔架床,無法繼續比賽。陸本木與洛霞被各自帶到路旁檢查傷勢。救護員替陸本木用紗布包紮好膝蓋上流血的傷口,為他檢驗受傷情況後,告訴他右腳足腱的腳筋拉傷了,強烈建議他馬上停止比賽。
在另一邊路旁的洛霞,讓救護員為她噴了鎮痛噴劑後便能站起身。她經過陸本木身邊的時候,看看他的傷勢,「我還會見到你嗎?」
陸本木強忍痛苦地笑,「當然啊!」
洛霞再看看他的右腳,搖了搖頭,彷彿對他的傷勢不表樂觀地說:「我先走一步。」她沒事的繼續跑,很快便失去影蹤。
救護員再問陸本木一遍剛才的問題:「先生,我去拿擔架床,馬上送你去醫院?」
他咬了咬牙說:「我可以跑下去!」他不顧一切的站起來,才慢跑幾步,右腳足腱部位卻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他要求救護員給他噴上鎮痛噴劑,隨即不理忠告地繼續開跑。
跑過了七公里的指示牌後不久,陸本木再也受不了,他右腳膝蓋上的紗布早已染成深紅色,鮮血沿著小腿流下,把右腳的白色跑鞋也染了一片紅。他搖搖晃晃地跑著,愈跑便愈慢,毒辣的太陽像火球一樣猛烈地直射在頭蓋上,甚至讓他覺得頭頂有燒焦的味道。
當他抹走澀著雙眼的汗水,再放眼前面的漫漫長路,突然之間,他面前的路和兩邊的景物皆消失了,他怔怔地環視左右,再轉頭看看身後,竟發覺四周竟變成月球表面似的、無邊無際的灰暗荒涼,這使他也活像孤魂一樣。他低頭看看一直無意識地跑著的雙腳,活像走在一部跑步機上,他一直往前跑,路面一直向後倒退,但無論怎樣跑也彷彿在原地踏步。
——這種永無止境的恐怖感,促使他絕望了,他永遠不可能跑畢全程。
就在這時,他聽見耳筒裡的音樂停止了,有一把恍似屬於他自己的聲音,在他耳畔溫柔地說:「不如放棄吧,停下來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不要再提起腳,你的腳受傷了,已經太痛太酸,誰也不會怪責你去不到終點。」想到這裡,他感覺整個人釋放下來,終於真真正正的停下腳步,立即就跌坐到地上。
剛才那個救護員,由於對陸本木放心不下,所以一直尾隨著他。看到陸本木突然在比賽跑道上坐下來,連忙把他抬到路邊。他發覺陸本木已經神智不清,就趕去最接近的臨時醫療站,尋求更多支援。
陸本木好像獨坐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域裡,忽然聽到一陣悅耳的音樂,他過了整整十多秒鐘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鈴聲。他無意識地從運動褲袋拿出手機來接聽,是媽媽的聲音,她用尖銳的聲線嚷著說:「小陸,我們在電視的直播片段看到你!你不要跑了!太辛苦了!」
三姐這時搶過電話,用又焦急又憂慮的語氣說:「小陸,我是三姐,你的腳傷得很嚴重啊。我知道這賽事對你很重要,但為了你自己的身體著想,你不要跑下去了!」
「——你死了沒有?」
他這才反應過來:「大姐。」
「你坐在那裡幹甚麼?」
陸本木一下子說不出原因,他甚至渾然不知自己何時坐了下來。
「如果你覺得跑這十公里路是值得的,就不會在跑剩三公里時才放棄;但如果你打算放棄,你根本連這七公里也不該去跑。」大姐用平淡冷漠的聲音說:「我們全家人也在終點線前等著你,你要不要我們現在來接你?」
陸本木整個人震動一下,「你們在終點線前?」
「等你好幾個小時了!」
陸本木雙眼差點迸出淚水,「再等一會,我正趕來。」他掛掉電話,趕緊站起身,看見跑道上只剩下一些老人家和一家大小在踱步,他馬上要起跑了。那個救護員帶著兩個抬著擔架床的同伴趕回來,在前面欄截他:「先生,你不要跑了!」
陸本木拿了其中一個救護員的水瓶,大口大口地喝了半瓶,把剩下半瓶淋在自己的頭和身上,整個人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用堅強的聲音說:「我可以的,請相信我可以!」
抬著擔架床的兩人看著領他們前來的那位救護員,用眼神詢問他的意見。他注視著陸本木,對兩人說:「他可以跑下去!」便讓開身子,向陸本木鼓勵地微笑,陸本木心存感激地走過三人。原來,跑馬拉松最痛苦的事,就是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跑。而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最親的人也來陪伴他跑,他就開始覺得前面的路並非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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