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我在床上想著，痛苦是說不出來的。彷彿我已經證實了，即使我把它們寫下來，試著解決問題，但痛苦依然在那。當你問我，為什麼逃避，為什麼怪罪於她的時候，我把這些問題寫下來，並且標注了，「這很重要」四個字。
痛苦，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無法入睡。我想著她在海邊，我背對著她而她的表情和樣貌，像我無法回答任何問題，我只想逃避這些。我在黑夜打字，沒人能解決我的問題。而我只是打字。
在海邊問她，或者哪邊都好，問她，是不是喜歡我，喜歡我什麼，她閉口不談。而該死的自尊心在作祟。知道背後的一切，但我還是怪罪於她。怪罪於該死的文字，一句話的重量，該死的文字。
我想找個地方跟她無關，毫無關聯，這樣我可以真正的休息。我做了太多，關聯太深，彷彿我只是為了誰而做，我覺得背叛了自己。
這只是一部分，我的意識只是文字，只是一小部分。我有太多的恨，太多的憤怒，寫下這些只是為了讓我自己可以睡個覺。有太多的問題，當我這樣想，問題只是問題。當她說，我的論述是破洞，我也想保護我的論述。我不思考，從不。我從不認真地思考任何事情的可能性。我只是覺得它們可能發生，然後丟在一旁繼續前進。
海灘。心跳聲。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也同時注意著有人走進來，我冷眼旁觀著我的激情。
走路去買菸，出發的時候，想起一個同學，他可以走上一段好長的路，從租屋處到學校，現在我想他應該是需要走路，然後想著某些事，或是唸著某些事，來假裝些什麼，假裝前進時問題可以前進，至少可以不要呆在原地受苦。
這是我的意識。我想著，我必須得要，找個地方公諸於眾，但不讓她知道。不給她知道。
你說這有點諷刺，當你想起前任，一個情緒驅動的女性，跟她在一起好久好久，常常抱怨她的情緒化，然而，可笑的是，她則完全相反，純粹的理性，彷彿跟你一樣，但你卻開始哭了，開始跟情緒站在一塊兒，說人不能沒有情緒，說情緒不該被理性綁架。
該死的理性。該死的邏輯。如果這兩個東西可以讓我睡個好覺，我會相信它們是有益的。而我的文字不是，我的文字如今，只能是受我的情緒指使，因為如果沒有情緒，就沒有我的文字。
我想著把它們倒出來。倒出來然後清空，像我走路一樣，可以假裝問題正在解決的路上。我就只能這麼做。我想著把它們倒光以後，我可以回到鋼琴前面，我可以不要逃避，我可以不用像今天一樣，坐在椅子上想著為什麼，而執迷不彈，只為了讓時間過去。
我抱怨，我可以寫得很多，我可以想到一些事就把它們紀錄下來，我想抽菸，但抽菸不能解決什麼。想起了要看自己的文章，曾經的痛苦，曾經的埋怨世界，曾幾何時發現自己也覺得這些文字是垃圾，是破洞，是無法引人入勝的毫無內容和邏輯可言，但我繼續製造它們，因為這是我的意識。只因為這樣，也許還能在某天想起我也痛苦過，我也嘗試解決問題，我也這樣過了一天。
我用手背抹了眼睛，嘆了口氣，我在浴室深處的大理石坐了許久，沒有穿衣服，我只是想要睡覺，於是瞇了一會兒，然後我洗澡，發覺自己不能這樣下去，所以我一邊把熱水換成冰水，我沖著自己，告訴自己振作起來，像我還在高中的宿舍，放學了，我一邊沖冰水一邊想著要考上好學校。
這些文字為我的情緒服務。我想要公諸於眾，而不想讓她知道。彷彿那是在對抗，說我的文字、誠實和坦率可不是只為了她一人服務。彷彿我這樣做，可以滿足我那可悲的自尊，彷彿我想說什麼就能說什麼。
曾幾何時，想著可能我們也不適合。想著到底有誰適合誰。想著我的欲求如何製造報應和痛苦。想著這就是愛。如果不是，那為什麼感受到痛苦。
我停頓了一下。因為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可是我的情緒還需要意識和文字來服務，我不想就這麼樣停下來。在黑夜之中我可以看見房間的物體，可以看見形狀，可以聽見冷氣的頻率，風扇正在運轉，我寫給她的信還放在桌上，我可以看見它們，我想著不想一直痛苦下去，我想著有天它們會一直放在房間，而不會放進信封。我想著當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我就切斷它們，因為我已做出承諾。
痛苦。抽一支菸能夠解決什麼問題。但做其他的事又何嘗不是相同。平靜在夜裡難找，我看不見平靜，我也作夢做得誇張，我連夢都告訴了她，也許我不該繼續這麼做。
我打電話給咖哩店老闆。當時已經打烊，老闆娘接了起來，我說，我車撞壞了，就租到今天為止。這是唯一一件今天我做得好的事，一件正確的事，因為我已經忘了什麼時後該做什麼，我想起老闆可能因為我的租金遲遲未繳，而感到憤怒，而壞了他的一天，而我不想這樣，我欠的債，需要好好償還。我想負責。我想當個好人。
我蹲在陽台，想著為什麼要幫前任付那些錢，而我卻不後悔，也許跟停車位的租金是一樣的道理吧，彷彿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做到這裡。在某個程度上，我希望他們記住我的，是我負責的樣子，是我好的一面，如果能夠的話，那這些錢算得了什麼。
我又嘆了口氣，右手放下來休息。有時我會強吸一口，用鼻子，短促地吸一口氣，可以聽得見清脆的氣流聲音。那是我爸的習慣，我不確定是否，這呼吸跟走路一樣，我也不確定是否，我父親需要藉由這口氣來舒緩什麼。
定位符在閃爍，提醒著我這是目前文字停頓的地方。手機在黑暗中閃爍，定位符在跳動，我還是會起來抽一支菸，有必要時我會走路，或者付錢、短暫吸一口氣、然後繼續看著定位符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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