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的時候，自由很小。可是在軍中，很小的自由就是很大的自由，而這裡的自由常常是有價的，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只在幾個特殊地點交換——在販賣機，在菸盒裡，在每次排隊吃食及洗碗的隊伍當中。
那麼無價的自由呢？我常常相信它們在窗外，在陽台，在屋頂。只要看得到山的稜線，海的邊際，那自由就好珍貴。尤其在人散之後的麻雀停留，在車輛駛過的燕子離巢，看著這些有翅的生靈，我們只有欽羨，只有嘆息。最後，大雨漸漸落了下來，抬起頭來看煙霧消散，伸手就接屋簷水滴。
那天下午我們出公差，第一次爬到樓頂。當所有人都走上去，這才頓時發覺，自由竟離我們好近，放眼看去，水塔後頭就是山，另一頭就是整個營區。於是我們拼命吸著煙，認真眺望每一個天國的景象，深怕休息時間就此眨眼即逝。
那是真的自由啊，一群人在頂樓上淋著小雨，放空，享受時間之神的細細照顧。
然後我們在同一個籤筒裡抽自由，把它們塞進不同的行李，到不同地方去找尋，蒐集。
我也來到新的地方。木柵的雨下得更頻繁了，也更有氣勢。比起其它人，我們似乎離自由更近一點。從前的鐵絲網，到現在只隔著一道矮牆。對我而言，外頭是早已熟知的世界。
能夠生活在外面，是一種過份的幸福。圍牆外總有太多太多的快樂，但人們卻越來越憂愁；而圍牆內則因為快樂很少，所以我們只好每天快樂，每分每秒快樂。
然後我們菸都抽得太凶了。一群人緊緊靠著牆壁，瑟縮著身體，讓自己不要被大雨噴濕，大聲笑罵各自的共性，以及各自的不共性。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漸漸了解自由的真相，遵從它的規則，並且學習怎麼去分享它。而我們也已經確定，自由不會再走開了，它只會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直到我們可以擁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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