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一故人 - #89

柳縷兒不相信自己的魅力足夠讓蕭赫毫無條件應許了這門婚事，氏族迎送嫁娶一向都是利益相交，無人可例外。

她眼神赤誠，帶著笑意：「我想知道我值多少，居然讓蕭將軍首肯了這門婚約。」

蕭赫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一張豔若桃李又倔犟的面容，並不想欺瞞她，於是沉聲道「柳氏五年軍貢換取三年商道安全，外加妳！」

似乎覺得不妥，又解釋著：「原本沒有牽扯婚約，只應諾柳公翫一年為期，他既然有心，我便指定妳了。」

聽完後，她低頭一笑。

原來在伯父心中，她就只值兩年的商道安全啊一一蕭赫年年增兵，五年軍貢也夠他解燃眉之急了，將來伯父若知道他大有作為，會不會後悔今日要求的太少了呢？

「縷兒知道了，將軍慢走。」

她低眉細語，旋即又笑說：「年年屢諾對將軍並不利，三年後誰又知道是何種光景？若我是將軍，必要柳氏一次兌現才行。」

蕭赫呆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笑：「縷兒所言正合我意。」

那一雙黑白眼眸更為熱切，頗有深意的交代她：「好好等我回來。」

直到人走遠，她方抬起臉，不複剛剛的溫順，而是咬牙切齒的想著：寧願當妾也要將我推給蕭赫嗎？以退為進便能如妳所願？同時也不得不服柳萱兒，一次就讓她失去了兩位依仗。

就算吳二娘真的死心，曾經心悅過，心中的那份疙瘩如何消除？翟良更不用說了，天之驕子驕傲如他，以前拒絕當他的妾，今後是再不會有所牽連了。

然而這份憂傷沒有維持多久，外頭不斷有消息傳出一一蕭赫擊退胡人多次，斬殺幾名將領，逼迫胡人節節敗退，僕人說得繪聲繪影，其他人聽得津津有味，霞姑更是興高采烈的加菜慶祝。

直到一日，奴僕慌張匆匆進來，說胡人有一隻大軍突然在俞城關外失去蹤跡，如今城門關閉不准人車進出，全城眾兵戒備，城守也待在城牆上好幾日了。

聽到這消息，她差一點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她好不容易才說服了霞姑先去北都城，如今卻出不去了！

莫非，胡人真轉向俞城了？

經過上次教訓，吳醀勢必不敢再輕忽，加上兵馬眾多，不至於輕易被擊垮，但若有其他緣由一一

她越想越在宅裡待不住，安撫好眾人，又換上了兒郎裝束才讓車夫載她出門一趟。

城內人心惶惶，上次夜宴雖然一度引起恐慌，因之前有過虛驚一場，多數人還是存在觀望的態度，而這一次城守沒有事先發布消息，來不及逃離的人都焦急躲在家中，街道上士兵比百姓還多。

她走上北面階梯，轉個彎就直達頂層，城牆上頭早已擠滿了人，有百姓更多的是氏族。他們紛紛請求城守開門放人出去，城守正義正嚴詞斥責，柳公翫就從人群中走了過來。

他微微皺眉：「縷兒也是前來請求出城？」

話音剛落，她便感受到一道強烈的目光，伯父身後，翟良也在人群包圍之中一一分明離的不遠，卻像遠的像看不清面貌，僅僅相望，足令人有一股壓迫窒息之感，他笑得極淡極淡，讓她莫名畏懼起來。

對上他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目光，她立刻收回視線，對柳公翫道「聽聞封城，縷兒心中不安，前來一看。」

柳公翫沒再多說，只瞥了一眼，示意她去人少的地方，等離了人群有一段距離，才問：「可看出什麼沒有？」

她望了望四周，俞城兩側高山相連，居高而下，她帶著疑惑：「俞城易守難攻，若是吳軍守不住前方，俞城危否？」

柳公翫哈哈一笑，彷彿笑她杞人憂天，「俞城固若金湯，吳醀又手握大軍，俞城豈會不安？」

恐怕福王也是如此想，所以才不願增兵俞城，之前協調的五千兵力一直沒有兌現，氣得城守不斷上書。

柳公翫看一眼人群，哼了一聲，盡是不屑一顧：「這些氏族只顧著逃命，簡直毫無風骨可言！」

接著又辭色漸嚴：「不久將為人婦，有些事不是妳一個女郎可以議論的，以後切不可對人妄言，以免丟了蕭赫的臉面，知否？」

她想著：若不是背後還有個蕭赫在，焉能不驚不懼，大言不慚？也知道說再多伯父恐怕也聽不進去多少，於是擺出受教的態度連聲稱諾。

柳公翫看了十分受用，滿意的擺擺手。她目送伯父走向城守，便見翟良站在去路中間，她若要下城牆必會碰面。

她微微一嘆，到了這個地步特意迴避反而虛飾了，於是向前問了聲好。

翟良寬袖垂下背手遙望，嘴裡嗯了一聲並不看她，表現的很冷漠，語聲低緩道「縷兒對吳軍沒有信心？」

城牆上人來人往，他的冷漠是為了她好，避免旁人的流言蜚語。

她心中一澀，聲音也跟著緊澀，同時也望向遠處：「胡人變了，只怕吳大將軍難以應付。」

他發出輕輕一笑：「縷兒真是觀察入微，吳醀年邁手下無強將，這也是良擔憂之事。」

吳醀三個兒子都葬身沙場，獨剩老來得女的吳二娘，若不是她的出現，兵權遲早會交在蕭赫手上。上一世吳醀都無法保住俞城，這一世更讓人不敢想。

之前行事總是一股衝動，來到俞城才知道事情不如她想的簡單，若她將知曉的事情說出來，世人將會如何看待她？

妖女？魔異？

感覺到她的猶豫，翟良斜眸瞥了一眼：「縷兒若有話，但說無妨。」

她掙扎了許久，才將苦思許久的叵測告訴了他：「行商之人都有自己的密道，胡商亦不例外，胡軍以密道隱蔽蹤跡外人很難查尋。郎君可還記得縷兒運來的桐油，俞城雖有兩山屏障，這屏障也正適合隱蔽兵馬，郎君若不信，桐油一燒便知分曉。」

燒一座山，還是一座極為重要屏障，說的像是燒柴火一般輕鬆，旁人聽了，定然覺得好笑。

翟良很快抓到重點：「縷兒是說失蹤的胡人兵馬，正藏在俞城外？」

她極小聲的嗯了一聲。

所以事先運來桐油是因為她早有所知？翟良很是吃驚，眼神由淡然逐漸地熱烈隨之又黯淡下來一一

「我知曉了。」他垂眸道「前後夾攻，吳軍一旦潰不成軍，俞城危矣，只是派出的密探暗中搜索過那些密道，並沒有任何發現。」

又道「放火燒山也要有憑有據。」

轉身向她，聲音帶著一絲蠱惑：「縷兒可是知曉旁人不知的密道？」

看著他落落灑然的俊顏，她心中的酸澀不停擴展。微微點頭，手指在牆上畫出一圈一圈山形，然後點著某處一一那一世俞城被滅後，舉世譁然，大街小巷都在談論著這條密道，趙肅更是指出過它的位置，所以她隱隱有些記憶。

翟良看著她眼眸變化萬千，她亦相視凝望。

片刻旖旎，終究不是良辰美景。

柳公翫站在遠處，臉色沉沉正望著他們，她才發覺周圍有許人發出了探究的目光。

即使神志昏沈，她心中卻清醒明白，有些事大意不得，於是低聲急道「這密道縷兒未告訴任何人，望郎君替縷兒保密。」說罷匆匆離去。

「縷兒！」

翟良喚住了她，無人發覺他手中緊握，指節隱隱發白。她身形一頓，只聽見他在身後一問：「既然如此信任良，為何一一。」

為何？她心中的酸澀已直達眼底。

伯父遠遠哼了一聲彷彿在提醒著她：翟五郎無法娶妳，任憑他才高八斗深謀遠慮也無法破局，死心吧！她加快停頓的腳步，再也不願去細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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