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坐在吧檯旁替十三包紮右手。
方才為了緊急將兩名孩子送往他處,十三一掌從他們的頭頂拍向地面,不慎被地上玻璃刺進手掌。原本他在休息室裡已經簡單處理,可是活動結束後的小花一撞見十三,立即氣噗噗地找他算帳——她把小兄妹倆打破瓶子的責任歸咎於十三頭上,責怪他不僅把那麼危險的瓶子留在三日月裡,還沒有看緊休息室的門——唸到一半,她注意到他右手上的傷,遂取醫藥箱來.打算替他重新包紮。
十三本想制止,尤其是一看見小花拿出繃帶,一度欲將右手抽回。「太誇張了吧?貼OK绷就夠了!」
「你不要吵!」
小花不容置喙,逕自包紮起來;最後十三的手被包得跟球一樣,只露出半截手指。
「妳幹嘛啦?」他不可思議地左翻右覆圓滾滾的球掌。
「今天一整天都不准拿下來喔!」
七月在一旁憋笑,忍到雙肩抖動。她正與柳皓整理著活動後的店面,而柳皓已經聽說了休息室裡的詳情。他問:「但小花的腳沒受傷嗎?妳不是赤腳踩到玻璃瓶掉下去的那附近?」
「我是不會受傷的啦!」
眼見小花就要遷怒他人,七月靈巧地轉移焦點——「不過還好妳反應得快,其他客人應該都沒注意到那時候的事情才對。」柳皓為此感動萬分。
「對對對,就是說啊!」畢竟就連對靈異事件最敏感的田雞和蘑菇頭都被他打發了。
但小花心裡有鬼,才不那麼樂觀。「沒那回事!大家一定都已經發現哪裡古怪了吧?而且那對兄妹一定會跟其他人講的!『馬麻我跟妳說,我們剛剛從三日月突然跑到別人家喔!』」她模仿小朋友的語氣,浮誇地喊。
十三煩躁地喟嘆起來。「我不是就跟妳說,他們已經答應我不會說出去了嗎?」
「小朋友哪可能忍得住啊!他們一定會跟別人講,然後一傳十、十傳百,然後又被人放上網路,最後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七大不可思議裡面,最後一項不是還從缺嗎?真是太好了,這下終於可以被填滿了!管他是『會突然被瞬間移動』、還是『突然飄出森森陰氣』……再見了啦!我普通又平凡的人生志願!」
就在這時,七月注意到門外有兩個小小的身影正朝屋裡窺探。「小花,那對兄妹正在門外喔。」
小花一聽,跳下椅子,猶如一陣旋風消失門後。
十三總算鬆了口氣。「真是的。」他呢喃。
此時柳皓正把成堆的鍋碗擺到他旁邊的檯面上。「不過說什麼『人生志願』……她的志願好樸素喔。」
十三想以右手撐頭,但怎麼擺都不對,尋找不到一個安定的姿勢。「越是沒辦法擁有的,就會越想要,一般來說不都是這樣的吧。」
「你是說,小花很不平凡囉?」
「你不是有看過她對付搗蛋鬼的模樣?雖然你後來是昏倒了啦……不過既然目睹過那幕,你還覺得『平凡』這個詞可以套用在她身上嗎?」他嘴角上揚,眼裡卻散發冷冷的光。
十三的發言終於證實了柳皓記憶裡的那股力量是來自於小花無誤。就算同樣都是曇天出生,十三就沒有同等魄力——如今柳皓回想起來,他甚至懷疑那是否真是正常人類所應該擁有的能量,不禁猶豫起來。
「對吧?」十三的視線轉向半空。「所以她才會有那種人生志願啊!比起引人注目,她更想當個平凡又不起眼的小角色嘛。」
可是這麼一來就奇怪了——柳皓暗想——如果真想掩飾三日月的不可思議現象,小花又為什麼要把搗蛋鬼給留到現在呢?倘若她直接處理掉瓶子,或者是在上次祂來襲時、甚至是更早之前就以她身上那股壓倒性的力量解決掉祂,今天的事件就不會發生了……
然而他沒來得及發問,七月便沒好氣地插嘴:「不管平凡還是不平凡,小花就是小花啊!」她在吧檯內側嘩啦啦地清洗器具,沒察覺十三的神情就像是被戳中痛處,反駁——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他的話停在這裡——大門被重新打開,在他準備不著聲色地轉移話題之前,竟見走進來的小花春風滿面。
「你們看!」她在門口處獻寶手裡的兩顆透明彈珠。「那兩個孩子回家拿了他們的彈珠給我,彈珠汽水裡面的彈珠真的可以拿出來耶!我下次也要試試看!」
七月首先應和,聲音裡充滿溺愛:「太好了,我們明天就去買彈珠汽水回來試試看吧?」
「對吧?對吧?他們真的是一對好孩子呢!而且他們還故意支開媽媽,偷偷跟我說,不會把休息室裡面的事情給說出去喔。」
十三聽了,臉臭到不行。「我不就跟妳說嗎?他們答應我了!」
可是小花掩嘴竊笑,毫無反省之意。「因為——十三太沒信用了嘛——」
七月跟著捕刀。「這也難怪。誰叫你不幫忙活動,還捅出這種婁子!」她幸災樂禍,笑意盪漾到即使隔著口罩都能感受得到。柳皓見狀,忍不住悄悄打開口袋裡的手機相機。
就算戴著口罩也無妨,他想把她的笑容給永久留存,然而一絲猶豫梗在他的心頭——七月的美貌帶有一股神聖感,令他害怕自己的行為或成踰矩。於是他頹然俯視自己的手機螢幕。
鏡頭平行於地面,映照出磨石子地板;終究他還是沒能舉起手機、對焦拍照。而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舉動全都被十三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