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來自於總是騷擾三日月的搗蛋鬼——這點小花非常清楚;她老是聽見祂的抱怨,因此很熟悉祂的聲音,但因為對方過於悲憤且失去理智,含糊的字句裡總是混雜毫無意義的嘶吼,令她一直以來都難以理解祂所求究竟為何。
如今她終於清楚地聽見祂吼:「滾開我的房子!把我的房子還給我!」
小花因此嚇了一跳,從胸前擴展開來的黑色帷幕頓時散逸。她發覺搗蛋鬼出現於後方遠處,正迫切地往三日月飛來;一想到七月就在屋裡,她怒火的目標頓時轉向。
「不是說下次就不是警告了嗎?」她以沉影化出黑棍,箭步奔了上去——十三求饒的聲音煞時卻從更遠處傳來。
「等等等等一下啊,小花!」
但是來不及了,她的身體動得比他的聲音還快,黑棍以迅雷之勢劈向搗蛋鬼,眼看就要紮紮實實打在祂的主體,祂卻靈巧地躲過了她的攻勢,令小花踉蹌撲空,也見著了沿著搗蛋鬼的來時途徑跑來的十三與柳皓。
他們抬頭看著祂飛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高,然後在她身旁停下。十三像是惋惜,把手搭在眉上,「哎呀呀」地嘆了口氣。小花順著他們的視線仰望,聽聞上方仍未止歇的咒罵。
「X!也不曉得是誰帶那兩個傢伙來的?妳這個鳩佔鵲巢的強盜!不要以為我會善罷甘休——」祂體內生成各種惡毒的謾罵,且參雜著比起過往都更加清晰的喟嘆。「可惡啊,只要有那個東西的話……只要我也擁有力量的話……」
祂越飛越遠,最後消失於岩壁的某處死角之後。
當小花回過神來,總算回想起方才出現的神秘男子。她四處張望,大空洞裡放眼望去卻空蕩蕩地,令她胸口內無以宣洩的憤怒也化為一片空虛。
「十三,三日月……」她備受打擊地指著洞穴中心的那棟房子。
十三作勢搔頭。「真沒辦法,妳跟皓皓先進去裡面吧,我先把房子送回去再說。」
因此小花隨柳皓一起往三日月走去。她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問:「外面怎麼了?皓皓你們還好嗎?」
「我們沒事,外面也很好。」
他心知她一定很擔心外面輿論,便把工人們過來掩護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小花聽說之後,情緒果然安定不少。她重振精神,拉開三日月的大門,向七月嚷嚷著說柳皓與十三也都來了——當然,七月在窗戶裡早就都看見了。
一股久別重逢的感動從柳皓心裡湧出。「七月小姐沒事吧?會不會不習慣蟲洞裡面?長時間待在這裡不會對身體不好吧?」關心的方式簡直就像是個面對年輕人時不得要領的老人家。
「大驚小怪。我跟小花待在一起,怎麼可能會有事?」她眼神銳利,似乎隨時都會翻出白眼。「你們是怎麼來的?」
柳皓一臉複雜,似乎自己也不太有自信地歪了歪頭,說:「就是……跟著搗蛋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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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面看不出三日月的整棟建築究竟是被傳送到了哪裡,又有術式阻擋十三直接移動到三日月中,因此他決定利用搗蛋鬼來搜索三日月的去向。
他那個時候是這麼對柳皓說的:「你和小花不是都曾經聽過那個東西碎碎唸,說要我們把什麼東西還給祂嗎?」
當時的柳皓還不明所以。「是有過那麼一回事啦……所以你真的偷了人家的什麼東西嗎?」
「冤枉啊!我偷的東西應該不至於會產生那種程度的怨念吧!」
「言下之意,你就是有偷吧……」
「因為你看嘛——」十三舉起單手往空中探,柳皓的皮夾轉眼就出現在他手裡。「我的能力這麼方便,不用白不用啊?」
柳皓大吃一驚,急忙搶回,十三則是哈哈大笑。
「開玩笑的啦!我在朗天就只偷過幾塊麵包、雨傘之類的小東西。怎麼樣啊?以我的品行來說已經算是很值得嘉獎了吧!」
至少就十三的觀點來看,他篤定會讓三日月招來搗蛋鬼糾纏不休的原因,肯定不是基於自己那點小家子氣的偷竊行為。另一方面,一直以來,搗蛋鬼就只會出沒於三日月裡——倘若祂針對的是三日月的成員,理應也會出現在眾人的住處才對,事實卻非如此。
因此十三猜想祂所執著的應該是存在於三日月裡的某項事物——他決定將搗蛋鬼引入自己所創造的開放式蟲洞當中,利用祂向著三日月的思念,在眾多相連的空洞裡尋找通往三日月現址的路。
聽到這裡,小花露出困惑的表情。「所以祂竟然會願意讓你們著祂,一起過來嗎?」
「一開始當然不願意啊!」柳皓說道。「祂看到整棟房子都不見的時候,還氣得把我和十三當成是兇手,差一點就要被幹掉了呢!」
為了讓祂冷靜並與之溝通,也為了讓祂在蟲洞裡擁有足夠的力量去追溯思念之物,十三冒險將柳皓魔水晶內的少許瑪納灌輸給祂。儘管倘若稍有閃失,獲得力量的搗蛋鬼便會反噬兩人,但事實證明十三贏得了這場賭局——祂注意到十三替自己增強力量的行為非常反智,而十三也把握住祂遲疑的空檔,說明了三日月的狀況,才成功獲得祂的協助,找到了小花與七月。
小花倒抽一口氣。「所以祂剛剛說話才會變得那麼清楚?」看見柳皓的魔水晶正掛在他的胸前,她想起搗蛋鬼離去前曾經意有所指地說「只要自己也擁有力量」、「只要祂也擁有那個東西」——如今她才知道祂指的是什麼意思。「糟糕了,我不應該嚇跑祂的!祂現在不僅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還知道了你的魔水晶的事情;以後除了這棟房子,祂搞不好還會去找你耶?」
「不過妳也是受情勢所逼,沒辦法嘛!」柳皓樂觀地比了個大姆哥。「反正項鍊會保護我的吧?沒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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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在柳皓描述方才經歷的同時,他與小花及七月也一邊觀察著屋外的十三。
十三站在大門外舉起雙手,在空中數次往外畫圓——順著他的手勢,屋頂上方逐漸打開了一個透出鮮藍蒼穹的水平大洞。直到洞口大小與三日月的建築本體相當,他單手彈指、手臂向下一揮,屋裡三人的視野瞬間便從上而下、宛如畫面刷新一般,出現了眾多鷹架與帆布的陰影,而十三的身姿也與大空洞的背景自他們眼裡一齊消失。
小花忐忑不安地出門查看。整棟建築不偏不倚地回到原址,至於柳皓方才所提及的工人,皆早已離去。
鷹架外的景色一如她記憶中的鮮明——深褐色的木頭棧板、海波般的狼尾草、屋角的高大欒樹、以及角落的雞蛋花。可不知為何,雞蛋花逐漸成色的花苞看起來異常萎靡;她迅速地替它澆了水,然後回到屋內,準備與柳皓商量拆除鷹架的事情。
此時十三已經返回。他癱坐在洋室座椅上,向一旁的柳皓與七月嚷嚷,聲稱自己已經把三天份的勞動量都做好做滿。他看見小花自門口走入,便撇過頭喊:「妳剛剛是怎麼了?不會是想把整個蟲洞都轟掉吧?」他指的是小花與神秘男子一戰時,所張開的巨型帷幕。
小花似有不滿,反駁——「才、才不是呢,我有好好控制力道好不好!」她隔著桌子在十三面前坐下。
「所以說,那個異常是打哪來的?碰巧出現在同一個蟲洞裡的?」
聽到十三提起「異常」兩字,七月一度想要插嘴,不過她注意到對面的柳皓朝自己使眼色,把他的手機螢幕轉向她。
一旁,兩人的對話仍停留在異常身上。小花說:「不就是祂把三日月弄到蟲洞裡的嗎?」
十三若有所思。「是那樣嗎?」
「一定是吧?不然祂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說是碰巧的話,未免也太巧了。」
「但如果祂是在三日月位移之前就來到附近的話,或多或少都會留下痕跡才對,可是監測瑪納的系統都沒有反應喔。」
「搞不好是祂在接近三日月前,先隱藏掉了自己的瑪納?」
「可是祂有什麼理由要那麼做?」十三以指節抵著下巴,陷入沉思。
「不然,三日月到底為什麼會跑到蟲洞裡嘛?」小花嘟起嘴來。她注意到鄰桌的七月與柳皓神色侷促,正小聲地交談著什麼。「怎麼了嗎?」
他倆望向小花,又似有顧慮地互望一眼。柳皓將手機轉向小花。「抱歉……雖然工頭他們已經火速趕來了,可是鷹架搭好之前的照片還是流出去了……」
小花接過他的手機,只見上頭顯示著這樣的標題——
[問卦] 眷村老舍一夜之間消失無蹤,有卦?
文章描述H市裡某眷村再造計畫中的一棟老宅於今早忽然消失,並附上照片佐證。底下有人推文,憤慨地表示這肯定又是哪樁利益糾紛下所造成的史蹟禍害;也有人聲稱自己前一天還去用過餐,認為好好的一棟房子,不可能在一夕之間消失,質疑是有心人士刻意 P 圖;還有人貼圖支援,說突然開來了兩輛工程車在老舍的周圍搭起鷹架,懷疑是否有意破壞;但又有人噓該名網友所宣稱的時間點不對,因為他看到工人們出現的時間點是在屋子消失之後;另外還有一幫人,說那間店裡本來就有各種奇怪的傳言發生,於是那篇七大不可思議的流言又被再次提起……
某人推文:第七個不可思議不是還從缺嗎?整棟房子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再也沒有比這更離奇的吧?
小花顯然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整個人趴伏於桌面,把手機還給了柳皓。
「……書……」她有氣無力地發出單音,而其他人沒聽清楚,「蛤」了一聲。
「一定是書!是那些書!」她握緊拳頭、挺起上身,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來回望向其餘三人。「我想起來了,今天早上,我曾經嘗試在永恆暮色的書裡灌注瑪納,一定因為那樣吧?那些書裡被暗藏術式,所以感應到瑪納之後就自動啟動。除此之外沒別的原因了吧?」
一聽到自己的堂姊恐背黑鍋,柳皓下意識地脫口:「怎麼會?」
小花與他四目相交——她肯定是明白柳皓的立場吧,因此立刻別開眼神,卻仍強勢地說:「柳小姐住在哪裡?十三,我們去找她——」
十三深深嘆了口氣。「說實話,比起蟲洞裡的那個異常,我也是覺得那些書才是最有可能的主因。」
他的手探進蟲洞,從休息室裡隨手拿出一本永恆暮色的文獻,按照小花所說的方式故技重施——果然窗外景色又瞬間回到同一個蟲洞當中。
柳皓頓時面無血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就在十三一言不發地出門、再次將房子重新傳送回眷村時,餘下的三人間凝滯著一股沉重的氣氛。待十三回來,這股沉默才終於打破。他翻手變出昨天拿到的瑀安的名片,冷冷地說:「不好意思了,皓皓,我們很可能是被人針對了。」他開始用手機搜尋上頭的地址。
「等一下,姊仔真的不是那種人……」
「事實擺在眼前啊。反正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去本人面前問問看就知道了。」
「……但是你們在這個狀態下過去找她,不就像是要強逼人家認罪一樣嗎?」
可七月立即反駁:「小花才不是那種人!」
「姊仔也不是啊!」
眾人紛紛站了起來。
十三冷淡地瞪著柳皓。「不然,你也一起來不就得了?」他已經查到了柳家巷的街景,因此伸手探向座位間的走道,在走道中間開出一道蟲洞——其右手指尖至手腕皆消失在某個看不見的垂直平面之後。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nLNVgNRLM
「皓皓也一起來?」發語者為小花——柳皓從中聽出了她並不想要自己也一起去,但十三宛如沒察覺到她的想法一樣。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G8qGLTM8E
「嗯,他也一起來。」他乾脆又強勢地說道,接著瞥向柳皓。「沒問題吧?」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kzdphSCqd
沒等柳皓回答,十三的身子便走入蟲洞;而小花以閃爍的眸子望了柳皓一眼,不發一語地也鑽了進去。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oNtYlDeBY
柳皓遲疑之時,七月不耐煩的聲音響起。「你還在發什麼呆?」他的背上經她一推。「去把小花給帶回來啊。」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TnnMzIYoW
於是終究,柳皓還是朝那蟲洞走了進去。2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V91ZokIr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