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面聊著三日月的傳聞之際,餐點終於送上。有人點了全套抹茶,千層抹茶蛋糕一入口後,滑順的抹茶醬便從一層一層麵皮之間湧出,在口中展現厚重但柔軟的份量感,濃郁的茶味點綴恰到好處的苦,入喉後留下一抹優雅的餘韻;配一口表面泡沫刷得濃密的茶,眼鏡男的神情全鬆懈下來了。
有人點了名為練切的和菓子。端上桌時,黑色平盤上彷彿綻有一株斑斕的花團,也讓人聯想起夜裡的花火,無論何者,皆美麗地讓人不忍破壞;但它終究需以竹叉切開,放進嘴裡。化於兩頰的甜味似有若無,若仔細品嘗,便令人一頭沉浸至糯米的清香、與紅豆內餡的沙質口感——蘑菇頭彷彿將自我也攪和進兩者之間,整個人都安靜下來。
柳皓點了法式水果凍派。滿滿的草莓與奇異果包裹在果凍裡,切面宛如晶瑩剔透的珠寶;微微Q彈的口感嚐起來鮮明豐富,水果的酸與果凍的甜交融得飽滿純粹,味蕾上自成一場奢華饗宴。他喝了一口紅茶,果香與茶香又在舌尖混合成另一種層次。
為什麼至今為止,這家店都這麼沒沒無聞呢——柳皓茫然心想——不,也許只是因為自己孤陋寡聞、才沒聽過而已,這麼好吃的茶屋,還距離N大只有十分鐘的車程,要是還不紅,簡直太沒道理了啊!
他放下玻璃茶杯,呆望友人;他本來以為這幫怪談阿宅跟這間店的沉靜氣質很格格不入,如今見他們紛紛沉醉,只驚覺自己太過狹隘——三日月的美味足以包容所有不同的人,太偉大了。他這麼認為。
可是這麼享受真的好嗎?他恍惚地思考一夥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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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連續的機械音倏地從吧檯方向傳開,高低音長短交錯,像是一把刀子一刀刀劃過三日月的沉靜、直刺眾人腦袋,大約持續三、四秒,才被人停止。柳皓是第一次聽見那種聲音,急迫刺耳又突兀的音律裡,讓人聯想起電影中伴隨危險案件發生時會響起的警報——店裡就只差沒跟著亮起旋轉警示燈而已。
柳皓與友人眼神交會、意有所指,最後不約而同地望向吧檯。他們的位置聽不見該處對談,那邊的狀況大致是這樣的——
警報乃自十三的筆電發出,也由他所關閉。儘管七月低聲嘮叨:「不是說要調小聲一點的嗎?」但他充耳不聞,只是凝神專注於筆電上的報表,直到小花湊到他的背後,試圖從他肩膀上方查看螢幕。
「還、還有多少時間?」她克制內心緊張,用細細的聲音問。
「半小時。」
「半小時?」細細的聲音高了八度。
「我不就說妳立旗了嗎?」十三將可動的吧檯椅面旋轉向後,只見小花呆站原地,下巴與雙肩一齊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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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店員間的空氣彷彿暗藏一道伏流,在人眼所未見之處洶湧;這股緊張感很快地也擴及到了客人之間。這是因為不僅小花很快就動了起來,就連一向只負責內勤的七月都走出吧檯,兩人分頭逐桌低聲解釋著什麼。她們在客人驚訝、抱怨之餘不斷賠罪,接著拿起客人的帳單與現金、信用卡等等回到吧檯,一會兒之後再拿著收據、零錢或卡片回到客人身邊。
蘑菇頭將身子壓向桌子中心,低語:「欸欸欸,中大獎了!」
「噓!」有人使以眼色。
本來今天他們的目的就只是為了來熟悉環境,要是柳皓的陰陽眼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他們也許就會繼續擬定對這家店的研究計畫;眾人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只不過是坐了快一個小時,就發生這等變化。
小花與七月逐桌挨近,但還輪不到他們,這夥人早就已經知道她們要來說些什麼了。
「叨擾各位了,真是不好意思——事發突然,但是我們今天臨時需要於半小時後提前關店。如果離店前還來不及用餐完畢的話,我們可以幫忙打包。造成困擾,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本次的餐點我們會以五折優待,稍等也將提供下次用餐時可以使用的八折券。可以的話,我先為各位結帳,好嗎?」
大抵是這樣的內容吧——從那聲警報過後,就與網路上流傳的文章所寫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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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米蟲、又是打工妹,還只是因為戴著口罩就說人家是裂嘴女,就連這些都可以算得上是不可思議事件,一定會有人說我太浮誇了吧?坦白說,為了吸引大家注意,我不擇手段就是想要湊到七項沒錯……前面供大家笑笑就好,不過請一定要看看接下來的這項,因為它其實才是我發這篇文章的目的。身為他們家的常客,以下的內容無非是最讓我難以理解、也最困擾的了:
從兩個月前開始,店裡偶爾就會響起非常刺耳的警報,不久之後便會趕客關店。店家總是沒有說明到底是什麼原因,只是不斷道歉,鄭重地強調他們將會在多久以後關閉,有的時候是一小時,最短的時候是半小時.無論客人有多反彈,都需請客人配合。這個情況在兩個月來我遇見過三次,雖然每次他們都會以半價來招待這次的餐點,並提供下次用餐的八折券,但因為我都是去打發時間的,沒辦法好好坐到下一節課的時間,真的是很困擾。
某次,我真的很好奇店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曾經在出店之後偷偷躲在附近,結果發現關店之後沒有店員走出——就如前面所提到的幾點一樣——因為窗簾都被拉下,所以我看不見裡頭的狀況,但窗簾的光影確實有點變化;那種變化的感覺非常奇特,就好像是屋子裡面出現雲霧,隨風變幻,造成明暗。我走近一看,聽見裡頭不時傳來砰然巨響,屋壁與地板微微震動,偶爾會有打工妹或米蟲的聲音傳出,大多是在叫喊對方「過去那邊」、「跑過去了」等等。沒多久後騷動平息。總而言之,我猜想店裡肯定是出現了什麼吧?但要是小強的話未免也太勞師動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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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第一次造訪這家店的大學生們也遇到了相同狀況。那陣警報肯定暗示店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果不其然,當七月來到他們桌邊時,說出了如他們所料想一樣的內容。
「什麼嘛,怎麼這樣——」他們故意這麼說。而七月冷淡地望向出聲的那人,嫣紅眉眼間散發一抹不容拒絕的強勢蒼勁,讓不擅交際——特別是與女性——的對方立刻住嘴。
她嘴上雖然繼續道歉,卻不解釋任何理由,強硬地要求客人接受。
如果客人那邊也不讓步,也許會因此衝突起來吧;至今還只是在網路上流傳、未鬧上新聞,可真慶幸啊——柳皓心裡暗想,眼神不經意與七月對上,讓他下意識地別過頭去,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反常。
他對眼鏡男使個眼色。對方推推眼鏡,說:「好吧、好吧,大家來分帳吧。」
這是他們剛剛商擬出來的對策——假裝同意提早離開,實質上是讓柳皓躲在店裡,偷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因為事發突然,幾乎所有客人都坐到最後一刻。大學生們看準同時要離開的兩、三桌客人,故意搶在他們前方,並在來到店門前時大聲笑鬧、因此逗留,好讓後頭的其他客人擠成一團;接著其中一人像是想起了什麼,拿出八折券,衝回吧檯,拉著店員追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至於柳皓,他並不在一行人當中——他跟友人一起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卻收拾得慢條斯理、遠遠走在其他桌客人之後。在經過吧檯前,他趁著門口堵塞,轉進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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