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型車中的空調開足了馬力,但車內仍瀰漫著一股燥熱。警隊話機的通訊燈又一次亮起,那股焦躁不必透過頻繁閃滅的燈號,就能從沙啞的短波雜訊中聽出發話者催促的急切。
「西翼部屬完成,射手已就位。」
男人長吁一口氣,但他隨即將腦中一閃而過的鬆懈掃除。作為臨時任命的分隊長,庫恩以沉著的指揮將任務部署到位,反覆確認目標的實時狀況,令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些完善又具有彈性的指揮令搜捕行動水到渠成,現在就差一紙許可──
對講機的另一頭沒有回應。
「目標進入可視距離,請求授權。」
「待命,巡警。」
「可是──」
「這是行動中心的命令。」庫恩的語氣堅定。
「你不懂,長官,我……我看得到他,他就在那裡,幾乎就在我面前。」
「我們怎麼想的不重要。北海岸巡警是法律的踐行者,我們時常需要判斷,但要判斷的是該如何執行命令,而非為什麼執行命令。誤解了這件事情,也就誤解了我們工作的本質,那會令這份神聖的工作參入雜質。」庫恩拘謹的語氣放緩了不少。他望向遠方的眼神變得柔和,帶著一抹笑意。「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路易士巡警也照顧我很多,但他絕對不會希望我們為了他而做出傻事,我相信警隊的各位也都明白。如果這能夠令你們免於衝動,做出令人遺憾的舉動,那我甘願做你們埋怨的對象。但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我們不擅自做出決定。請待命,巡警。」
對講機的另一頭的沙沙聲延續了一陣,緊接著一口不甘願的吸氣聲後,才傳來一陣簡短的應答。
「10-4,抄收。」
「謝謝。」庫恩簡短回道,隨手回應了四號,但一聲臨時插入的呼叫讓他再度繃緊神經。
「副隊長──副隊長?」
「這裡是貝爾蒙特,現場指揮。」
「副隊長?原來你在。聽好了,我只說一遍:立刻撤離所有部隊。立刻。」
庫恩一愣。
「你聽見了嗎?行動取消,副隊長,行動取消!把你的人全部撤回來。」
「我們不能取消行動。」
「八角星介入了,計畫改變。你以為這是什麼能討價還價的情況?」話機那頭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煩,「我還有會要開。立刻回來,撤離全部人手。回來時我需要你加入會議做現場報告。有很重要的人會來。記得,在第一會議室。別搞砸了。」
「長官──」
庫恩的挽留消散在行動監控車中空調嗡嗡作響的聲音之中。他癱軟在駕駛座上,還按著胸前話機的胳膊幾乎使不上力,垂軟地緊貼著腋下。寂靜瀰漫在儀器與獵犬的呼吸之中,任由空檔怠速的引擎聲填滿了剩餘的部份。
庫恩嘆了一口氣,用拇指擠壓著發話鈕。
「行動中止,行動中止──」
-.-.-
第五分局的工作是整個北海岸不可多得的美差。與一、二分局,基於轄區地緣帶來的政治性升遷不同,第五分局轄區所在的哈利街,有著最為富庶和平的治安環境。雖說要維繫這種和平所背負的日常警務也相對繁重,但那大多只是無關緊要的例行公事。如果說忍受一點惱人的和平,就能安全得到在第五分局服務的履歷,對任何剛踏入這行,具有偉大野心的優秀警校生而言,這絕對是夢寐以求的機會。
但這裡是北海岸,和平也僅僅只是比較出來的形象。
第五分局正因一早的事亂作了一鍋粥──一名待退資深員警的死亡,這在北海岸從來就算不上是什麼新聞。這可不是說它沒有任何新聞上的操作價值,只是常常介於可有可無罷了。但這可是一位第五分局的新晉員警槍擊了直屬長官,任何有點好奇心的人都會想一探究竟,更別說那些充滿嗜血企圖的媒體人。
漢斯站在對街的屋簷下,隨手扔掉半熄的菸蒂,讓它順著地上的水流游去。2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OQYiqeW1S
偵探乾燥的嘴唇朝雨中呼出帶有榛果香氣的白霧,遠離人群眺望著騷亂。第五分局的正門口被記者簇擁著,他們大部分都穿著便服,只能靠身上別著的繡章以及灰色的大傘辨識其所隸屬的企業,而其中又以一面印刷著黃色長八角星的傘面特別顯眼。漢斯輕哼。那感覺就像是注視著一塊曝曬在室外腐肉。肥大的蠅群循著腥味聞風而來,萬頭竄動地擠弄著彼此。
對於總有人得去收拾這一切,漢斯由衷地為那人感到同情,也同時慶幸那不必是自己。偵探呼吸著鼻腔中帶有椹果香氣的餘韻,待到它完全消散為止,才轉了個方向大步離去。
他繞過大街,走入第五分局街區所在處的後巷陰影之中。在那裡有幾個有過幾面之緣的面孔,但他們都沒有認出漢斯,只是專注地──或帶著點敵意,低聲交流著彼此意見。
那些人中有人是真正老練的記者,但更多是像自己一樣,單純只是不在乎光鮮外表的投機份子。漢斯穿過他們,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刷開門禁,推開後門,理所當然地逕直走入一群忙碌的灰藍色身影之間。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先生。」一名身著制服的巡警在人群中發現了漢斯。他佯裝友善的微笑下,藏著顯而易見的驚訝與質問。
漢斯朝男人左胸前擦拭光亮的黃銅名牌瞧了一眼。
「別擋路,巡警,我找你們分隊長有事。」
「分隊長?庫恩分隊長恐怕現在抽不開身。您是否要先至接待區登記等候?我相信他一定能夠撥冗──」
「彬彬有禮不會讓你比較討喜,新人。」漢斯譏諷道:「你不該在這裡幹著行政人員的工作還沾沾自喜。你該去做點更實際的事情幫助你的同伴,難道死了一個同事對你而言不算什麼大事嗎?」
巡警瞪大雙眼。
「你是怎麼知道──」
「所以才說我找你們隊長有事。」漢斯瞪了一眼,將刻薄的語氣收斂了一些,「告訴我他在那裡,然後滾開,去幫忙收拾善後。多少對這份工作表示出一點敬意吧。」
巡警收拾起自己打量的眼神,抱持著敬意與畏懼,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抱歉,我不曉得您和分隊長有約。我是最近才來報到的。庫恩隊長人在第一簡報室開會,是否需要我帶您──」
「不必了,我知道在哪裡。」
漢斯將巡警撇在身後,朝分局深處走去。在這群灰藍色的獵犬之間,漢斯一身大衣的平民裝束顯得尤其突兀。幾位經過的巡警都帶著狐疑的眼神想上前攔下漢斯,但在身後追趕著的拜倫巡警示意下,漢斯得以長驅直入。不必再經歷一次次令人惱火的解釋與對峙。
在闊別多年後,漢斯仍憑藉記憶找到了簡報室的所在。簡報室中的使用燈亮著,裡頭的辯論與質疑都化作模糊不清的嗡嗡聲。漢斯正想靠到門邊,但他眼角的餘光仍捕捉到了那個持續尾隨著他的灰藍色身影。而這令他不禁有些惱怒。
「你可以離開了。」
「如果還有什麼需要──」
「我說:你可以離開了。」
漢斯隨手趕走拜倫巡警。此時,簡報室的使用燈由明轉暗,緊跟在桌椅推挪尖響的是,幾名肩上與左胸前掛有複雜多彩的簡易階章的警官,而相較樸素的基層巡警則是緊跟其後。
漢斯的存在不約而同地引起了這些人的側目,但考慮到他們所處的環境,這些人更多的是無視了漢斯的存在,只是基於本能再三確認了一遍眼前的陌生人。僅有幾位資歷較深的老巡警憑藉直覺多留意了幾眼,但也沒將眼前奇怪的不速之客放在心上,漢斯也為此鬆了口氣。
直到整個簡報室幾乎走空了,偵探大步走入熄燈之後的黑暗。簡報室內的前半部陳列著幾排五人為一組的紅色劇院椅,後排則被臨時搬來的鐵製折疊桌椅給填滿。在簡單架高的講台上,一名高階巡警在投影機的白色布幕前站著。他遍布厚繭的雙手,正細心整理著不久前隨著他的思緒散落在演講桌上的資料,過分的專注幾乎讓他的意識與外界斷開了聯繫。
「漢斯?」庫恩順著腳步聲抬頭,一絲訝異夾雜著喜悅閃過他略顯疲倦的臉,「你是怎麼進來的?」
「沒幾個人認得我的臉,稍微虛張聲勢一下,就能唬住好說話的傢伙。」漢斯走到講台前排,翻下了柔軟的折疊椅,「這裡菜鳥太多了,大人物都在忙碌著,很好下手。再說,我也不算是在虛張聲勢。」漢斯拍了拍椅面,逕自坐下。
「這麼說來,你已經有消息了?」
「只是案前評估。」
庫恩有條不紊地梳理著最後幾份文件,將所有寫滿註記的紙張集成一束,在桌邊叩響了兩聲。漢斯探頭多瞧了幾眼。那些註記娟秀得不像是出自一名粗壯的警探和他滿佈厚繭的手。
「抱歉,讓你久等了。」庫恩微笑道:「既然你來了,代表你接受我的委託了?」
「你的?我沒興趣。你得更有說服力一點。」漢斯抬起右手,搓了搓拇指。
「那我該怎麼讓你提起興趣?」
「我聽說行動失敗了。」
庫恩一愣。
「是取消。」
「沒什麼差別。」漢斯說。
「你想要交換?」
「不,你還是不懂,這種事情我自己就能搞清楚了。我只是想禮貌性的致上安慰,但其實一點也不在乎。」漢斯無視了庫恩的提問,自顧自地說道:「錢的事情可以先擱置。首先,請對我坦承,這是我對所有客戶的要求。我討厭身邊有其他藏著秘密的傢伙。我可是很欠缺安全感的。」
「那我該坦承什麼?」庫恩問。
漢斯目光炯然,彷彿要將眼前高大的男人給瞪穿。
「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
「我不是找出真相的那種人,僅僅只是找出顧客想聽到的。當然,假如有人真的渴求真相,我也會義無反顧地提供給我的顧客──就像一個真正的偵探所做的那樣。但大部份的人其實並不想知道真相,所以我就負責提供他們一個無懈可擊的答案。」
「你認為我別有意圖?」
「你有嗎?」
庫恩迎著投影機刺眼的白光笑了笑,將收拾好的資料平放在桌上。
「我想,你已經發現了浪潮的秘密了。」
「我不認為一無所獲稱得上是什麼發現。」
「難相信你會同意這種說法。」庫恩輕靠在演講桌上,如炬的雙目清澈地迎上了眼前如同人偶般,色彩枯燥灰暗的北海岸人,「你可能已經有所耳聞,那個被稱做『浪潮』的東西,是從海岸街流入的一種新型娛樂用藥。」
「哦!太好了,所以它是一種毒品?」
庫恩搖了搖頭。
「你見過被浪潮所影響的人嗎?無論他們是怎麼嘗試淡化浪潮的危害,它都是某種由更邪惡的意志所掌握的造物。」
「邪惡?你選擇的措辭還真是讓我無所適從。所以你是不相信這個體制?還是不相信無神論?」
「我相信它被有所隱瞞。」
「所以你們也沒有頭緒。」漢斯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我至少聽說過三四件關於浪潮的外勤回報,但這些浪潮事件從來就沒備案過,一次也沒有。」庫恩低聲說:「有人在刻意隱瞞浪潮的事情。這次叫回的行動讓我更加確認了這件事。因此,我們基層警方對浪潮的了解,其實不比平民從新聞報刊上能知道得要多。所以請告訴我,北海岸事務所到底找到了什麼?」
漢斯沉思了片刻。他在這短暫的沉默中仔細觀察著眼前那張令他感到熟悉的臉。
「我的技術人員──」漢斯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的技術人員在警隊的底層資料庫中找到了對應浪潮的標籤。但就像你所說的,裡頭空空如也。我們的猜測是它是需要更高的權限才能瀏覽,又或者只是作為一種回收器的觸發機制──不過這和我們找到的線索完全沒有關係。」漢斯不怎麼情願地開口:「我們在社群軟體上找到了一段影片。」
「社群軟體?」
「三天前,十六號車站。」漢斯說:「別那樣看我,我才不玩那種東西。我沒這麼可悲。」
「那你們找到了什麼?」
「一本書。」
庫恩皺起眉頭。
「你要給我一點時間。」
「如果你可以再積極一點,或許我們足夠幸運到能在證物消失之前攔截它。」漢斯盤起雙臂,靠在椅背上。「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如果你需要提示的話:綠色皮革,燙金邊緣,手簿大小。」
「知道了。」
警探頷首記下,將手邊收拾到一半的東西放在講台上便快步離去。規律的腳步聲有序地消散,不消片刻就融入第五分局的繁忙之中。
漢斯鬆了口氣。他撫摸著著劇院椅紅色的絨布,把僵硬的身體往柔軟的椅墊深處塞得更進去了些,後腦杓緊貼在靠枕上頭。漢斯在心中掐算著時間。如果順利的話,庫恩會在五分鐘之內回來。但要想挖出沒被歸檔的證物不算是一件輕鬆的差事。數位化作業是緩慢而成效不彰的改革,所有警局的證物室幾乎就等於當地最權威的犯罪史博物館,可想而知那種作業量會有多大。第五分局的情況雖然不如十六區那類南灣移民的聚集地糟糕,但它曾經也不平靜過,歷史的遺留使得它至今也具有龐大的體量,更別說還要確認第六分局的狀況……
不過──
漢斯敲打著指節。
也許他還有一點時間。
「你就是漢斯?」
偵探撐開黏膩的眼皮。他才難得有一點放鬆的感覺,就被迫要出力,把那顆塞得太多而變得沉重的腦袋抬起,看向聲音的方向。漢斯試著看清來人,但隨即被忽然轉亮的光線弄得不得不緊閉眼睛。他低聲咒罵,但那個聲音只是重複著她冰冷且了無好感的質問。
「你是北海岸事務所的漢斯?」
「是,但又怎麼了?妳是哪個單位的?連點禮貌也不懂嗎?」
「我知道你是誰。」
漢斯勉強揉了揉眼睛,讓雙眼聚焦於聲音源頭。
偵探的視線透過特定的順序,在眼前身穿標準灰藍色套裝的來人身上掃視了一番,並對那修身的剪裁由衷地給予了讚賞的眼神。
漢斯僅憑一眼就從那人身上看出了許多特質──務實、謹慎,一絲不苟的代價可能是缺乏情趣。看上去稚氣未脫,但是充滿自信。這份自信在她眼中似乎是有所依據的,就像她溫和但不怒自威的聲音一樣,充滿了待探索的神祕感。
漢斯停止了自己的打量,將那些臆想撇下,變成一聲嘲弄的冷笑。
「這位小姐──哦,不,警官?是的,您確實明察秋毫。敝人正是北海岸事務所的負責人,漢斯。但想必您已經知道了。」偵探背靠著椅墊,將雙臂攬住了兩側的椅背。
「我知道你做過什麼,」女警探低聲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哦?」偵探的眼睛飛快地轉了一圈,「好吧,我開始有些糊塗了。也許我真的幹過某些不怎樣的勾當,但您既然對敝社的業務有所了解,就會明白北海岸事務所可是具有保釋人及私家偵探執照的合法經營者。我知道妳討厭像我們這樣沒有節操的賞金獵人,但您如果想逮捕,或盤問我,以及任何北海岸事務所的代表,還請記得出具相關證明。妳應該還記得搜索票和扣押申請的手續流程,以及引援法條的規範?它在三、四年前徹底修法過一次,變得更現代化了。相信學校的課綱應該有做相應的改動。能來到第五分局的,應該都是些好學生吧?妳上課的時候是不是都搶第一排的位置?像……我這裡?」
漢斯挑釁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警探瞧了一眼,將隨身的手簿夾入腋下。她雙臂環胸,修身的襯衣與外套隨著動作而改變線條,將她勾勒為一尊高傲而冷酷的女神像。那屬於北海岸人,琉璃般純正墨綠色的眼中,對漢斯的挑釁盡是不以為然,彷彿那些滑膩的話語只是能被隨意抖落的雨珠。
「我不是指你那可悲生活,」她說:「而是你在那之前毀掉的人生。」
漢斯皺眉。他胸中一沉,凝視之中參入了幾分敵意。而女警探並沒有錯過這變化一瞬間。
「稍微想起來了嗎?人渣。」
「巡佐?妳怎麼在這?」
庫恩的聲音隨他鈍重的奔跑自長廊的牆後出現,不費幾個步伐,他如青銅石像般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門邊,讓他身旁的女士顯得尤為嬌小。
漢斯撇了撇嘴,重新躺倒回椅墊之間。他對庫恩不識趣的攪擾感到不滿,但他眼角的餘光準確地捕捉到了一些更有趣的東西──一些夾雜在羞愧與窘迫之間,源於靈魂本質的深處,更加私密的一些情緒。而這令他心情大好。
「分隊長……」
「第六分局有消息嗎?」庫恩問道。
「我正要報告這件事──」她往門內瞧了一眼,隨即整理好表情,換上了幹練的眼神,「我拜託了靠得住的熟人去調查第六分局的證物室。正式的回應至少需要兩個小時。但根據調遣室的說法,他並不記得有您所說的類似綠色燙金手簿的證物,在這幾天中被整理歸檔。而奇怪的是,這幾天內並沒有浪潮事件的紀錄──當然,除了今天早上。」
庫恩點了點頭,隨後陷入思索。
「我明白了,謝謝妳,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我可以幫忙。」
「這件事對妳的考察成績沒有幫助,我建議妳不要花費心力在上頭。」
「我不──」
「實習已經帶給你們太多壓力了。我知道局裡的氣氛,但希爾瑞德巡警的事情是個悲劇,而悲劇不需要再發生一次。」庫恩以堅定的語氣壓迫著對方,但在那份逼迫之中,更多的是規勸與體諒,「聽我的,去忙妳份內的事吧,有空就多休息。我也經歷過這種時期──處處都展現出過份的積極。儘管我欣賞這股熱情,但其他人未必同意。妳得慢下來,伊楊登巡佐,否則會嚇到身邊的人。」
她悶聲不吭,只是抱持著戒備與不甘,瞥了眼仰躺著朝她致意的漢斯。漢斯品嘗著她眼中的憤恨,滿意地揮了揮手。伊楊登巡佐緊咬著嘴唇,頭也不回地從走廊的另一頭離去。
漢斯朝著門的方向吹了聲口哨。
「唷?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你說伊楊登巡佐?她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嗎?」
「不……倒也不算。但她才幾歲?剛畢業而已?不,還在實習中,那不是連二十都不到?」
「感受到歲月的摧殘了?」庫恩聳了聳肩,「她還有很多要學習的,但是個值得信賴的後輩。以她的能力與成績,是不會在第五分局待太久的。」
「那你會讓她知道這件事?」
「當然不,我這不是就讓她離開了?再說了,這會讓她得意妄形。是我的話就會。」
「那就好。」漢斯收起戲謔,「所以,我在找的東西呢?我沒看見你拿著任何像是證物袋的玩意。」
庫恩沉默了半晌。他重新走上講台,雙手撐著講桌凸出的邊緣低頭沉思,彷彿在試圖理解著自己腦中醞釀著的某種想法。
「威廉.基德。」
「誰?」
「三天前,一位受浪潮影響的十六區遊民在地鐵站被拘捕。他是當天負責現場的兩名協警之一。」庫恩隨著自己的思緒開口:「證物室沒有東西入庫的紀錄,但我靠值勤表找到了處理卷宗副本的新人,案卷還躺在他的桌上,我就借來看了。」
「你怎麼知道是他?這個威廉.基德做了什麼嗎?」
「我不知道──如果你指的是關於書的事情,報告裡沒提到半點。但我知道的是,這位威廉.基德已經和第五分局失聯兩天了。他本該在昨天來警局報到的。」庫恩抬頭,在停頓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他是依約聘轉任制度考進來的四等巡警。事件回報的當天,剛好是他協警生涯的最後一天。不只是這樣,昨晚負責去查訪情況的大隊長,直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然後他就這麼剛好是早上劫案的受害者?」
庫恩一愣。
「那目前還只是謠傳,只因為大隊長就住那附近。你知道,這對有些巡警來說是一種消遣。」
「世界上沒那麼多巧合。」漢斯拍了下大腿,從椅面蹬腳起身,「當然,我可以自己去查,可是沒這個必要吧?可以幫我調出這位翹班巡警的資料嗎?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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