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心跳聲：一群年輕右軍連尋求獨立的迷思》第1集 - 第18章

黃威豪坐在位子上，用布擦著眼鏡。他今天心情不錯，剛剛他從傳說中的「特別行動隊」那接到通知，他已經從連長上升到營長了。手下的幾個幹部也相應的得到升遷。吳子辰成為副營長，莊聖祺成為僅次於2人的營長執行官，算是整個營部的3號人物。

聖祺用球桿打出一顆球，母球在綠皮的球桌上滾了一會兒，但是沒有擊中任何一顆子球。

「時間過得真快，你們說是吧？」吳子辰說

「第一階段馬上就要結束了，我的天啊。」莊聖祺裝模作樣的回覆。

「我的天啊……」黃威豪模仿莊聖祺敷衍應對的口吻，還增加了嘲諷的怪腔怪調。

「呵呵呵……」其餘兩人笑了出來。

「通常在第一階段結束後，人員大概也湊滿了，對吧？」莊聖祺問。

「好像是吧。」吳子辰聳一聳肩。

黃威豪突然用力咳了一聲。其他兩個營部幹部瞄向他。

「那要看你的標準在哪，一般來說，30人到60人就算是一個排了。當然，組織的上限是說最多80人，多的話就要另立新排了。」

「你怎麼老是用一些很奇怪的字眼呢？」吳子辰問，用他那字正腔圓的口吻。

黃威豪沒有回答，只是露齒而笑。

莊聖祺回憶起自己第一次加入右軍連的情景，「80個人，My god……當年我加入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想像，組織會有今天的規模。」

「沒錯。」子辰回應：「當時咱們結束新訓的時候也就40個人而已。」

「哪來的40人？」威豪像是被冒犯一樣，轉過頭看著撞球檯邊的二人。「38人！連40人都不到。」

「你居然還記得，長官。」聖祺說

「那當然，因為那個排是我帶的。」黃威豪回答，他頭轉回去，繼續說：「當時人真的他媽的少……但你們說的是真的，那時候根本不敢想像一個排會有7，80人！」

「這代表我們的觀點是正確的。」莊聖祺回答，他聚精會神，盯著子球，球桿向前一頂，子球被母球撞了一下，就這麼滾啊滾，最後滾入了洞裡。

「好球。」吳子辰鼓掌。突然，他想到一件事，詢問黃威豪：「

對了長官，當時是誰給你升官的資訊？」

黃威豪回憶了一下；真糟糕，有些是他還記得，但有些已經忘了，用不確定的記憶給填充。「『憲兵』。」他說：「好像是憲兵吧……我忘了那個單位叫什麼了，不過大家好像都叫他們憲兵。」

🔥🔥🔥

鄒博漢滑著手機，同時看著新兵們一個一個入座。

當最後一人走進教室後，他起身，說道：「起立！」

所有人站了起來。

「立正。」

大夥站直身體。

「敬禮。」

大家把右手臂抬起。

鄒博漢用同樣的動作回覆他們。他把手臂放下時，大家也把手放下來。他一語不發，只是做了一個動作，就讓年輕人們坐了下來，就如同訓練師訓練馬戲團動物似的。

鄒博漢從袋子裡掏出白紙。

「今天，是你們的期中結業式。」鄒博漢宣布：「今天，你們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他舉起紙。「你們今天必須寫心得。你們要把你們這4個星期以來，參加右軍連的心得寫下來，寫完之後交給我，然後回到座位上，了解嗎？」

「是的長官。」年輕人們齊聲說。

「那就開始吧！」他把紙一排一排發下去。「請盡量寫工整，不用多麼好看……但至少讓我看的懂，各位。」

「呵呵呵……」大家又笑了。

鄒博漢只是微微露出表情，「你們有30分鐘。」他回到他在講台前的位子上坐好，一邊滑手機一邊等候。

5分鐘過去了，沒有人上交，鄒博漢一點也不意外，當初他在新訓時可是寫了很多東西呢。

10分鐘過後，有人寫完了。藍正安成為第一個交卷的新兵。過了一會兒，邱俊傑也交卷了。安佑靜排在邱俊傑後面，她是第一個交卷的女同學。

隨著時間慢慢退盡，愈來愈多的人把心得交上來。沈偉和江瑞祥一邊聊天，一面把心得交給長官。接著是趙伍浩和陳中翰，這兩個人自從伍浩借衣服給中翰，他們就密切了起來。鄒博漢在帶領他們之前並不認識他們，只在一次教授請自己來分享街頭社會運動時見過一面而已。

20分鐘過去了。另一對雙人組上交了心得。陳光明和李國平，原本還有一個人叫高偉祥，鄒博漢覺得鐵三角缺了這麼一角，甚是可惜，他一開始他們只是來玩玩而已，沒想到他們居然支撐的這麼久。

段怡君和黃亞芸交上了他們的心得，看到這兩號人物的出現，鄒博漢開始思考他們排部裡面的女性成員。以數量來說，這一排的數量已經接近臨界點了。上回他的直屬長官黃威豪告訴他，阿凱、瓦歷斯、阿吉和小賀也在他所在的政治大學訓練新兵，鄒博漢不太敢相信，一是他不知道這幾個本部排——現在是本部連的傢伙也被派下去帶不對了，二是他不知道這間大學要塞下將近300人的單兵。

回到女性成員這邊，總體而言，右軍連的女性人數比男性人數少。以他的這個單位來算，大概有3/5成員是男性，剩下的2/5就是女性，如果不算第三性的話。

鄒博漢思考了一下他旗下的女兵，有三個特別活躍，分別是安佑靜、段怡君和黃亞芸。三人中，安佑靜這個長相很有歐裔白人味道呢女孩個性最外放，最活潑，最大剌剌；段怡君，打扮十分男性化，連頭髮也剪的和男生一樣短，但是他的個性一點也不向外表上看起來那麼外放，相反的，她很拘謹，很安靜。至於黃亞芸，個性算是在兩人之間，不會非常外向，卻也沒有那麼畏縮。

這是鄒博漢的觀察結果。

30分鐘很快就要過去了，這半個鐘頭，鄒博漢並沒有閒著，他一直在閱讀大家寫的心得，並將寫的不錯的句子用螢光筆畫起來。

大家的心得都寫完了。他們坐在原位聊天。聊天的聲音不免俗的擴大，順勢吵雜起來。

鄒博漢微微抬頭，什麼也不說，只是伸出手，做出類似嘴巴開合的動作。

大家又立刻安靜下來，人群中只出現窸窣窸窣的談論。

「他叫大家寫心得，然後寫完了也不讓我們走。」江瑞祥低聲說道。

「我不知道。」沈偉聳聳肩，呢喃道：「慢慢等吧。」

「他在幹嘛？」段怡君問

「他在……」黃亞芸瞇起眼睛。「他在……他在畫重點？」

「畫重點？」

「他在用螢光筆畫我們寫的東西！」亞芸低語道

段怡君靠向她，「為什麼？」

「不知道。」

藍正安、邱俊傑和安佑靜對此沒有太大反應，只是靜靜的看著。

鄒博漢放下螢光筆，拿著幾分心得，他對大家說：「大家都寫得不錯。不過數兩有點多，我沒辦法全部看完。」

「那就別看啊！」江瑞祥開玩笑道。大家笑出聲來。

博漢嘆了口氣，「好了閉嘴。」他拿起手上一份份的感想心得，念了出來：「『我想要的，我需要的都有了，零用錢、朋友，還有自己的生活，可是我還是會經常感到無聊……』」

趙伍浩聽的一愣一愣，他對身邊的人說：「那是我寫的！」

「真的假的？」旁邊的人詫異不已。

「『……但自從加入右軍連之後，這種無聊感就消失了，右軍連讓我的生活變得更精彩。』」博漢把這份心得放道最下面，接著開始誦讀另一篇心得的內容：「『我對我的人生一片茫然，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就像我自己常說的：我們想要追尋什麼，卻不知道有什麼可以追尋……』」

沈偉聽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自己從來沒說過這句話，這是他在寫心得時莫名其妙想到的。

「『我覺得在現在，每個人都只想到自己。我們這一輩缺少的，就是一個將所有人團結在一起的目標』。」

鄒博漢微微抬起頭，對大家露出淺淺的笑。他將那份心得放道最下面，繼續誦讀下一篇：「『我最喜歡右軍連的部分，就是所有人都穿一樣的衣服。因為性向、裝扮，我總是覺得我是大眾中的少數，我一直希望可以成為大多數人中的一份子……』」

段怡君忍不住左右搖擺，看看有沒有人在盯著她瞧。那會讓她不自然，就像她所寫的，她希望成為大多數中的其中之一。

「『在組織裡，所有人都穿著同樣顏色的衣服，這讓我不再會因為自己和別人的差異而不自在，在右軍連裡，我既可以因為我的個人特色感到自信，又可以讓我覺得，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是平等的。』」

鄒博漢面無表情，他用沒有任何情緒的方式唸讀下一篇心得：「『我順從父母的要求，努力讀書、考上好的大學，以後再找份好的工作；但我從來不知道這些有什麼意義，我覺得我的人生一片空白，我常常會不知道我以後要做什麼，我沒有自己的人生。』」

安佑靜深呼吸一口氣，雙手放在大腿上，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裡話一下子全被說出來。

當然，鄒博漢並沒有明說，他念了什麼人寫的東西，因為這些都不重要，這些都為自己接下來做的事有所幫助，這是黃豪傑教他的做法。右軍連訓練新進成員的作法，其實都是這樣，一代傳一代，曾經受訓的他們成為訓練他人的人之後，自然會沿用過去自己吸收的那一套做法，要不然就是請教前輩，吸收前人經驗，在依照現世情形微調作法。

他繼續念下去：「『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加入要右軍連，說真的，我當初加入右軍連和我現在留在右軍連內的原因完全不一樣，我現在想法略有不同了，我想要繼續留在右軍連，因為我覺得家裡沒人關心我，所以右軍連是我的人生。』」

邱俊傑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面無表情，一臉冷漠的聽著。

博漢抽調那一篇心得，朗讀最後一篇感想的段落。「『我過去總覺得，我輩一切綁住了，被家人的期望，被女朋友的任性，被我心中的無奈給束縛住。但現在不會了！右軍連讓我獲得了自由，我願意為右軍連效命至死！』」

藍正安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長官，眼神中充滿了從未有過的興奮。鄒博漢念的最後一句話對在座的年輕人們顯然產生了化學作用。大家的表情看上去，都是難掩興奮之情的模樣。

鄒博漢把那一疊他剛剛念完的心得放道講桌上。他開始用自己的話跟大家說道：「大家剛剛都聽到了……我相信已經有人聽出來了，我念的是大家剛剛寫的心得感想。」

人群中發出笑聲。

鄒博漢笑了兩聲。「好了。我想謝謝你們，願意把你們心裡想的都告訴我，而我完全不意外——因為我當初想的和你們現在想的差不多！」他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他們。

「所以！」他繼續講道：「我要向你們預告，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江瑞祥問。大家聚精會神的聽著。

「我要你們……跳脫現有的思維。」鄒博漢對大家宣布道。

孩子們面露奇異，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剛剛看了大家的心得，都寫得不錯，真的。」博漢向大家說：「大家寫的內容多多少少會不一樣吧？對吧？對吧？」他連問了兩次。

一些孩子們默默的點頭。

「但有一點你們是相同的。」鄒博漢告訴他們：「你們的思維依然侷限在『自己是右軍連成員』的框架內，你們只是將自己視為右軍連的一份子而已！」

「這樣不好嗎？」陳光明問。

「當然沒有不好，或者說其實挺好的。」博漢回應。

年輕人們發出笑聲。

「但是！」博漢對著他們正色道：「你們好像忘了我之前告訴過你們的事情：我們右軍連是個社會團體，我們右軍連是個社會運動組織，我不曉得你們記不記得……總之，我想問一下，社會運動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保障弱勢族群？」黃亞芸回應

「還有什麼？」

「推動政府修法。」

「促進社會進步。」

「監督政府。」

「咳！」鄒博漢清清喉嚨。「其實都算啦……但這些目標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長官明確告訴他們：「讓國家變得更好。」

年輕人們皺起眉頭，嚴肅的聽著。

「右軍連成立的目的是希望國家變得更好。」鄒博漢說：「組織招募你們不是因為好玩的，組織招募你們是希望你們能為自己的國家效力——因為你們是這個國家的一份子，因為你們都是台灣人。」長官宣布：「而右軍連的目標，就是讓台灣變得更好，所以我才說你們應該跳脫自己的思維，你們不只是右軍連成員，跳脫思維各位，你們應該這樣想，『我是這個國家的人民，右軍連希望這個國家變得更好，我是右軍連成員，所以我要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這是我的觀念，而你們也必須這樣想。」

年輕人們算是豁然開朗了，他們議論紛紛起來。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打破大家普通的討論。邱俊傑舉手問：「所以右軍連的目標是什麼？」

大家停止討論，年輕人們目光移向鄒博漢。

鄒博漢沒有直接回答，他反問回去：「什麼意思？」

「我們的目標是什麼？」邱俊傑再說了一遍：「我們希望這個國家怎麼樣？」

「我們要為這個國家做什麼？」沈偉幫忙補充。

鄒博漢盯著他們，一語不發，然後——他笑了，笑聲很平淡，卻持續不斷，嘴巴不斷發出「呵呵」的聲音。最後他開口道：「這就是我要講的。只是你們剛好問到了。」

「所以是什麼？」藍正安問。

「我們右軍連希望Change的東西可多了！」鄒博漢說道，身體跟著他到出的每個字一起搖晃。「但我們有一個終極目標：我們要讓這個國家獲得自由！」

孩子們全都瞪大眼睛，專心聽著，不想漏聽掉任何字眼。他們還想確認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有沒有聽錯——不過很明顯，並沒有，長官就是這麼告訴他們的。

長官重複一遍：「我們要讓這個國家獲得自由！」他繼續說：「我們要讓這個國家的人民獲得自由！我們要讓這個國家擺脫被人操控、霸凌、控制的命運！我們要讓這個國家的國民決定自己國家的機會，我們要讓這個國家掌控自己的命運，——我們要讓這個國家獨立。」

鄒博漢的口氣愈來愈激動，愈來愈狂熱，每句話楊出口前都加上一層力道，而且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在他說出最後那句話的時候，他的雙眼張開，雙目如炬，卻又有些漠然，彷彿不清楚要看什麼東西時的空洞。

有些孩子們嚇到了，也有些孩子竊竊私語，也有些孩子很冷靜，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藍正安開口：「哪個國家？」他問：「我們要讓哪個國家獨立？」

鄒博漢發出冷冷的乾笑。他朝對對方眨了一下眼睛。「我想你們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國家。」他漠然地望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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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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