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熟練地使用房內器具給他們倒茶水，並起頭：「我們三人從此要住在一起，我希望大家能先溝通一下自己的需求與生活習慣，以免之後起爭執。」
「贊成！」冬青叫道，模樣可愛的像個小孩。明季也點點頭，果然多讀書的人更有遠見，白羊真是可靠。
「那麼由小季先來。」
「我嗎？嗯⋯⋯我沒潔癖，不算早睡但不習慣熬太晚。早上經常會起不來，可能要麻煩叫一下。沒什麼忌口的東西。我們會需要一起煮晚餐嗎？」
「應該不至於。學院城餐廳多得是，我也不太會做菜，廚房應該用不到。」白羊說：「換我說，我個人不太介意別人在做什麼，但如你們所見，我非常愛讀書和寫文章，那個、雖然聽起來很正常，但你們以後就知道了——真的不太合群。可是，假如有人侮辱我的喜好，我依然會不開心。萬一敢動我重視的書本，就完蛋了。」
他說著，比了切脖子的手勢，隨後覺得自己一個總讀書的弱男子沒氣勢，忍不住笑出來。「如果因為看書錯過了晚餐，不用叫上我沒關係，這種事常有，久了你們會煩的。」
冬青表示理解地點點頭，說：「我的話，我喜歡熱鬧，但不可以太吵。我的興趣是解剖和死屍改造，以及研究怪特生物，我通常會把牠們收為使役。嗯⋯⋯有恐怖遊戲或發現喪屍的話請一定要帶我去看喔。如果因為解剖錯過了晚餐，不用叫上我沒關係，這種事常有，久了你們會煩的。」
等等，解剖？死屍？怪特生物？我就知道有事！別把白羊的話搬過來用假裝你很正常！
冬青沉默一下，小心翼翼問明季：「小季，我和白羊剛剛說好，因為我們有特殊愛好，也一直都被排擠，可以理解體諒對方。但是這樣就委屈你了⋯⋯」
「沒關係。」雖然冬青病態的笑容真的令人背脊發涼，但眼神很真誠，明季直覺判斷他是個好人。大概⋯⋯大概只是不懂怎麼笑比較和善。況且假如他真的有問題，也不會體貼地詢問別人能否接受自己的興趣吧。
「真的？」白羊不安地確認道。其實我覺得你也沒特別怪，比起冬青還好吧。
「我是說真的。」明季重申：「別理大家說的怪不怪癖，重點在你們到底喜不喜歡。這裡不是自由的綠洲嗎？冬青和白羊，你們兩個我都尊重。」
往好處想，他們比渡渡鳥好上幾千倍！
「太好了！小季你是大好人！」冬青非常感動地撲過來抱著他。接近後才發現他身上帶有一點血腥味，但明季決定忽略。
「你算是我們的恩人呢。」白羊推起眼鏡，小動作抹了抹眼角。
「至於如此嗎⋯⋯」
冬青歡呼：「喔喔！小季，你是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白羊苦笑：「我也差不多，但冬青，你跟我算不算朋友？」
剛才的質疑我收回，好慘啊你們兩個！
「算半個。」冬青說：「恕我直言，我不喜歡你身上的紙味和墨水味。」
「其實我也不喜歡你的屍臭味。」
兩人看了彼此一眼，握手，同聲嘆道：「好啦——尊重，是吧！」
你們兩個半斤八兩的還是好好相處吧。
在街道上找了間平價餐廳簡單用過午餐，明季朝下午第一節課的教室進發。
必須抱怨一番的是，平價餐廳雖然真的平價，一餐只要一個銅錢，相當於現實世界的五十元新臺幣，但菜色實在不怎麼美味，有營養午餐的感覺。白羊和他同班，兩人打算一起行動，自然也一塊吃午飯，不過他似乎不在意食物的味道，以令人敬佩的短短三分鐘時間將整盤掃光，饒有興致地繼續看他的隨身讀。
「呃⋯⋯接下來是往左？」
「直走。」白羊手上拿著學院城全城地圖，沒錯，是紙本，將全圖拆成數張裝訂成本，添加密密麻麻的標示和簡介，使它變得厚重，儼然是一本書。
「真虧你有辦法在那裡面找到資訊。」明季瞥了眼手上的黑立方體，雖然它比較高科技且人性化，但他還是找不到路。並且他很想澄清，這並非他的問題，畢竟哪條路會彎了一圈接回來？走進這種像數字「９」一樣的死路，甚至得從街邊服飾店的第三個試衣間走下隱藏樓梯，在地下街大繞特繞直到迷失方向，才被白羊提醒要從前方繩梯上去⋯⋯繩梯下面還有水潭！潭裡沉著螢光綠油漆桶，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誰做的。
明季後悔了，雖然綠洲學院的「混亂」校旨重情重義，很有夥伴之間的溫暖感覺，但事實上更多時候他只會慘遭這些怪人「無傷大雅」的行為所害！
「快到了！」白羊高興地說，「我抄了捷徑，只要走五分鐘。」
咦？剛才那段難道才五分鐘？明季看了一下手錶，確認這彎來扭去的街道與迴廊可能真有混淆人時間觀的副作用。
「下次我們選條康莊大道吧，我覺得我頭暈了。」他道。
「真的嗎，對不起⋯⋯」白羊很是沮喪，像是自己搞砸了什麼大事似的。
這讓他慌張起來，「沒關係！沒關係。」
「好吧⋯⋯下次我不會了。你是我的朋友，所有讓你不舒服的行為，我會盡力避免。」
「啊啊真的沒關係啦！我們繼續走吧，要遲到了！」不要對我這麽好，我好驚恐！朋友沒那麼重要，你言重了。
「還有二十分鐘才上課。」白羊呢喃道，但並沒大聲糾正他，只連忙跟上。
他們走進取名「象樓」的灰色牆體教學樓，一棟五層水泥建築，沒什麼顯眼裝飾，涼臺和拱門倒設了不少。
「據說象樓以前是被惡靈控制的象形石怪，一到半夜就會到處走動踩死周遭居民，破壞村落呢。」翻著不知道哪裡變出來的導覽書，白羊開始科普：「百餘年前學院的老師在異世界某平原恰巧撞見它，順利將其制服，最後委託侍族的封印術師家系，將幕後惡靈根除，象石怪之身即被轉移來學院。」
然後蓋成教學樓嗎！你們認真？
雖然魔法學院是輕小說標配，但明季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怪誕的類型。
「有校園傳說指出，象樓裡還殘留著惡靈的碎片，特別兇暴，先前有在樓梯間潑水的人下樓時樓梯崩塌，直摔三層；塗鴉門板的人被門夾斷手；往頂樓天花板試槍的人最慘，從殘障坡道無緣無故溜下來一臺本來不在那的推車把人撞飛，竟然弄斷了柱子，屋瓦瞬間全部垮下來，人都扁了喔。」
他一秒縮回跨上樓梯的腳。「我說，不如我們蹺課別上這節了。」
「不可以這樣啦！蹺課是不好的行為。」白羊闔書，將其塞進隨身牛皮背包，推著他上樓。
如履薄冰地走進教室，老師就坐在講臺上，確切地說，是整個人坐在講桌上，一點為人師表的禮儀都沒有。「自己找位置坐。」
兩人聽見這句指示時，教室才半滿，於是他找到窗邊靠後的位置，不是說主角都坐在這裡嗎？
白羊在他隔壁，坐下就興沖沖拿出攜帶的書來看。
無事可做的明季掃完椅子上的灰塵，清理桌子上的碎屑，轉頭又擦了擦椅子。周圍的男性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連老師也不例外，一改起初興趣缺缺的樣子，直盯他瞧。明季盡可能忽略他們，最後觀察起白羊自稱用符咒變出來的犄角形狀，此時鐘聲總算響了⋯⋯如果那個鐘聲別夾雜象鳴，他會比較不怕一點。
「好的——那麼我們來上課吧！」毫無時差地，老師雙手一拍，宣布。走向門口，他重重將門甩上。「五個人遲到呢！恭喜他們，這學期都不用來了，當掉囉。」
認真的嗎，太嚴格了吧。
「各位同學你們好，我是你們高一導師，羅尤堤，同時也是符咒科的老師。直接先跟你們挑明，你老師我走的是實力主義路線。班規就一項，不准在我面前打架，否則我把鬧事的人全部一起解決。」
隨後是解說評量方式與發教科書的普通環節。課本厚得跟磚頭一樣，讓人一點興趣都沒有⋯⋯白羊是例外。他看到那本磚頭之後竟然異常地興奮，不顧臺上羅尤堤碎唸了些什麼，把書放在大腿上就經典偷看漫畫姿勢，一頁接一頁讀了起來，起初速度還正常，看了幾頁之後，明季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為什麼翻頁的聲音那麼頻繁？白羊的動靜明顯比老師冗長的前言更引人好奇，吸了他的注意力。
唰。唰。唰。
你根本一秒翻一頁了吧，一目十行也沒這麼快的啊！
羅尤堤終於開始講課：「各位同學現在翻到目次，抄一下期末考時間⋯⋯」
白羊的教科書已經被他看過一半了。這少年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一頁又一頁地狂翻。
「我們這堂課教符咒，是一年級必修⋯⋯」
白羊看到最後一頁了，盯著封底的他看起來有點小失落。但隨後他就從口袋摸出一疊紙和兩支筆，振筆疾書，明季的位置有點難觀察他筆下文字，總不能像長頸鹿一樣把頭伸過去，這未免太明顯了。
「所謂符咒，指的是使用符紙和符文，提前製作⋯⋯」
白羊手上是一藍一黑的筆，將它們夾在指縫間——居然是單手拿兩支？這是什麼高超的技巧啊。紙筆發出唰啦唰啦的細小聲音，從旁邊聽起來很像某種助眠音樂。加上羅尤堤的碎唸式教學，明季覺得自己真的要睡著了。
「所以符文的格式工整⋯⋯」
很快，一張紙被他寫滿。白羊滿意地看了看，但很快又蹙起眉，將其揉成一團推到旁邊。迅速翻起磚頭教科書，他一面找資料一面重寫另一張。可是明季發現，白羊翻書的方式極其詭異⋯⋯怎麼說呢？一般而言，沒有人會一翻開書就翻中自己想要的那頁吧？
但白羊就是如此離譜，在明季面前翻了十幾次頁，每次都一翻就找到他想找的資訊。終於，他寫在小紙張上的東西完工了，可能感受到明季好奇的視線，白羊把紙條對折兩次打算傳過來——
「咳！那邊的白羊同學，你在幹嘛？」羅尤堤不善的聲音傳來，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白羊連忙站起身，鞠躬道歉：
「老師，對不起。」
但很顯然，恐龍老師羅尤堤沒有輕易放過他：「我們剛剛講到哪裡？」
出全班意料的是，白羊竟然秒答：「發書時最先發的那一本『符咒基礎理論』教科書，第一冊緒論的第三大項第二要點，在十一頁的倒數第二行中間，粗體字標出來的『基本用具』那裡。」
羅尤堤愣住，不如說全班都愣住了，一雙雙想看好戲的眼睛裡寫滿了錯愕，當然明季也不例外。白羊，你好帥啊！你是巡堂老師剋星嗎？
作為教師，羅尤堤沒想讓自己的顏面被踐踏，馬上問了更刁鑽的問題：「剛才講的『符咒效果發動』那個段落在探討些什麼，你簡述一下。」
「是當符咒完成品要使用時應該如何啟動的課題。其中有三種主流款式，包括擲出去就能發動的、落地的瞬間發動，或是要唸出特定招式名稱才能發動。」白羊不加思索，解釋完又補了一句：「可是老師，剛才沒有講到這裡，這是第五章第七小節的內容。」
羅尤堤沒想讓自己的顏面被踐踏——但已經被這少年踐踏得差不多了，白羊超出預期的回答也讓他的質問偏離軌道。
「把教科書背下來了不起啊？你乾脆告訴我，我現在指的這一頁是什麼？」他伸手抵著書冊面，指甲戳進紙縫，在幾百頁紙緊疊在一起的情況下提出這個考驗。不用說，這就是單純在找碴。
「兩百七十三頁，標題『製作火符的快捷法』。」
羅尤堤帶著滿臉懷疑與不屑，翻開了自己指定的那一頁。在看見白羊所述與事實絲毫不差之後，那一臉震驚表情馬上迎來了某位大膽學生的手機閃光燈。
「白羊同學，誠實告訴老師，你是不是會通靈？」
「不會。」白羊搖了搖頭，一雙清澈的眸子裡帶著疑惑，最後認定是自己的過錯，低頭說道：「對不起，我給老師和同學添麻煩了。」
「算了⋯⋯算了！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以後不准再犯！」很快發現白羊身懷絕技卻異常自卑，羅尤堤露出得逞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謝謝老師。」隨著白羊這句話說出，周圍傳來了一片噓聲。明季也覺得很不過癮，白羊啊，你有這本領幹嘛不嗆爆老師？
等一下，我覺得我被流氓感染了，要命啊。
經過這個插曲，離下課時間也不遠了，羅尤堤草草結束了課程，丟了個作業給他們，就自己回頭去對著黑板寫寫畫畫研究東西，似乎還是很在意地碎唸著「下次一定要教訓你」之類的話，而白羊則因為上課看書被抓而非常愧疚，不過明季覺得依他愛書的程度，可能會檢討的是下次怎麼不被發現。
其餘一眾學生們也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畢竟老師看起來臉很臭，要是惹到就完蛋了——頂多有一兩個大膽的人遠距離與羅尤堤散發著不爽的背影合照幾張，不意外，白羊要出名了，標題大概是「天才！開學第一天震驚班導」之類的吧。
似乎有學院要素的輕小說，主角都會在第一堂課爆紅。明季看了一下自己那教室後方靠窗的風水寶地，暗自嘆了口氣，追上白羊走出教室的腳步。
到底主角是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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