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無論室友們再怎麼性情詭異,明季依然必須說句公道話,有兩個內建生物圖鑑的傢伙在場,這堂植物觀察課就輕鬆許多。
「小季你看那邊的枝頭,五彩繽紛的是彩虹巨嘴鳥喔,視線可及的範圍內有二十一隻。」白羊用目光計數,「飛走一隻了。」
「以白羽毛為底色的那幾隻是異世界特有種,牠們的身軀巨大很多,不過體內臟器都比較輕,翅膀肌肉更強壯,爪子甚至可以抓著人類的小孩飛行。」在地人冬青補充道:「要小心會被牠獵走喔,小季看起來滿嬌小的。」
白羊一驚,馬上說:「我絕對不讓牠們得逞!」
「不會啦,你安心,我沒那麼輕好嗎。」明季有點傻眼,拍著他的肩膀轉移話題:「你知不知道那棵樹上長的是什麼?」
「熱帶氣生蘭。」堪稱生物鑑定大師,白羊馬上給出了回答。
「趴在枝幹上的動物?」
「斑飛蜥。」
「看起來有點在反光的生物?」明季其實看不清楚那裡究竟有什麼,他只是好奇白羊到底能辨識多少生物。
「玻璃蛙。」白羊完全不被他的問題所困。
「呃,那個呢?」明季閉眼隨手一指。
「吉卜林巴西拉蜘蛛。」
你要不要太誇張啊⋯⋯
諸如此類的對話已經來往多次了,白羊和冬青都是有問必答,前者愛讀書,不意外地擁有豐富學識,後者專門解剖怪特生物,並且在異世界居住的時間比他們都久,連白羊沒見過的品種他也知道,甚至可以列出牠們的平均體重乃至器官的重量,愈講愈讓人起雞皮疙瘩。
「小心!」當他還在心裡抱怨冬青時,白羊突然轉身警告:「和我們行進道路垂直的方向有怪物在接近,五百公尺遠,三十秒後會到。」
喂,這也太過分了吧!雖然說怪物絕對是被明季的體質吸引而來,但他正在上課啊!就連上課時間都不放過嗎?還有,就算他閒閒沒事也不要來。
「怪物?」冬青馬上進入戒備狀態,他看起來比雙腳發抖的白羊勇敢,即使自己也沒任何把握能保護好他們,依然擋在兩人身前。
等等,糟了,明季意識到,冬青和白羊一個是做生物研究的,一個是讀書的,其實手無縛雞之力,更何況在場的同屆們也都是新生,不見得有人能戰鬥,這不就代表他們只有那位女老師可以靠嗎?
學長、御禰學長,你們在哪個鬼地方上課啊,救命喔。
「愈來愈多隻了,多達十種一共二十三隻不同的怪物,而且牠們的頭領是巨角黑狼。」白羊焦慮的手指捏著他的右臂,緊張地報告現況。
「真的!?」冬青的肩膀在抖動。
見此,明季有點愧疚:「抱歉,你們先去避⋯⋯」
只聽冬青用相當興奮的聲音說:「上次那隻巨角黑狼的胰臟受損沒能切開來看,這次我一定會搶到牠的屍體!」
你發抖是因為期待嗎,我真是多慮了。
「在那之前也得有人能打倒牠吧⋯⋯糟糕,遠方還有。現在增加到五十四隻,最前面那隻要跳過來了!」也不曉得是怎麼得知這些資訊,白羊一邊抱著他的肩膀抖抖抖,一邊大聲喊,周圍學生都注意到他們這裡的騷動,起初沒人相信,但⋯⋯
「上面,六十八度仰角!」
通體鮮紅的獅型怪物咧開血盆大口,撞斷雨林的高樹飛撲而來,帶隊的女老師被這動靜嚇到,連忙回身。
而在紅獅落地之前,白羊先抽出了一張符咒扔出去,看上去隨時都會崩解的水之壁擋住牠的攻勢,紅獅死盯著明季,發出不甘心的吼聲,賣力衝撞防壁。
「搞什麼鬼、怎麼是這麼兇猛的啊——白羊,給我困獸符,要融合水系咒文的,」比他們兩個現實世界人都快進入狀況的冬青迅速下了決定,向後伸手,「你應該有吧!」
「沒有,抱歉,我現在寫可以嗎?」
「快點,謝謝。」冬青從口袋摸出一個指環,「聽從主人之令現身,我的使役。」
不遠的上空處張開一個黑色法陣,明季驚訝地抬頭仰望,白羊則沒有那個閒工夫,正在左手托著的小塊寫字板上描繪某個東西,反正他是完全看不懂。
「同學稍安勿躁,不要分散,聚成圓圈保護彼此!」女老師越過人群往他們這裡跑來,因為很明顯地此處正是事件中心。
冬青接過白羊給的符咒,畫滿符文的紙被按在地上,爆發出光芒困住了紅獅,同一時間,空中的黑陣落出一隻巨大的鷹隼,搧著長有兩對眼睛的翅膀襲向牠。已經聯絡過支援的女老師也英勇地拔出魔劍砍殺怪物,可惜比起怪物聚集的速度,這效率絕對不足。
「十一點鐘方向有另外五隻狼怪,體型小的那種!」白羊在他身後大喊,「兩點鐘方向三十公尺,兩隻長牙蟒。你有什麼策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怪物全往這裡集中啊,本來想說拖住牠們就趕快逃走的。」冬青看著疾速奔來、虎視眈眈的怪物們,一下子亂了陣腳:「小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啦,救我⋯⋯」
不是,你要我怎麼救你?
「你、你有沒有其他使役?打倒不了怪物也沒關係,像你講的,好歹拖延時間。」看著衝鋒陷陣的巨鷹,他慌忙問。
「有是有⋯⋯」冬青滿面憂愁,「可是牠們不能放出來,會被大家殺死,我也會被討厭,因為我是和牠們為伍的邪孽。」
明季馬上保證:「別怕,沒人會討厭你,我也絕對不殺你的使役。」
管他什麼方法,再不攔下那五十四隻怪物,大家都要完蛋。
而且我應該是殺不了任何東西,你放心好了。
「好、好⋯⋯既然小季都這樣說了,那就沒問題吧。」冬青向自己說,隨後伸手指向天空的黑陣,明季注意到他的五指上都戴著金色指環。「聽從主人之令,自扭曲異域現身,我的使役。」
呃,有種不妙的預感。明季隨即轉身將白羊拉過來,躲到冬青旁邊。既然召喚的是使役,牠們至少不會攻擊主人。
「嗚呃呃呃——」
「咿嘰嘰咿——」
十足驚悚的音色拔高頻率,從頂上黑陣之中墜落,噪音源正是他已經看過兩次的東西。為什麼巨蟲屍怪會在這裡!還有某種四足動物的骨架緊隨其後,牠們的眼睛裡搖曳著幽光,看起來活像電影中被邪術控制的妖物。
隸屬空間怪物系列的巨蟲屍掉了三隻出來,骨靈——暫且這麼稱呼了吧——則有兩隻,一落地就兇猛地擺出戒備態勢掃視四周,一隻比較暴躁的骨靈隨即撲向持劍的女老師。
「啊⋯⋯!」或許是太晚察覺,或許因為牠外貌實在太嚇人,她一時間沒能逃走,只呆呆地望著骨靈就這麼衝向自己。
「小心!」一桿長槍擋在骨靈面前,薇薇安英姿勃發地單手握槍,斥道:「為什麼你的使役會是怪物啊!」
「不、不可以嗎⋯⋯我的使役啊,你們的敵人不是人類。」儘管因為薇薇安的指責而縮了一下,冬青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掌控場面,一隻手指住了紅獅與其後的怪物。驚人的是,白羊最初扔出去的符咒水壁還沒破,堅強地把怪物攔在冬青身前。
隨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嚎叫,五隻怪物,噢不,是冬青的使役獸衝進怪物群中,大開殺戒。這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同類相殘。
「小季,白羊⋯⋯我養的孩子們明明就這麼英勇,卻還是被別人討厭了。」冬青語帶淒苦地說道,一雙清澈的湖水綠眼睛裡泛著清光,頰上沾著微微的紅暈,楚楚可憐。「我覺得小怪物很可愛,大家卻說使役怪物是禁忌的手段,牠們平常連放風的機會都沒有。」
白羊當機立斷,說:「我們不討厭你的使役,你不要想太多,先想辦法脫離危險吧。」
「沒錯沒錯。」明季用力點頭。「這些都之後再說!」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把大家都叫來吧?」
「「不必!」」
事實上,五隻使役的戰鬥能力都很強,在冬青適時指揮之下已經接連圍殺了十幾隻不同怪物。
「還有二十九隻!」白羊也沒閒著,不斷扔出寫好的符咒,有時是依冬青要求製作的不同屬性困獸符,或者更多水壁。那些水壁看起來薄弱,實則堅如磐石,讓人非常放心。
「先攻擊沒被困獸符纏住的怪物。白羊,你有沒有看到巨角黑狼?」
開玩笑的吧,雖然密林被怪物蹂躪得終於可見日光了,但視野範圍還是很⋯⋯
「一點鐘方向,五十公尺外,沒有在移動,只有持續嚎叫而已。牠身邊有六隻小角狼圍繞,監視四方。」
所以你究竟是怎麼看見的。
「可惡,牠在召喚同伴,這樣打下去沒完沒了。」冬青露出頗為困擾的表情:「直接過去正面對決又打不贏⋯⋯我養的孩子們也不能離開我。」
據輕小說標準設定,使役不可以和主人相距太遠,遑論冬青的這五隻各個兇猛善戰,要是還能把牠們放出去亂跑的話,明季都要控訴這異世界外掛氾濫的現象了。
「那個⋯⋯請問一定要打倒巨角黑狼才行嗎?」白羊問。
答者是仍在奮戰的女老師:「當然,否則攻勢會一直繼續,這世界上的怪物比你想的還多喔,同學。」
「怎麼會⋯⋯」
「我剛剛就很想問了!」這是薇薇安的大吼聲,那位少女刺出槍桿,力抗另一隻紅獅。「一隻兩隻還算常見,今天一口氣這麼多怪物殺來,不只是誰又捅了怪物巢或者摔龍蛋之類的鳥事吧!」
「小季⋯⋯我猜的沒錯吧。」白羊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明季也果斷承認:「對不起,我說真的,你們快點離開我吧,我就是那個誘引怪物的香餌啦。」
白羊聽完卻只深呼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然後說:「既然這樣,我們去把巨角黑狼殺了,不然小季會一直在危險當中。」
「真假?雖然不是很懂,但小季有危險的話,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啊。」冬青聞言,馬上附和,「我也一起去!」
「同學,你們認真?一個不小心會送命的!」女老師驚訝地勸阻,「還是跟大家待在一起會比較安全!」
「唔⋯⋯如果把最兇的孩子也放出來,說不定可以壓制怪物們,但牠會嚇到同學⋯⋯」冬青陷入猶豫,「輔助的水晶還有,不知道夠不夠用⋯⋯」
「我想好了,」白羊突然抬起頭,決定:「我來殺黑狼!」
「不行啦!」明季趕忙說。雖然他知道白羊是出於好意,但這少年可是當初被校園惡棍欺負也不敢還手的可憐蟲,要和怪物對打也太超過了。
「好,你們去,把鷹隼使役留給我,這裡我來守!」薇薇安無視他的話,大聲說:「兩位同學,請快去快回——小季,你跟他們一起吧!」
白羊和冬青互視一眼,顧不得女老師小聲的抗議,向薇薇安點頭致意,隨即一人抓起他一隻手往林中奔去。雨林很茂密,白羊卻能準確捕捉他們和怪物的位置,加上有冬青的使役在兩側開路,很快抵達巨角黑狼的所在地。當然,有一大部分是因為牠和那六隻小角狼嗅到活祭品就在附近,便一改先前的沉穩衝上來了。
「一共六隻,自行認領喔!」冬青發揮身為主人的魄力,揮手讓五隻使役衝向牠們,自己則奔向了最近的一隻小角狼,拋出有著各種效果的水晶分散牠注意,乘機攀上了狼背,變出金色項圈箍住牠脖頸。「白羊,你有什麼招快點使,黑狼的下屬交給我了。」
「我知道!」少年仰望怪物群的首領,指尖仍止不住地顫抖。「抱歉小季,我果然還是會怕這個⋯⋯借我抓一下。」
事實上,真正近距離看到這隻三公尺高的幽黑巨獸就咧著大嘴對他們嘶吼、森白牙齒清晰可見之時,明季也一樣心裡只有「好恐怖」三個大字。白羊,真的謝謝你,願意為了我和牠拚鬥⋯⋯
「我、我先說,大家小心喔!」白羊伸直手臂,突然間一揮手撒出了符咒,因為他的動作而排列成半月形的紙張上描繪的全是相像的符文,每張之間只有一點點變化,而這樣幾十張一口氣攤出,線條便宛如動畫一樣飛舞。從最靠近他們的一張符紙開始自燃,在一秒內延燒過去,即將發動效果。
冬青見狀,顧不得正在努力制服的小角狼,抓緊了一顆水晶就要拋擲過來。
「等一下,我還可以再追加幾招。」白羊一看那水晶,馬上明白效用,迅速甩出更多預寫好的符咒,紙張在空中羅織陣列。「我需要那個水晶,萬事拜託了!」
在他說話期間,多種灰色金屬碎片猛然炸裂,摻入上一秒那道火咒之中——
「就是現在!」
冬青聽見叫喊,馬上扔出手中物。「去吧,『集束水晶』!」
瞬間發生的大規模爆炸沒有波及任何人,而是被吸入水晶並聚攏成一道,瞄準巨角黑狼的頭顱轟下。
「「成⋯⋯成功!」」
兩個少年開心大喊,而煙霧散去後,只剩下黑狼的屍體躺在中央,額頭被貫穿了一個洞⋯⋯在那個洞的後方,還有一直線被轟開的熱帶雨林,看不見集束後那發爆炸的盡頭。
「這什麼啊,太猛了,要不是我有集束水晶,我們都會被炸死吧。」冬青總算安撫好小角狼,牠被吸入召喚使役的黑陣中,金項圈濃縮為一隻指環,被少年撿起。
「所以我才說我還是會怕啊,因為要替小季除掉黑狼,我才拿這招出來用⋯⋯」白羊心有餘悸,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說會怕是怕你自己的符咒陣,不是黑狼啊?真是抱歉,我格局小了。明季無言地看著兩人,弱弱地說:「所以打贏了吧,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他現在無比渴望能大聲吐槽一番。
你們兩個詐騙集團!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文弱書生呢,你們根本就能輕鬆輾壓這些怪物好不好,居然一個怕愛寵被討厭一個怕自己的招式太危險,給我拿出你們的自信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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