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節植物觀察課在怪物侵擾之下,直接變成大型混戰現場,各人忙著避難的避難、戰鬥的戰鬥,而明季的際遇大概最扯,被兩個不明白自己其實可以開外掛的作弊人類氣到快高血壓。
不過,怪物打倒了,結局仍然是好事一樁,而且冬青撿走了頭部以下都完好無損的黑狼屍體,還抓到一隻小角狼當使役,自然是滿心歡快;白羊則克服了心裡的坎成功操縱符咒陣,現在也處於成就感滿溢的狀態,明季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稍微有點自信的樣子。
總之身為此次事件的最大功臣的他倆能開心就好,明季一邊這麼想,一邊感嘆自己好像很沒用。
「不至於的,小季不要難過。」御禰微笑著安慰他,「你也有你擅長的事,只不過沒那麼快遇到而已。」
那能不能快一點啊?
說起來,明季一直覺得自己無所事事的,不是說主角都應該有個什麼劇情主線或重要任務嗎?他好像只負責想辦法讓自己別死而已。
真慘。不過即使如此,也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了吧⋯⋯
「御禰學長,我覺得我的室友怪怪的,你有沒有什麼建議能給我?」努力將盤中的義大利麵捲成團,明季詢問道。御禰的室友是個神族效率狂,能夠與他友好相處至少一年,這可不是普通厲害。
「建議嗎?你是說相處之道?」御禰把檸檬水加滿,在和他共進晚餐的同時一邊思索著,隨後告訴他:「不脫尊重和了解這兩項吧。具體而言就是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他為什麼這麼做、他又盼望能得到什麼。如果真的有你不能接受的癖好,就請試著用對方那種思考模式可以接受的理由婉拒吧。每個被認為有『怪癖』的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或理由,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但也沒有絕對難以相處的人,所以儘量多多相處,時間一長了你就會發現大家都有純粹動人的一面。」
「哦!謝謝!」明季無比激動,恨不得手上有筆記本可以立刻抄寫下來。御禰的解釋簡單俐落卻具體,方法溫和不易造成衝突,而且相當正常及理智。
「這樣有沒有問題呢?言易行難,事情可能沒有我講得這麼容易,但你的室友們應該也不難搞——至少比我幾位同屆和善多了。如果以後還有問題,隨時找我,我有空的話都會在雪之丘宿舍區,最上面那一間。」
「了解了解。」御禰學長啊,剛才的解說我只有一句想反駁,「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最好的反例不就是您嗎?
不過,如果要去他的宿舍找他,就代表會遇到末風對吧。好像很容易惹到他,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生過,不過會不會哪一天就被這個用空氣都能殺人的開掛達人弄死了啊⋯⋯而且,比起被教訓,搞不好是相互尷尬的機率更高,他的前世好像是末風戀人的樣子欸,雖然被否定了,但怎麼看都是感情很好。
「怎麼了,小季在想什麼?」
「沒、沒事!對了,我跟你分享一件離奇的事——今天上課遇到怪物時,白羊對自己的符咒超沒信心,好像還有點害怕,結果一扔出來就是個規模有夠大的爆炸,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咧。」
「按照你對這個人的敘述,他本來就沒有自信?」見明季點頭,御禰便從容地繼續說:「加上他也不是異世界人吧,對符咒不熟,會怕很正常。符咒陣列可是威力很大的招式喔,白羊只是剛接觸就能應用,說不定在這方面很有天分。」
「意思是白羊有機會進化成開掛達人?」
「嗯。愈強的符咒組合愈危險,他有戒心很好,至少不會在學習的路途中傷害自己或旁人。」聽到他的玩笑話,御禰似乎覺得很有趣地聳了聳肩:「順便跟你爆料一下,我有個朋友曾生活在末風年紀還小的那個時代,他曾經目睹過『小冰河』肆虐的景象,大陸北部那塊區域整個被冰封了,原因是某人的術法失控。」
「呃⋯⋯」這聽起來不太有趣喔,超恐怖的。
「末風很愛自創招式,偏偏它們又都結合不少講求效率而超級為難使用者的技巧,聽說他早期還不太熟悉時很常失控。而且你之前有看過,他的招數多屬於一丟出去會自行蔓延增長追逐敵人連鎖循環重合共鳴分裂等等之類的,非常容易一發不可收拾⋯⋯夜梟島那次的風弓和冰箭已經是改良版了。」
「呃⋯⋯」
「在一般人眼裡很珍稀的技巧,他喜歡一口氣疊好幾個在同個術式上面,然後再讓魔法和術法融合,將兩三個招式同時運轉。有的時候就會發生一點預料之外的反應,旁邊沒有足夠自保能力的人都會遭殃。」
「呃⋯⋯」說真的,我考慮遠離學長他了,就算他是個很強的靠山,感覺我也會先被無意中幹掉。
「不過聽說都是久遠以前的事了,現在出錯率很低。」御禰喝光飲料,說:「要說失控,最常出事的招式種類並不是魔法或術法,而是使役,因為使役擁有自己的意識,牠們大部分也都是被主人抓回來奴役的,一旦有足夠的力量,隨時都會擺脫控制。」
「真假,冬青就是用使役的欸,而且他的使役是怪物,薇薇安好像說這很罕見?」明季嚇到了,連巧克力蛋糕都沒胃口吃。
「要和怪物相處就更難了。但聽你的敘述,他似乎熱愛研究怪物,活的畜養死的解剖對吧?那他應該很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模式,否則比尋常動物凶暴幾十倍的怪物們不可能讓他活到今天,所以你放心好了,只要別自己嘗試指使牠們,都不會有事。」
哦哦,御禰果然見多識廣有經驗,問什麼都能給出很多建議。
「關於怪物的資訊你可以多問冬青和白羊,照理說他們都很了解。儘量弄清楚怪物的習性和弱點,對你會很有幫助。」
明季用力點點頭,御禰的話堪稱聖旨,照做準沒錯。
就在此時,一段輕快的旋律響起,御禰說了聲不好意思,接起手機電話。「喂?抱歉,我正在用餐呢⋯⋯咦?又損壞了?中型封印也不夠力嗎⋯⋯已經簡單處理就好,辛苦你們了,既然如此,我晚點再到也沒問題嗎?好⋯⋯勞煩了。」
通話沒有開擴音,明季聽不太清楚對面講了些什麼,但聽起來就是正經事。
「小季,我儘快送你回宿舍吧,有點趕。附近有一個中型封印損壞了,今天下午你遇到的怪物們就是從那裡來的,以防萬一,在封印修好⋯⋯差不多明早前,你都待在房裡好嗎?」
「好。」明季好奇,就順口問了句:「你是說什麼中型封印?」
「嗯,你知道『地獄門』嗎?在異世界大陸的正中央。那扇大門通往怪物棲息的處所,如果封印全被打開,加上你這位祭禮的吸引力,應該會有幾十億隻傾巢而出⋯⋯」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
御禰苦笑了一下:「歷代封印術師都會把處理不來的怪物或惡靈扔到地獄門裡面去,經年累月就變為如此了。它的封印四散在世界各地,有四個大封印、兩百個中型封印和一萬個左右的簡易封印,簡易款的甚至連別的世界都有放,全部用來鎮壓地獄門,所以你放心,沒那麼簡單就出事。」
喔,太好了,真是個睿智的決定。輕小說裡面不都常出現那種不穩固又缺乏保險措施的封印嗎,裡面的東西隨隨便便就會跑出來,估計把它們鎖在銀行金庫還比較有用。
「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得去修繕損傷的中型封印,否則那扇門被撬開一個小縫,還是會有不少怪物闖出來。」御禰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幸好這間餐廳人不多,嫉妒的怨念眼神不至太恐怖——並說:「這麼晚了,渡也在忙,我聯絡你室友陪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喔。」
渡渡鳥在忙真是太好了!他來送我只是在送終而已!
明季一邊在心裡謝天謝地,一邊又問:「御禰學長,為什麼是你去修繕啊?」
「咦?抱歉,忘了告訴你,」御禰站起身來靠攏椅子,披上外套,答道:「我是封印術師的首領啊。」
——你們這些異世界高中生果然都不是人!
「我們回來囉。」白羊推開宿舍房間的門,一股詭異的氣味馬上撲面而來。「冬青⋯⋯?」
「噢,我在這裡!小季回來啦!」少年眨著湖水綠的眼睛從廚房探出頭,隨即丟下湯杓衝出來,「你還好吧?有學長打電話來說你需要護送,到底怎麼了,我們好擔心啊。」
「是啊,我緊張得要命呢,萬一難得的朋友出了什麼事,我可承擔不起。小季如果容易遇到危險,要不要帶一個護身符?我剛好有看到⋯⋯」白羊苦笑著說。
「我把晚餐煮好了,就等你回來喔!」冬青迅速在小客廳的桌上排了餐具,高興地說。
明季愣了一下,隨後是滿滿的感動溢上心頭。他們倆真是好人啊,就像御禰說的一樣,即使抱有再誇張的怪癖,每個人必定都有純粹動人的一面。
「謝謝你們。」
「不會啦,不是朋友嗎?」白羊替他把隨身物品放到一邊的櫃子上,推著他的肩膀前往小客廳。雖然三人才第一天認識,但經歷了下午的怪物事件,吊橋效應發威,外加冬青和白羊本就視友誼為珍寶,他們的感情變得意外地深厚。
「不是,我是說⋯⋯」明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最後還是鼓起勇氣直接談起了禁忌的話題:「我是祭禮喔。我會引起很多風波和危險,即便這樣你們也不在乎嗎?說難聽一點,你們不打算把我拿去獻祭、讓自己變強,或者供奉給神族、獲得地位和權勢嗎?」
「「那種事情,誰做得出來啊!」」
兩人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異口同聲地回答。
「就算是活祭品、是祭禮也沒有關係啊,我自己也有讓別人感到麻煩的性格和嗜好,這樣就算是打平了,沒什麼不好。」白羊堅定地告訴他。
「朋友一生一起走,有什麼難關我們陪你過。」冬青笑著說。說也奇怪,明季已經不覺得他扭曲的笑容有什麼恐怖了。
「抱歉⋯⋯不對,謝謝⋯⋯你們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明季覺得眼眶有點熱熱濕濕的,為什麼明明只是幾句話也能這樣,他男子漢的矜持咧?可惡!
「「啊,不要哭啦!」」
這樣的鬧劇暫時告一段落之後,冬青就說著一切等先吃晚餐再談,不能餓著肚子,接著不顧白羊的阻攔就跑進廚房去端鍋子了。
「那個,其實我剛剛和御禰學長一起在餐廳⋯⋯」來不及等他講完,那個飄著煙氣的神祕鍋子就被放到桌巾中央,冬青隨即揭開蓋子。
那一瞬間,他很慶幸自己吃過晚餐了,這樣就不必用面前這道「菜」填肚子,但另一方面,明季也覺得義大利麵要被他嘔出來了。
鍋子裡是眾多深紫色塊狀物浮在土黃色的濃稠液體中,宛如投了乾冰的汽水,不斷冒著氣泡,還有一些像煮爛的青菜一樣的黃綠色調味料被氣泡從鍋底噴上來。
剛才對友情的感動完全不足讓他安靜乖乖吃「晚餐」,明季馬上大聲抗議:「你這是什麼怪物料理啊!」
「咦,你怎麼知道。」沒想到,冬青給了他這樣的回應。
「⋯⋯欸?」明季愣住。
「今天的菜色用了軟皮怪的眼睛,因為剛好下午的事件裡有獵到一隻。軟皮怪既不可愛又沒有研究價值,肢解了也賣不了多少錢,就只好當成食材了,至少還不錯吃。」冬青用湯杓挖了一下他的怪物料理,明季看見有個白色的球狀物被他撈上來,該不會就是⋯⋯噁!
不要把怪物煮成晚餐!沒有價值就丟掉啊!而且,原來還有你覺得不可愛而不想當成使役的東西存在啊,那我真慶幸沒有看到牠長什麼樣。
「我不餓。」白羊淡定地拿出一本書放在自己面前,用一秒一頁的速度讀了起來,進入自己的小世界裡。偏偏這一幕又很沒違和感,給人一種這文青真能有書就不顧吃喝的感覺。
剛才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朋友一生一起走啊?喂!
「不吃嗎?」冬青拿起碗來添「燉菜」,瓷碗竟然沒被腐蝕,明季都驚訝了。
「不,我⋯⋯我吃過了。」他連忙回答,並解釋:「冬青,每個人的口味是不一樣的,之後你可以自己煮給自己吃就好,這樣一份能吃比較久啊,雖然你願意分享我是很感動啦,可是我⋯⋯呃、那個,我是現實世界來的人啊!我比較習慣原鄉的口味啦!」
明季按御禰所述「用對方那種思考模式可以接受的理由婉拒」之原則,及時掰出了一套冬青應該能同理的說詞,連他也不禁佩服起自己來。
「這樣喔⋯⋯」冬青顯然有點小失落,不過馬上說:「下次我也跟你和白羊一起去現實世界看看吧,不知道那邊的料理是什麼樣的。」
呼,逃過晚餐危機!御禰學長英明!
看著冬青毫無顧忌地大啖怪物料理,渾然不覺這行為有哪裡違反生理本能的樣子,明季覺得他要忍不住了,真的會吐。
「我去洗澡!」
衝進後院浴室前,他瞥了一眼白羊,那位書痴仍面不改色地讀著書,似乎也不認為對面飄來的氣味有什麼大問題,大有只要書在手上,什麼都不能影響他閱讀的架勢。
你們兩個對自己嗜好的熱愛實在是常人所不能及啊,小弟我真心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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