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羊肉炒饭,两人坐在城墙上的一个凉亭里。“你看,这个像鞑靼酱一样的酱,把蔬菜碎片和这个酱一块和着吃,再跟羊肉一块。这个饭也是羊油炒的,感觉像是印度黄米一样。几个东西一块吃很好吃!”小日向真舀了一勺嚼了几下:“好油!不过很好吃!我喜欢羊膻味。”“我也喜欢!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喜欢羊膻味的人。”刘志鸿回忆起了高等教育阶段时候的往事。“我以前在高等教育阶段——就是你们日本神国的大学和博士前后期的时候,在以前的英国读过书。先在利物浦,后在伦敦。在伦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学校旁边的沃伦街上的一堆食物摊点,有一家就是卖羊肉炒饭的,和我们今天吃的一模一样。我给同学们推荐这个,可是没人喜欢羊膻味,后来渐渐得只有我一个人吃这个了,他们都去吃其它什么煎三文鱼炸鸡块朝鲜拌饭去了。”“我理解你,我在大学时特别喜欢吃冬荫功咖喱。我同学都觉得我口味太独特了,他们没法把味道浓厚的和酸的结合在一起。我是小时候发明这个的——点两个,然后合起来。”
“你小时候在哪里上学呀?”“我家在南九州岛市,那里是个很偏僻的地方,说是城市其实是个小镇。我在那里度过了很久,直到我高中结束。在我小时候,我觉得我们那里真的太有趣了——就像太平洋岛国一样,遍地的山岗、绿地、森林、海岸,还有一个巨大的、在海里的火山。有初中同学跟我说以后想离开这里去江户,我都不太感兴趣。我觉得江户那么挤,自然环境又差,那里人也因为消费主义而生活得很糟糕,很卑微。不像我在鹿儿岛,特别自由,科技也足够我生活了,住在郊区盯着市区的感觉特别棒。你觉得这是不是我们岛国的民族特性?离岸控制?”小日向真舀起一勺羊肉送到嘴里,问刘志鸿。“不是。我老家在郊区,一样盯着市区,这种在附近但不在里面的感觉是很不错,我和你想的一样。”“哈哈,你和我真是一颗树上的乌鸦。我可是我们萨摩人的后裔,自主性很强!”说罢,小日向真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刘志鸿看了看小日向真胸膛前的纽扣,然后问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对鹿儿岛这个名字很喜欢,以为是个像琉球一样的离岛,岛上有很多鹿。后来发现是个九州的地名。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新海诚的,说是鹿儿岛....”“那个是种子岛。”小日向真打断道。“啊,难怪我搞混了。你和你们萨摩人肯定很勇猛吧!”刘志鸿说完,盯着小日向真看。非常奇怪,小日向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刘志鸿的碗,随后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碗,想了一会,说道:“.....说是这么说,我也确实是自卫队员的儿女。只是我不太喜欢战争,我觉得杀死另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就像杀死自己一样。”
两人不再发言。刘志鸿看着小日向真略带伤感的神情,盯着自己的碗,平静地说出自己的价值观念的那一瞬间,突然瞥见他耳鬓上的金发。金发下是白皙的脖子。刘志鸿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
“能和你有相同的见解真是奇迹。”刘志鸿正了正身,说道。“小的时候,我和外婆去逛菜场。当时看到一条鲤鱼翻肚子了,我就喊外婆快买它回家养着。外婆后来一直笑我这件事。在我初级学习阶段的一年级时,有一对兄弟同学没有折叠杯,我觉得他们很可怜,和父母说。父母便带我去超市买了几个,拿给他们两个。他们很高兴。还有,我有段时间看到影视作品里的女性杀人,我都会觉得很难受。后来我知道,是伦理观念上出现了冲突。”小日向真侧过头,看着刘志鸿。“你在这件事上思考得很深入,我和你一样。有些杀戮不可能说过了像没事一样,特别是当对方不是彻底的坏人的时候。”刘志鸿点了点头,回复道:“是的,我从小就对这些伦理方面的问题特别敏感。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比如拿蜡烛封住蚂蚁,我对他们有罪。但是对比我一些同学来说,我很仁慈了。”“刘,你是不是也来自一个宁静的地方?”小日向真若有所思地问道。“是的。我的老家是贵州市,在新苏联成立以前叫贵州省,在以前的中国的西南部,和你们一个县平级。那里的文化,比较.....像山和水。森林覆盖了遍地的山地,几乎没有平地;溪流、湖泊很多,于是这种喀斯特地貌孕育出了很多少数民族。他们和汉族很像,也是水稻农耕民族,但是那里的自然环境让他们成为了山里人,有着拜日月、拜山水、拜各种植物动物的自然崇拜习俗。”“我知道,是不是有苗族。头上戴着很美丽的银饰冠帽的那里。”“对对对,这你都知道!你真博学啊!”刘志鸿大喜过望,笑着看着小日向真。“我喜欢看汉文化的典籍,也喜欢了解各个东亚民族的特点。原来的中国西南山区的苗族这些民族,他们和汉族很像,但是有明显的山地色彩。也不信奉很显著的宗教,于是拜自然的多神教塑造了他们的文化。他们对月亮特别崇拜,文化是夜属性的,和其它昼属性的文化差别很大。我很喜欢这种文化,因为这种山地的文化很宁静、高洁、清雅、沉默。和我性格挺像的。”说完,小日向真盯着刘志鸿,总结道:“我感觉我们的鹿儿岛县和你们的贵州市都是远离绝望的权力斗争的天堂。”
刘志鸿的思维被眼前这位清雅的人带到了九霄云外。他觉得小日向真的思考极其切中事实,便酝酿出一种由衷的佩服,以及欣赏。他看着小日向真的面庞,突然感到一丝恐惧: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是对兄弟的那种信赖,而是对一个异性的信赖。他才意识到,小日向真的长相和气质,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名词“男性”可以概括的。
“你说的正是我们的信仰的来源。我们受够了那种差别:父母为了孩子做人上人而日夜操劳,失败了也很忧愁,觉得社会抛弃了他们;孩子根据自己父母的社会和经济地位而互相将对方分为三六九等。这种系统性的压迫,几千年来被视为是动物性的正常逻辑。但是,我们作为人类,在物资充足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去压迫同类呢?明明有个更好的分配方法的,没有人应该被落下。我本人也再不想看到一个在偏远的农村中哀叹自己的贫穷和悲惨家境的人了。”说罢,刘志鸿胸中充满了一股如同黑胡椒一样的热量,令他情绪悲愤了起来。小日向真夹了一片羊肉过来,放到刘志鸿的碗里。“我们真是想得一模一样。”刘志鸿抬起头来,看着小日向真真挚期待的蓝色眼瞳。“嗯!只要悲剧还在,我们就不可能安心!”说罢,刘志鸿也找了一片羊肉,夹到小日向真的碗里。夹完,两人相视良久,转而看着城墙下开始亮起LED灯光的食品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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