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这位男人讲完他的感想后,在众人的掌声中走下台去,回归到餐桌坐席中。人们议论纷纷。“你不是有相似的故事吗?你也上去讲讲?”小日向真怂恿着刘志鸿。
刘志鸿心里一动,走上台去。殿堂里又安静了下来。
“我想接着刚才那位同志的发言,说一个类似的故事。在新苏联成立前,我还是在座的诸位沙特朋友的盟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位公民。在我的小学五六年级时,班上有一个人,我简称为小蓝,一直被欺负。他的家庭经济环境不好,以及出于其它一些原因,于是被全班同学欺负。从一开始的几个带头的,到后来的全班。
我们班最开始的基本盘是厂矿里比较有钱的温饱或者中产家庭,后来四年级时从别的班转来了一些同学,但是这个欺负人的风气不是从别班传来的,而是自古就有。一年级时也有个同学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欺负过,我先不赘述了。
像我这种从小玩游戏都喜欢旧苏联的人,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事实上,我成了小蓝的好朋友,经常一起去打乒乓球,一起放学,一起聊天。我的动机有很多,一是从小的自卑和自大情怀让我愿意帮助他,二是我希望自己能通过帮助他来让自己更强大、更有力量来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三是我一直想成为执法者,独立于纷扰的利益纠葛,只想让正义得到贯彻。
我生过小蓝几次气,比如我的乒乓球被他打飞,溜出校门外了他也不帮忙捡。我现在想起当时情形,觉得应该是因为他怕要赔我,一时害怕,僵直了。
小蓝被我同桌在广场上推倒过。小蓝眼镜碎了,我和我同桌吵了一架。我同桌对我很好,她有点漂亮,但是我没法放下她狠毒地欺负小蓝的恶迹来感受她对我的友情。我甚至和她反复打过架,之后又反复和好。
从某个时刻开始,全班同学都突然像商量好了一样,一致地对我说:“刘志鸿,你又不是小蓝的哥哥,你没必要护着他。”连我的一些老师也这么和我说。我从来都只说:“我就是要护着他!他犯了什么错?你们不该欺负他。”我从三年级起就是班上男生成绩多次最好、比较受人欢迎的人了,因此我意图用我的这个好学生身份来尽量保护无辜的小蓝。
我很感谢我的美术老师:韩波。他一直对小蓝和我进行正确的指导和教育。我永生难忘他的教导。
小蓝妈妈因为眼镜被摔碎的事,来过学校两次找我同桌道歉赔偿。每次都会感谢我。我感到心里暖洋洋的,这是对我人生最大的肯定之一。
后来小学毕业后,初三,我再遇到小蓝时,是在山顶上的中学操场练跑步。我和我兄弟一起陪他跑,但是我兄弟浑然忘了当初言语和肢体欺负小蓝的事,只是一直在和小蓝讲跑步的要领。小蓝也说初中后很少有人欺负他了,我心情很豁然。
再次遇到小蓝,是高三暑假了。我们兄弟四人聚在一起吃烤肉,小蓝路过。我赶忙上前问他最近如何,他匆匆地说要去补习,就赶忙走了。我也没留住他和他多说话。
我这个人生性是很温和的,本来可能是个小透明,想与世无争。是什么让我有了当执法者的野心?就是当我看到我们家庭环境优渥的同学们,年纪还是儿童,依然会有人类社会和动物世界的各种弊端、各种恶毒的心理,从众、自私、歹毒,去欺负一个根本没有原罪的小蓝。我没有办法,只能给自己找一个绝对正义、绝对强悍的精神后台——旧苏联,以身作则,告诉所有无端欺负别人的人:若有机会,我一定会用我的武力来铲除你们的恶念。
初中,我们班也有这样一个同学,我管他叫小绿。小绿人品有点不好,但是前期我仍然自拟为执法者,和小绿做朋友、和小绿一起吃饭聊天坐校车回家、和小绿做同桌。只是后来小绿人品有问题,我和他闹掰了。我仍然是最喜欢打架推搡的人之一,但这是在那个小市民很多的环境下的必然。在这种频繁冲突的几个月后,班上的混混和不是混混的同学都比较尊敬我,因为我认真学习,几乎每个老师都对我很好,而且我不容忍惹我的人,初一初二平均每两周和惹我的人推搡互骂一次。我做事也比较极端,别人觉得难缠就不惹我了。有次我的一个朋友说我父母住在精神病院,我追不上他,就堵在他家门口,他一回来就和我推搡了起来。后来他妈把他打哭了,让他和我道歉,我才解气了。
我的思想在某一刻转变了。小绿辱骂了我,我很愤怒,同时也觉得委屈:你就是这么对待帮助过你的人的?于是我对小绿吼道:“你说白了和奴隶没差别,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小绿从那一刻对我绝望,我也对自己的长久以来做执法者的动机产生了反省。我真的尊重过自己帮助的被欺负的同学吗?想来想去,我是尊重小蓝的,但是不尊重小绿。因为小蓝本分,小绿不本分还反咬我。但这不应该是我对小绿有如此丑恶看法的原因,说出这句如此侮辱人的话,就意味着我并没有平等地尊重他的人格,甚至只是把帮助他当作自己道德感的来源,而没有当作一项义务。
后来再见到小绿,是在大二暑假时了。他在商业综合体见到我,说我发福了。让我记住他的QQ号后,就和他同学上公交车走了。他自愈能力很强,这减轻了我的担忧和自责。只是想起初中时他的妈妈曾经打电话给我,感谢我,我便觉得愧对了阿姨的感谢。
我又回想起一年级的那个被欺负的同学,叫她知了吧。知了那个时候因为长相而被欺负,非常莫名其妙。我那时不懂事,也跟着全班一样对她有嫌恶情绪。直到后来我爸妈告诉我,知了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应该欺负她。爸妈还给我一个巧克力味的棒棒糖,让我给知了拿去。后来一天放学,夕阳西下,知了被她妈妈接走,我追上去,把巧克力棒棒糖拿给她。她很高兴:“谢谢你,刘志鸿!”看到她妈妈也很高兴,我知道我做对了这件事。
一年级的我很敏感,经常觉得别人可怜。我看到两个同学喝水还是用的一次性塑料杯,就和爸妈说。爸妈于是带我在超市买了两个给小孩的折叠杯,让我送给他们。我送给他们后,他们很高兴也感谢了我。和外婆在菜市场看到有鱼翻白肚皮了,就让外婆把鱼买回家好好养起。外婆教导我一番,说这个鱼马上死了,会被卖出去。于是我们就走了,但我还是惦记那条鱼。所以后来和外婆在兄弟家门口看到一只狗的时候,我表露出了同情,外婆也笑我和看到那条鱼的时候表现得一样。
一个人被欺负,理由绝对有很多。但是据我观察,基本上这些理由都不是他/她的原罪,属于乌有之罪。就是恶毒的、自私的、从众的大多数人的罪恶发泄的一个出气筒。不要以为这些东西是应该有的。我们要用最严厉和直接的方法来制止这种无端的侵害,无论我们是被欺负的人,还是同情他/她们的人。只要有能力和愿望,智取或扫清六合都可以。我们都知道,当年美国人起义的原因,也只是英国人多上调了一点茶叶税。如果有人侵犯了我们的正当权益的一毫,我们也应当立即起义,反抗压迫。
我在报名参加志愿军之前还梦到过小蓝。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我们站在青色凌晨时分的贵黄高速路旁边的某个农村场地上,他在和我谈论他的野心。我不再为他担忧了。若是一个人要摆脱悲剧,那么就要让他/她找点事做,心有抱负,积极地融入到天地和社会中来。通过发挥主观能动性,他/她能从更宏观的视角来解读自己的悲剧,通过引用公权力、正义机制、先进的思想意识、勇敢的朋友、勇敢的自己来解决问题,直到悲剧转变为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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