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祚永寿,九野昌平。大化宇宙,乾坤玄黄。奉天命以御神州,抚万民以统扶桑。眷旧都之繁厚,慨新国之寒茫;穷昔日之敌仇,增今时之善盟。护神国之法道,佑天地之英灵,诛残虐之贼寇,匡正义之清明。遵天照之翘首,奋众族之解放。朕以此昭彰神国之殷殷托付,望诸军奋力顽强,胸怀高义,一体心魂,不负黎民。”
紫宸殿内,天皇在庄严地宣读完圣旨上的文言后,收起卷轴,平静却又有所期盼地环顾了御座前肃立着的小日向真等五名志愿军。这二十多年来,每年4月及10月的这个时候,他必须冷静但充满力量地站在这批大概率有去无回、却仍甘愿为神国和世界赴死的有志之士面前,作为天皇给予他们安心的底气。
小日向真作为行列的第三个人,在第二个人与天皇握手并后退之后,走上一步,尊敬地注目着天皇。天皇眯成两条缝的眼睛中,似乎有一条天际的青光在沉默地闪烁。他伛偻地走到小日向真面前,下垂的唇角仍然上扬了一下,给小日向真心中扬了一股温暖的火焰。他端详着小日向真,说道:“年轻的孩子!金黄色的头发,天蓝色的眼瞳,一看就仍是充满童趣的学生啊!以往我会对你这样的孩子说:'我等你们回来,好好学习,好好感悟生命!'可现在呢?世界如此混沌,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们脱离学生身份的同时,脱离孩子气呢?我们这些长辈,怎么就不能容忍你们继续当你们的赤子,来保卫国家呢?依我看,孩子可比隐瞒自己志趣的成年人更有创造力,更是神国的主人。我希望你们永远信仰着童年的梦想,并且我相信,世界是你们的,只有你们才能更真诚地建设世界。我不期望你能回来,但是我希望你能代表我们神国的真正精神,去行天道。”
虽然曾经多次在投影上看到过志愿军壮行仪式的远景,但是今天天皇面对面的真诚讲话,却着实让小日向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他的父母对他多年的谆谆养育,还有天皇今天慈祥的真情教诲,都让他不禁想到许多生活可怜的人、家庭不幸福的人。那低下头的忍耐所流淌的汗水,摇晃了他的心脏,崛起了崇高的信仰,要为因人的贪婪而被划分成三六九等的苦难人们找到解放的道路。眼前的天皇垂垂老矣,与他的已逝父亲明仁天皇的和蔼样貌合二为一,那期待的笑容如光芒一般撒在小日向真的身上。“万分感谢天皇陛下,您的真诚的教诲令我万分难过。我一定要为人类的终极平等和解放而战斗,训练自己的身体、心和灵魂,追寻天照大神的神圣愿望。无论我未来还有没有生命来见您,我都会记住您的慈祥样貌的。”
天皇失落又有些欣慰地低了下头,微笑随即转变为了平淡又坚毅的神态。他抬起头,注视着小日向真,然后伸出手来摩挲了下小日向真的后脑,眉头紧促,说了句:“染发对头发不好,但你的头发像太阳一样。加油孩子。”泪水不再于眼角停驻,而顺着沧桑的沟壑留下。天皇老泪纵横。
“天皇陛下,万岁!万岁!万岁!日本神国,万岁!万岁!万岁!”临走前,五名年龄各异的志愿军,向天皇坚毅地高呼并猛地上摆手,再高呼,再摆手臂,再高呼,再摆手臂。天皇满怀期盼地注视着他们。
从紫宸殿走出来,看到殿前被月光所照映出的白沙场地,小日向真从踏上去开始,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暖洋。他缓缓搓着鞋,在白沙中劈风破浪地划出一道浅浅的足痕,这条弧形的沙海印记被月光所照亮,明一边暗一边,清晰地指向沙海的远处边际——也就是黑暗的墙边。后面四名志愿军看到小日向真自顾自的动作,便也开始看着沙海跃跃欲试。
小日向真把双手左右举起,像是在他划出的沙漠弧线上走平衡木,双脚在沟壑内向前平推沙子。他好像找到了小时候的月下之景,那是鹿儿岛县西海岸的风车山下的海岸边,远处的侄子、侄子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聚在一起,在用iPhone和三星手机照着天空,比比谁的夜空照片能更清晰地显现出繁星。他自己却没有手机,也懒得关注“谁的星星更明显”这种无聊的科技事情,便自顾自地在沙滩中“学习”走独木。这种开辟出一条条新沟壑、新路线的事还是很好玩的,特别是在月亮和银白色的云朵的注视下。“小日向!别跑太远了!”“知道了妈妈!”他低着头搓着地,还在想着能不能在沙滩上看到移动的螃蟹。
现在的白色沙地,非常干净,显然不会有螃蟹。他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四名也在搓足痕的战友们。“这片沙海是我的啦!哈哈!”他炫耀地扬了扬手臂,展示自己的绘画成果。四人中的一个中年人迅速向场地中央磨搓,喊道:“看我开辟新道路!”意欲覆盖小日向真的杰作。众人哈哈大笑。“各位壮士,走之前可以带些白沙子回去,带在身上,途径世界上其它地方也可以把神国带在身边哪!请!”在紫宸殿台阶上观看良久的天皇侍从向大家喊到,然后吩咐其它侍从给五人发塑料瓶。
小日向真拿到塑料瓶后,蹲下身来,抓起了一把地上的白沙,不多不少。“这是皇宫中庭院里的白沙,真细腻。我把它装进瓶子,带在身边,希望神国能长久地与我同在。”他这么想着,缓缓握着沙子装进塑料瓶,有的像沙漏般垂进瓶中,有的随风飘散到瓶外,在皎洁的月光中化为青烟,隐于空气中。随后,他的目光略过正在镇重地装沙的其他人,略过额匾下透光窗棂前凝望着的天皇侍从们,直达紫宸殿的重檐屋顶。乌黑的瓦片反衬着月光的清冷,黑蓝色的夜空弥漫着银白的天光,笼罩在整个江户上。
“雪的行军,踏着冰霜,哪里是河,哪里是路也没法分清。露营做梦,月光清冷地撒在脸上。”想起这首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歌,小日向真小声地清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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