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昀仁從涴行宮附近回來了。
一天的車程,對皇家車馬隊來說算是足夠。
文凝暄一事,傳到他耳裡,對文凝暄出手庇護的人也確實讓人監視著長樂宮和盛雪。
元昀仁決定接文凝暄出永巷,慕婧就是為此到雍泰宮一趟的。
聽完元昀仁說完交辦瑣事,慕婧坐在轎輦上,從回長樂宮宮道上走過,遠遠聽見人群的腳步聲,隨行的葉磐示意抬轎的人放慢速度,只見迎面走來一隊釆仗,坐在最上頭的是一名慕婧未見過的女子。
坐在轎上的女子似是遠遠見了,便向周圍人打了手勢,待落轎後下走了下來,又抬手示意,自己走到前頭,向慕婧行禮。
「原來是妹妹,我還未曾見過。」慕婧道。
薛兆盈微微起了身子,低著眉眼笑道:「先前奉陛下之命,同去涴行宮那兒散心,今兒才回來,還未到長樂宮拜見殿下,便在這裡遇上了。且讓妾身隨殿下回宮,向您請安吧。」
慕婧道:「妳去涴行宮前,淑妃應當有派人關照過妳的起居,如若住著沒什麼問題,倒不必隨我來了,還是改日吧。」
薛兆盈道:「錦屏宮的朱岫姑姑和銀霄姑姑有來關照,一切都好,只是未見殿下,心中難免遺憾。未免落人口舌是非,您就讓妾身去吧?」
慕婧未置可否,實話說,她並不習慣她人這樣的說話方式,但是又難以避免。眼前這人年歲尚輕,別是將一些不良習性浸透了骨子裡。
「還沒問妹妹名和字?」坐在明清殿的座位上,慕婧邊打開了手中的茶杯蓋,道。
薛兆盈道:「我名兆盈。隆雪兆祥,嘉歲盈和,是母親和姑姑一同取的名字。」
「是好名字,妳母親與姑姑用了不少心思,足見對妳的看重。」慕婧道:「妳姑姑方金銀前些日子在宴上我曾見過,近日可好?」
薛兆盈先前已聽聞慕婧給方金銀升官,乍然聽見慕婧提起方金銀,她趕忙著就要起身謝恩,被慕婧制止。
慕婧道:「妳姑姑的名字倒是招人印象深刻。沒想到給妳取的名字,確實較真多了。」
薛兆盈聽見這話,情緒像是泡開舒展的茶葉,面上笑道:「姑姑飽讀禮法詩文,可人當真是個俗人,說她這輩子什麼都不盼望,就盼望家財萬貫金玉滿堂,所以在我小的時候,她想給我取名『琬盈』,意作琬琰之玉,富如盈庭,只是母親覺得太俗了,才給改的名字。」
「夫若君子,美玉其質。這話也能說是希望妳才情品性出眾,不過妳母親所想,也不無道理。」慕婧道:「妳如今進宮,妳姑姑可有說法?」
薛兆盈聞言忽地沉默了一陣,而後起身:「妾有一事需稟明殿下。」
明清殿裡本就沒什麼人,慕婧不用大費周章摒退左右,只聽薛兆盈欠身後,向慕婧道:「陛下攜妾身遊湖,並未與妾身有過同床之事,卻是為了紓解心結。」
「妳我彼此親厚,勿要自言謙卑。」慕婧先讓她坐了下來,才聽她細細說道。
梁上有一人,正是葉磐。也正在細聽著薛兆盈的話。
薛兆盈幾番觀察慕婧的神色,道:「他......先前與一位兄長交好,只是不能過份逾矩,為此傷心糾結。先男帝駕崩後,男皇帝頗為哀痛,自覺沒做好一個為人臣子的本分。」
慕婧點點頭,薛兆盈繼續說下去,從她口中,慕婧拼湊了大概。
元昀仁與元夭夭交好數年,或許是一個不被看好的嫡男與分支的堂兄之間總有些惺惺相惜,感情就這樣日漸萌發,不過或許是因為元昀仁自認為身負嫡男之責,不敢過份越界,如今也因為當時瞞著先男帝與堂兄有過苟且而自責。
有些話是從元昀仁探求薛兆盈的安慰中片段、假設性的說詞得來,她也不能夠確定全貌。而慕婧卻認為,元昀仁沒有他說的那麼情深義重,避著元夭夭比起說是害怕違逆人倫,不如說是他害怕與元夭夭的關係更進一步的會惹來覬覦。
本就無關情愛,而是孽慾作祟,防著元夭夭再正常不過。
慕婧也相信,古往今來那麼多男皇帝、男名臣等,身邊不乏如他們這般的「知交好友」,只是無論如何,最終都是女人背負著更大的犧牲。
不知道是否是因薛兆盈說出的情報的緣故,慕婧也是有些衝動,忍不住道:「兆盈,妳要知道,入了宮,就會親身遇上這樣的事,男皇帝現在只是因為他在夕州染上的寒疾和舊傷未癒,方能有閒心抒此心結,與妳共覽湖光美好,不過妳想,這樣的情形,會一直維持嗎?」
「傢給男帝不是那麼美好的事,穿金戴銀吃食不缺,只要偶爾陪他賞景遊湖便罷。如果他並非他說的那樣『潔身自好』,而是睡出一身髒病,又要來尋妳相陪怎麼辦?」
薛兆盈略有些驚疑,慕婧道:「去看望妳的二位姑姑說過,妳是自願進宮的。」
借著她們的打探回報,慕婧也了解到元昀仁會遇上薛兆盈,完全是她自己安排的。慕婧提防薛兆盈,卻也抱著一絲憐憫。
「皇后殿下,我是為了我母親報仇。」良久,薛兆盈道。
「她被仠人所害,成為掌權者彼此興風作浪間一枚沉沒的棄子。她自我年幼時離開了我,我與姑姑相依為命,卻又如何眼睜睜地看著天理不公、沉冤未雪!」
「為此,犧牲我一人不要緊。殿下方才問,我進宮,姑姑有什麼看法?姑姑全然不知情,她在六局的人脈可真廣啊,我要避開她是這麼的困難,最後才被我找到機會。」
眼前的人面上仍有幾許稚氣未脫,說話時語氣摻著委屈和心虛。
慕婧一時間不知做何言語,想了許久後,問道:「妳母親應該已經很久沒有回京了吧?」
薛兆盈聽聞,即使極力隱藏仍然不免流露出震驚和戒備。
今日薛兆盈來找她事出突然,但是在她好一番思索後,還是想起來薛兆盈的家世:「妳母親是宮中的奶娘薛明,原先餵養過景元長公主等皇嗣,後被查出丈夫實已死亡多年,因而被逐出宮中。」
薛兆盈本是沉著鎮定,聞言也不免紅了眼眶。縱然對慕婧揭破身世感到驚詫情緒起伏,薛兆盈仍然能字句清楚地說道:「姑姑過得不好,雖然她是有品級的女官,但是多少人想要求取姑姑,就為謀算她的家產,多年來,這樣背地裡的構陷、暗算不在少數。」
「姑姑是未惛之人,我怕她有一天會跟娘親一樣,因為種種原因遭人算計,污了清名還被逐出宮中。」
「當年那件事確實極為險峻,告發妳母親的人極為別有用心,簡直是非要往死罪按上不可。」
當年薛明夫早已死去多年之事被人從背後查出後告發,要坐實了薛明未婚生女的私通罪狀,這件事終於在幾方勢力中人與方金銀的努力奔走後才減輕不少後果。
就算他們找不到薛明丈夫已死的證據,也會造謠薛明年輕守寡,日後將要勾引君上禍亂朝綱,或是未對丈夫盡守節之道,不適宜任皇子奶娘,根本目的,也和元昀仁的嫡男身分造成的爭鬥有關。
事實證明當時他們也試圖用過這番說詞,企圖逼迫薛明為他們所用或者再傢他人。
慕婧道:「出宮是當時最輕的懲罰,然而就算如此也免不得種種艱難,所以我明白妳的苦心。」
「妳姑姑不願讓妳接觸到真相,想來也有她的原由。」慕婧道:「雖然薛明離開京城,卻未能知如今境遇與籌謀,妳將查明真相和報仇看得大,可傢人的難處,遠比世俗人人口裡所說的多得多。妳隻身入了宮,可知方司贊會有多擔心?」
「妳年歲小,她們未必會讓妳知道一切。固然后妃之尊可以插手後宮事物,謀取利益,但是這裡唯一的謀生方式,除了周全男帝之意,就是防範殺身之禍。」慕婧察覺到自己話裡的冰涼,此際卻不知如何溫和下來,「安姑姑妳知道吧?教習后妃如何侍寢的姑姑,聽說也隨行遊湖,不過或許妳還沒受她教習,可以去聽聽看。」
「兆盈。」薛兆盈惶惶,趕忙著要起身告退時,慕婧喊住她,「妳看重母親與姑姑的時候,焉知她們不是如此的愛妳?愛妳的人,又如何捨得妳在最前頭,冒著風險復仇?」
薛兆盈走了許久,直到確定她不會回頭後,葉磐從梁上跳下來,慕婧問:「如何?」
「她人都在抖。」葉磐道,「妳恐嚇小孩。」在葉磐心裡,她自己算少年,薛兆盈又比她更小一輪,是小孩。
「不是恐嚇,是實話。」慕婧道,「我想不明白為何世人讚頌忠義,實為功利,他們不過是希冀自己出事時,能有人不考慮任何事地為他們亡羊補牢。」
「我在江湖上看那麼多年,有哄騙女子去誘惑男人潛伏身側的或為伎的、亦見過讀書人花言巧語使女子甘賣自身奉獻母親、婆母的,話本子裡更是不少傳唱女子為復仇傢了佔了她的生存之利、製造禍端的夫君,最終仍舊和男人和和美美過下半輩子的鬧劇。這些荒謬事例不過說明他們要女人來填這世上數不清的坑坑洞洞,好讓自己受益。」
「可是有何道理?」
「他們不需要道理。」走到慕婧身側,葉磐道:「他們不需要道理,因為現行的一切已經足夠矇騙所有人認為是道理。妳認為薛兆盈是被那些忠孝恩義、赴死終歸團圓的段子給迷騙,我也感到迷惑。她這樣的生長背景,照理說,要更如我和瀾笙一般才是。」
「母親愛她,姑母也將她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她的母親和姑姑都沒有放棄尋找生路,這樣的她都能被影響,也許,是我們晚了些了。」
她說道後面聲音越來越小,慕婧卻聽得清楚:「不是我們晚了,這世上略去對女子的危害而鼓吹與男人相伴的謊言太多,只要再加上一點目的來加強說服,她們便會忽視這點風險,去做他們要求的事。時刻都有花樣百出的謊言,妳我防不勝防,不是我們來晚了,是這世道一直沒有太大的改變。」
「阿婧,妳也身不由己。」注視著她,葉磐的目光久得像是抽離一樣,慕婧沒有直面回答她,而是道:「去找方金銀來吧。還有,找瑛菡和菀之,告訴她們我們要想辦法去護國寺祈福。瑛菡那裡要言語煽動太妃們,而菀之,只要提供一個完整的出行方案讓他們知曉。」
「我知道了。」
話說完不多久,瀾笙就從外頭回來,「楊家那裡調查顧若儀出結果了。」
慕婧已站起身,聞言三人間對視一眼,從後門走到了書房坤乾殿,隨後到來的霽錚炎也跟隨進入。進到屋裡,瀾笙道:「楊君桐、楊君樺查出了借著幾個線索逼問顧若儀,顧若儀只好說那是她與旁人生下的。雖然我們的人到牙婆、穩婆行會裡已經查出一些線索,但是顧若儀咬死不認。」
慕婧道:「她身邊的人呢?」
「都查了,所以才逼問她。」瀾笙道:「她又向楊君桐、楊君樺抱冤叫屈,說是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承楊家一點好處,只求看在同為女人的份上,放過她。」
「挺狡詐的。」慕婧評價道。
如此情況,幾人也很快得知,緊接著隨之浮到水面上的還有姮化探得姚穎誼的消息,和雍泰宮的大宮女素幽調取到關於文凝暄的相關消息。
事情繁多,眾人又聚在了坤乾殿。
慕婧先是說了薛兆盈早些來會面之事,祈福一事大家也都同意。選秀在即,而她們的叛國大計也不知何時能完全實行,能拖一拖就是好的。
「姚家這邊暫時沒有動靜。不過,菀之要查多年前姚家為了要借壽而收養的女子下落,我已經查到了。」姮化道。
在楊菀之意外的目光下,姮化道:「目前在鴻漠山莊當侍女,獨身。現名叫黎方珝。」
慕婧目光多了幾分銳利,葉磐道:「這名字是不是......」
「很像驃騎男將軍,黎方命。」楊菀之接話道。
霽錚炎道:「我派人去姚家的時候,與姮化託的人匯合,便一道隨著線索去鴻漠山莊,追查到結果後,便和曾經待過姚家的黎方珝交談。」
她把佩劍卸下來放在桌上,「我問她是否與黎家有關係,她沒有答話。不過,她說如果要知道真相,必須要幫她斷了和姚家的關係。」
「鴻漠山莊現任莊主是齊照岳。」慕婧道,心裡有了想法,「告訴黎方珝,如果她對菀之取得她過去的身分沒有意見,我將助她得到她想要的。」
霽錚炎沒有多問,「好。」
此際其餘人大約能模糊得知慕婧和楊菀之的盤算,卻沒有問下去。姮化是因過去的舊友與聯繫上新人脈齊王妃發揮作用,得到了與姚家的相關消息,才隨著霽錚炎往下追查下去。
不再詢問,是怕彼此交代的底細太多,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自己會成為對方的拖累。
銀霄自六局處與素幽交集過了,她將素幽那兒得到的消息說出來:「如妳們所想,文凝暄說的時間,確實與她的現實情況不合。」
「德恭太妃還是德妃的時候,她的宮裡確實會有宮女往永巷去,調查到從她們底下醫婦、穩婆留下的記檔,文凝暄生產過兩次,一次是三年前,盛雪出生。」
「另一次,是六年前。推論她年紀二十七到二十八歲左右,這也是合理的。」銀霄道面前是文凝暄的醫案,「我和朱岫派醫官前去為她診治,說是為了讓她入宮做準備,得到的結果也差不多。」
慕婧道:「先前是當她隱瞞背後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不過要是追查下去也只是知道她的第一個孩子被送走,那就不必要再追下去了。」
「我想我們是時候和姚穎誼接觸了。」李瑛菡道,「姚家那邊是死水一灘,就算真有貓膩也不敢有大動機,何況依她與姚家的關係來看,她不會放心將軟肋交給姚家的。」
霽錚炎同意她的說法,「這樣守著姚家不會得到答案,不過我們的人會繼續盯著。」
「單單詢問常雲風和鳳鶴芝的情況也是窒礙,不如把她們三個都叫來,好免得她們擔憂彼此背信造成問詢不順利。」楊菀之道。
「事不宜遲,我現在去吧。」青影起身,景姲和她一道。
書房裡一陣靜默,大家各自或是沉思或是吃茶水點心稍作休息,霽錚炎知道慕婧先前想著黎方珝一事,見她若有所思,問道:「怎麼?」
「黎方珝,珝與栩音同形近,女兒栩栩如生,但是男兒卻叫黎方命。」
霽錚炎道:「妳們方才說的時候我就想問,黎方命的妹妹不是叫做黎若琴嗎?」
慕婧正起身子,霽錚炎對著她疑惑的目光,道:「他妹妹叫黎若琴,字絃歌,難道不是?」
慕婧道:「妳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霽錚炎道:「江湖傳言。黎將軍有個妹妹,喜愛闖蕩江湖,為人路見不平,雖然驕矜卻仍然有許多人打從心裡敬服,我聽人是這麼說的。」
「不對,好像有哪裡怪怪的。」慕婧皺起了眉頭,「這給我的感覺不一樣,妳能不能再派人打聽打聽一下『黎若琴』?」
「好。若是收到消息,我再告訴妳。」霽錚炎道。
楊菀之聽著她們談話,良久後,突然問道:「阿婧,妳有字嗎?」
「嬴姒。」慕婧道:「我名婧,字嬴姒。」
霽錚炎起身,沒再參與道她們的話題裡,瀾笙隨著她走在後頭。
兩人推開後門,從庭院的連廊處越走越偏,直到長樂宮旁的澋蓬苑。
「這幾天妳在這裡待著的感覺如何?」霽錚炎問道。
「如妳所見的那樣,不好也不壞。」瀾笙道。
霽錚炎知道她的心結何在,「幫阿婧、幫她們,去調查一件已經塵封數年的事,不是因為順手而已。」
「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瀾笙道。
「在這個宮裡有很多可以發展的東西,甚至很多事我們過去想不到的。」霽錚炎道:「京中、貴族們手裡的資源比起邊陲和平民的,都好太多。」
她和李瑛菡聊過宮裡、京城的狀況。
她沒有太深入的探問,只是一邊問起風土民情,一邊說起自己正在經營的,從李父手裡要來的或搶來的,以及她自己與和姮化的協力下建立的商鋪行業。
李瑛菡富有野心,也有經商的才能和手段,她知道遠隔千里之外的夕州,不會只是如世人所說的那邊荒蕪貧脊,必然存在著某種資源,作為走動自由霽錚炎,李瑛菡可沒想輕易放過她。
在她們一番商議下,商路的雛形大抵底定了。
當然,她認為還是很多人是怯弱的,因為能坐到這個位置,正是父親與丈夫給她們的,大多數人為此安於豢養,不思爭取。
「但很有意思。」霽錚炎道。
「京城有幾道關卡、需要那些通行文書,白日夜晚出行有什麼限制,都是極為嚴苛的,即使不是京城,這些規矩落下的地方也依然不少。」霽錚炎道:「她們要能逃開,確實很難,妳我心知這不是理由。」
「她們這個處境,造就的人可太多了,但即使第一次沒有成功,她們仍然想辦法自救。」霽錚炎道,「也許我們會看走眼?誰知道呢,起碼現在我們不是一無所獲。」
瀾笙道:「夕州那邊......」
「還行。」霽錚炎道,「比起穆國全國上下的州,發展已經可以說是名列前茅,但是如果要跟隨時可以調度貨運、人力的京城比,仍舊無法與之抗衡。能將夕州以外的資源都握在我們手裡,那是最好。」
瀾笙道:「但願如此。她們已經比其她人付出更多努力、冒著更多的風險,我才希望,我們對她不是看走眼。」
這條路也許初時看著很苦,走起來也很苦,卻無比踏實。瀾笙希望此時她們的付出,沒有被自己所毀的時候。
微涼的風自兩人之間吹過,霽錚炎道:「媮生。」
她叫回她的本名,「我知道妳先前離開家裡,去臥底凌蒼閣,只是眼看那裡的掌事女人自甘墮落,將權力拱手讓出,最終落得慘淡的下場。」
瀾笙沒有反駁,凌蒼閣覆滅後,她和葉磐轉淪為浮青閣的一員,她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為了留下來繼續觀察他們的動向。
凌蒼閣是女人的門派,亦是因凌琞長公主執政之風遺留,反對當前朝政的組織。被叛虜讓渡給外來那些說著「起義還是得要有男人吧」「諸位巾幗不讓鬚眉,可是世道多艱,女子何必太要強」的男人一點點的滲透,掌控話語權。
當組織遭到別有用心的人架空後,自然徹底不算是原本的凌蒼閣了。她和葉磐留下繼續探聽,將情報匯諸於不願留在叛徒接管組織的人與夕州的霽錚炎。
霽錚炎是偶爾上訪凌蒼閣的貴客,她會知道關於凌蒼閣覆滅的來龍去脈,瀾笙也不意外。
「最開始,她們之間有所聯結,是因為繆明姝逝去多年卻未追封。從繆明姝過去的侍女主動交心開始,才察覺到她的死亡不對勁,也許她們的覺悟也到繆明姝的死亡為止,但是如今種種,是有著改變一切的力量,我也願意看看,她們能走到哪個地步。」
「最一開始,我也不算臥底,只是去凌蒼閣修習別家武功的。」瀾笙本名瀾媮生,瀾家的家傳功法已足以作為她的武學底蘊。
霽錚炎道:「我聽阿婧說,妳要教其她人習武。」
瀾笙道:「我有自保能力,她們沒有。」
「若真的心有旁騖,即使練了也練不進去,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
「媮生,妳的名字真好,合妳這個人。」霽錚炎道。
自凌蒼閣時,瀾笙就鮮少用她的本名對外交涉,也極少與人交流,霽錚炎是少數記得她的名字還掛在嘴邊的。
「卓爾不凡。儘管媮的現意已被更改,但是它在妳身上的意義不可磨滅,愈有更加之意,逾為超越,渝是更改。」霽錚炎道,「妳會青雲直上。」
瀾笙笑了,「多謝。」
「在這宮裡,到底還是屈就了妳一些。若非世道如此,妳能做的事還更多。」
「我現在也是在為我想要的世道努力。」瀾笙道,「無法恣縱驕狂,待到這倒行逆施的天下推翻之後,也自是有我的功成名就。」
幫助慕婧,聯合同盟,監視異動,打壓異己,這些事,固然沉重,算不上瀟灑,但是作為埋伏在皇宮裡的殺手,已算是重任在身。
無形無影的風奔過了錯落嶙峋的山石間,走過鬱綠如嶂疊的樹木間的林道,擁著匯雨成涓後的潺潺水瀑,在這片荒園之外,是無盡的洶湧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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