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聖上竟少見的沒有召承一到御書房議事,正好給了他所需的時間去打點一切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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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文官派系以任程張三家為首,對東宮多有掣肘,但承一也不是全無可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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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和他當年在東宮培育親信的方法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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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和程貴妃的勢力在東宮紮根已深,承一若想要扶植自己的人馬,就只能從年輕無勢的奴才中作挑選,愈不打眼,便愈難引起貴和宮及大將軍府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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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選了毫無背景的福全、采風及采露等人,自小養在身邊觀察,直到他開始理事,他們也被磨練得差不多了,可以慢慢擔起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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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外頭的人察覺到太子身邊冒出這些可用之人,試圖出手把他們壓下去時,早為時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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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朝中,他既拉攏不了任程張三家或是其附庸,就乾脆在民間訪尋些有潛質的寒門子弟,在他們考取功名,成功入仕前提供金援,先把人心收買過來,之後若真有能用的,便收作東宮作幕僚,若資質稍欠的,亦可留在地方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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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就這樣從五年前開始,逐漸建立起東宮的文士勢力,如今受他資助的寒門子弟亦有不少成功透過科舉入士,雖然所擁官位尚未足以和任程張這些世家大族媲美,但在某些時刻已能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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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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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太子是個巨大且明顯的目標,這個身份使承一幾近動彈不得。若他突然離宮會人,身後絕對會跟著一大票探子,恐怕連他在宮外走了幾步、掉了幾根頭髮,也會被回報給有心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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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寒門出身的小官吏,雖然大多官職尚低,其中幾個也終於有了能在御書房行走的資格,承一若要指派他們辦事也方便多了,只消隨便找個讓人來修書或討論詩文之類的名目,就能把之召到小書房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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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回到小書房後,還顧不上用午膳,便讓福全先把秘書省的林少嶺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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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嶺出身於江蘇地區,家裡做著茶葉買賣的生意,如今由他的長兄林少峰當家,除了販售批發外,也供茶葉給三大運河沿岸的茶樓,經常聘用五大航運商的船隊,對當地情況有一定了解,之前就曾動用家裡的人脈,替承一打聽和整理了不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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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林家,就能和五大航運商搭橋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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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承一和林少嶺仔細分析完五大航運商之間的生意競爭和利害關係,並安排好一切部署,讓林家及東宮安插在各地的人馬去辦時,時間已快過未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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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見承一終於把林少嶺打發走了,忙命人把一直熱著的午膳送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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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視線掃過那些飯菜,便知任世嬅又插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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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御膳房備的膳食外,桌上還出現了幾道頗具家常風味的菜式:魚香茄子、鎮江小排骨、涼瓜炒蛋和小白菜飯等,雖非甚麼大菜,但勝在香口重味,熱騰騰的還冒著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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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著陣陣飯菜香,承一才驟覺自己真的有點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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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在老太監把菜式逐一挾去試毒的同時,靠在承一身邊匯報:「殿下,太子妃說中午這些餸菜味道比較重,同時備了上好的普洱茶,讓殿下在飯後解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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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也是太子妃親手弄的?」他瞄了瞄放在前頭,最為顯眼的那幾道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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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殿下的話,太子妃早上得到貴和宮請安,沒法親自下廚。這些菜式是她命小廚房準備的,說殿下公務繁重,中午自然想吃些香口醒胃的東西,所以讓人在這道魚香茄子中加了根小紅番椒,說是味道香辣,用來佐飯更好。奴才不敢輕忽,派人問了王院判,說番椒有健胃和除風發汗的功效,對殿下的身體有益無害,這才敢把東西送到殿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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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聞言仔細一瞧,在肉絲和茄子中果真混了些紅紅的番椒碎粒。這小紅番椒是他之前派人在西南地區搜集而來,送到東宮的一種異國物產,橙紅橙紅的很是好看,聽說是番商由海外運來,賣給富戶人家作觀賞之用,卻從未聽過有人把它入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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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院判懂得這些就算了,任世嬅又怎會曉得能用這小紅番椒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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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見承一緊盯著那道魚香茄子,待老太監試完毒後,便立即舀了點放到他眼前的小碟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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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捧著碗,挾了根泛著油光的茄子入口,茄子燜得軟爛入味,除了小紅番椒的辛辣外,還帶了淡淡的鹹香味兒,鹹辣鹹辣的十分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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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多話,只把碗遞給了福全,讓他去盛點菜飯,又再挾了根肥大的茄子入口。這番椒的辛辣和薑蒜花椒的味道極為不同,用來作佐料,竟讓這道平平無奇的小菜生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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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說來有趣,原來這小紅番椒的辣味主要來自當中的小籽兒。太子妃說,若是沒有清掉籽兒,把整根小紅番椒擱進去炒,那整道菜便會嗆得人淚水直流。」福全自是知道承一的心思,專挑著和這小紅番椒有關的事來說:「東宮裡還儲著從關外或是沿海地區蒐集來的異國香料,太子妃派人拿去一一仔細看了,似乎是在研究怎樣用它們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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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不置可否地繼續吃著,轉眼間已把福全舀到他碟中的魚香茄子吃個一乾二淨。事不過三,不用老太監提醒,他便指了指那道菜,示意福全把它挪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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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任世嬅真能鑽研出法子,把那些番國的香料跟食材融入中原的飲食,亦非一件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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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這道番椒魚香茄子,用料雖平實,卻是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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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主意突然在承一的腦海中浮現。他看著被放到最遠處的魚香茄子,對忙於佈菜的福全道:「待會兒你到小廚房去,讓煮這道菜的御廚把菜譜默寫下來,再派人把菜譜和東宮剩下的小紅番椒送到八達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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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一聽,便明白承一的意思,忙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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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達樓是京中最有名的客棧,不只因其客房寬敞舒適,更因它的菜餚酒水天下一絕。陳皮八寶鴨、紅燒龍躉翅和佛跳牆這些功夫大菜遠近馳名。饕客不怕價格不菲,只怕訂不到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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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富商宴客,或是逢年過節,總有人捧著大把銀子到八達樓訂酒席,就連聖上也特別喜歡八達樓的核桃奶酪酥,不時派人去採買,還不一定每次都能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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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達樓,是太子的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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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的錢盡是花在不見光的地方,若只靠太子的份例,根本沒有辦法在京內京外養著那麼些人,辦成那麼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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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使得鬼推磨,這點承一在很多年前便懂得了,出資讓些信得過的小商替他營運各種生意,當中有賠錢倒閉的,也有生意興隆,日進斗金的,其中就屬坐落在啟盛大街中央的八達樓辦得最是有聲有色,為承一賺進了巨額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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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還是少有人知曉,八達樓幕後的大老闆竟就是太子爺。所有光顧的食客也在不知不覺間,資助著東宮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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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的生意不單賺錢,更重要是容易搜集和發放消息,左右民間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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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讓八達樓的廚子琢磨任世嬅的番椒魚香茄子,一來是看中這道新菜的潛力,知道若把之加在八達樓的限時菜單上,定能吸引到大量貪鮮的饕客趕上門來,掏出銀子來嚐新菜;二來亦是想透過八達樓的名氣,帶動民間對異邦香料和食材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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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京中百姓習慣了並且開始對這些新口味產生需求,那麼全國的飲食風氣也會跟著受到影響,最後不只是東宮,想必還會有更多商人加入,協助打通對外及全國的交通,方便運送這些時興食材到各地換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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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性也,在經營八達樓的這些年間,承一逐漸明瞭飲食對尋常百姓而言,是何等的舉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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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任世嬅在手執小紅番椒,琢磨這道新菜式時,亦沒有料到她這個主意,其後竟會改變了全國百姓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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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承一同樣沒有注意到,他這頓午飯吃得格外盡興,除任世嬅特地吩附御廚備的菜式外,連小白菜飯也順帶多添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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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過福全送上來的普洱茶時,他不小心打了個飽嗝,眼睛掃過去瞪了瞪偷著樂的福全,卻還是把手中滾燙的普洱茶喝光,這才重新投入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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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還是再到西殿去吧。有些話,得跟任世嬅交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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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世嬅每次給承一準備一道新菜,就有一個新的想法在他腦海裡成型(笑)。是還滿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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