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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默默地跟在太子身後，聽他和佛深寺的主持說話，又親力親為的把熱粥舀到百姓輪流伸出來的木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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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當她別過身去，便會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腦後，無聲審視。但若她回頭察看，身旁人往往已移開視線，專心做著手頭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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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追逐閃躲的，直到兩人各自登上銅輦後，那道探究的目光才終於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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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獨自坐在溫暖的銅輦裡，低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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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問她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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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便是為了讓他這樣看著她，在其心上烙下自己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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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總覺得她居心叵測，明裡暗裡試探她的動機，卻不可能想像到，她確實是為他而來。而且⋯⋯還得到過靜德娘娘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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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太子或是姨母，誰都不知道，在她七歲那年，曾被靜德皇后召到宮裡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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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母親已病入膏肓，沒有進宮的力氣，而靜德娘娘亦早免了內外命婦的請安，留在鳳德宮裡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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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氏一族人口不多，世嬅經常待在母親的院子裡，說是侍疾，其實是在把握最後的時間，與其多多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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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這樣的一個時間點，毫無預兆的，靜德皇后竟派人到任家，召她單獨進宮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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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父親在上朝前接到懿旨後，低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說甚麼，只吩附奶娘替她梳洗更衣，好跟隨皇后的人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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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走動於世嬅而言並非一件新鮮事，但她確實未曾在沒有母親的陪伴下，獨自前往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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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著內心的不安，世嬅緊跟在宮娥身後，一路去到鳳德宮的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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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的時候，靜德皇后莫雪瞳早已高坐在鳳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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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便在宮娥的示意下，坐到旁邊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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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年紀還小，坐下後腳尖還離地半寸，不得不挪前一點，才能朝著鳳位的方向端坐。就怕言行舉止失當，丟了任家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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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可以感覺到，莫雪瞳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但娘娘既沒有發話，她便安靜地待著，默數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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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叫世嬅，女華嬅，對吧？」不知過了多久，莫雪瞳終於開口，那嗓音裡帶著無法忽視的沙啞跟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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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娘的話，是的，臣女名喚世嬅。」她半垂著頭，屏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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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家世嬅⋯⋯」莫雪瞳一頓，「本宮一直很想跟妳說說話，但也不好太早召妳單獨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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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世嬅心生疑惑，不敢隨便答話，只繼續坐著，靜待上頭的女子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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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雪瞳輕撫著伏在膝上打盹的白貓，又沉默半晌，方朝她拋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那時候的他，待妳很好吧？所以妳才會如此惦記著，不惜一切代價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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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不知何故，世嬅心裡一慌，猛地抬首，直到此時才真正瞧清了靜德皇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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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瘦了。那麼的蒼白羸弱，皇后的常服披在她身上，就像個繡工精細的布袋罩著根竹竿，反而突顯出那藏在華貴衣飾下的身子，是何等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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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雍容華貴，神采飛揚的六宮之主，不知何時已若脫水夏荷，在寒冬之中無聲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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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的母親在生病後同樣瘦了很多，就像是每天也在掉肉一樣。世嬅心中明白，若有一天，當人的身子再無肉可掉時，便差不多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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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到母親的同時，世嬅便驀地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忙再低頭，擺出一副天真爛漫，七歲娃兒該有的模樣，嬌聲問道：「敢問娘娘說的是誰呢？臣女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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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雪瞳卻沒有被她欺瞞過去，自顧自的續道：「到底是多大的牽絆，方會喝了孟婆茶仍舊念著，過了奈何橋依然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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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世嬅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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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靜德皇后不可能會知道的，她一定是在說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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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高坐在鳳位之上的女人，卻像是看透她的內心般，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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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為的，難道就是這一生的一時相伴嗎？不覺得，太不值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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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本宮，恐怕就不念不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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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聞言，忘卻了所有規矩，愣看著上頭的人，只見莫雪瞳移開視線，瞧著在懷中打呼嚕的貓咪，輕扯嘴角，喃喃自語：「所有的嗔癡恨怨，擔了一生還不夠嗎？竟要再求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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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淡淡的苦笑，莫名地烙進世嬅的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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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嬅兒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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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別怕，本宮沒有質問妳的意思。」莫雪瞳鬆手讓貓咪跳了下地，朝她溫柔一笑，「這世上本就有許多難以言喻的事，就如本宮的眼睛，可以看到許多事情，過去的、未來的，甚至是別些個稀奇古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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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再問：「妳曾在的家國，和我順天朝是截然不同的地方吧？花柳繁華，人人製香焚香，有虎視眈眈的鄰國，也有為著家國，敢於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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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至此，世嬅小小的身軀在瞬間發軟，手心冒汗，呆若木雞地瞧著莫雪瞳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腦袋似是結冰了般，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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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無法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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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怎麼可能知道？怎麼可以如此準確的說出，她那些既像是夢境般虛幻，又像是昨日之事一樣清晰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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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雪瞳卻仍舊是淡淡的，直視著她，再問：「那是個很哀傷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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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淚如泉湧，不斷地滑下世嬅的臉。她既驚且懼地望著靜德皇后，哭得連肩膀也止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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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空的遺憾，妳想在此生彌補，本宮明白。」莫雪瞳還在說：「但是，帶著前生的記憶來過今生，並不是件好事。妳若想在此生與本宮的太子相守，也不容易。後宮的紛爭如此之多，並不是憑著一腔情意便能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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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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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本宮告訴妳，若妳願意放棄執念，改嫁給二皇子凌祈原，便可一生順遂，無風無浪，妳會改變主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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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靜德皇后的話，世嬅的淚掉得更兇了，卻仍是堅定的搖了搖頭，哽咽道：「娘娘若真知道嬅兒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就定會明白⋯⋯今生無論如何，我只求陪在他身邊，就算時間短一點也沒所謂，即使他想不起我，亦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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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之後的日子，會很苦的。」莫雪瞳輕歎了口氣，眼神憐惜的看著她：「妳不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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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嬅兒求娘娘成全。」世嬅不管不顧的，跪到皇后的面前，伏下小小的身子，懇求道：「只求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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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就定是件美事嗎？」皇后苦笑，沉默了好半晌，終於開口，道：「若本宮說，我可以去求聖上日後為妳和太子賜婚，妳能夠答應本宮一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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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僅七歲的小女娃抬起頭來，大眼中藏著淚光，還有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倔強，仰望著前方端坐在鳳位之上，骨瘦如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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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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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容易的是，求之不得，愛反成恨。」她淡淡道：「如果本宮真如妳所願，讓妳去到承一身邊，作為一個母親，本宮就只求妳一件事：不要因為他無法回應妳的心，便讓妳對他的愛，變成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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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她，兩個同樣窺見過世間奧祕的靈魂，深深的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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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著妳越過萬千世界，追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要恨他。如果妳能一直忠於承一，不放棄他，那本宮就允妳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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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默默記下莫雪瞳的話，然後俯首下拜，顫聲允諾：「只要娘娘願意成全，嬅兒答應娘娘，絕不讓自己對殿下的心，有絲毫變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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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耳邊彷彿傳來一聲歎息，既遠且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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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妳這般堅定，那就如此了吧。是福是禍，也只能由你們自己擔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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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德皇后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遙遠的回憶裡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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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輦外的雪仍漫漫。十年光陰眨眼便過，那些叮囑的話，猶在耳邊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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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早如願成了他的妻，也從未忘記過靜德娘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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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娘娘當年已預見今日這一切？知道太子會帶著她到佛深寺祈福，知道她會想起曾答應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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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在采風的攙扶下，側身下了銅輦，一眼便看見那個立在東宮之前的男子。那個，她今生求來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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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在同時回過頭來，朝她挑起了眉，「發甚麼呆呢？這麼冷的天，還不趕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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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嬅展顏一笑，點點頭，一步又一步朝他走近。就像那日在大婚典禮上，義無反顧的越過人海，只為去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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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生，並非兩人的初遇。他們相識在另一道門後的，另一個時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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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最好，他忘記也罷，只要她心裡明白，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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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在這裡放下一個小小的炸彈。嘣。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u5uWSTq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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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章發出去之前，心裡有點小緊張，不知大家會怎樣想。但是，故事要發展下去，有些事情就不能一直瞞著讀者，不是嗎？（但太子經常那樣陰陽怪氣的，我們就先瞞著他，不讓他知道好了。）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WMiR6h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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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告：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LJmv8YXS
另外，在此也想跟各位讀友做個預告，下章將會是夫妻之間那些不可告人之事（羞），屬於收費章節。那個部分我自己很喜歡，希望大家若有興趣的，能支持一下 ：）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z5w55e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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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決定跳過的，應該是不會影響對整體劇情的理解（我盡量啦），但看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如何升溫，夫妻交流是很重要的（笑），各位可以自己決定。同時，他們之前圓房那章亦在稍早之前上鎖了（有看過的就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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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佛心來著的讀友打算對小的來個「紙筆應援」，同樣可以解鎖所有付費章節。在此，先感謝各位的支持了，我會繼續努力的。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28MZtXJ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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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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