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齊,三人遠遠看到一群少年在公園的看台梯階前玩滑板,尊翔看得很入神,注視著少年們成功飛越樓梯或失敗了再來一遍。他對兩人說:「以前我最喜歡在西門町的公園玩滑板,好懷念那段日子!真想痛痛快快再玩一場!」
「那就痛痛快快再玩一場啊!」金莎說得簡單直接:「也許,在公眾場合會為你帶來不便,但除了你自己以外,誰又阻得了你?」
「是我自己提不起勁去玩,好像甚麼也害怕失敗似的。」尊翔看看金莎,又看看陸本木,反問兩人:「我總會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在某一方面成功了的後遺症?」
金莎一下子無言,她跟尊翔一樣,把目光轉到陸本木身上。
「你倆盯著我幹麼?我在各方面也沒成功過啊!」陸本木怪叫了起來:「除非,我在eBay成功拍賣了我的舊iPad……但那也算是成功嗎?」
尊翔一臉認真地說:「當然算是成功啊!我也有兩部舊MP3播放器賣不出去啊!」
陸本木高興起來,對尊翔饒以大義:「依我的想法啊,別人把你當作偶像,固然求之不得啦!只不過,如果你也把自己當成偶像的話,便完全沒有了自己的生活了!」
金莎接腔:「正如你玩《Rainbox Six》,蹲在一角閃閃縮縮的玩『金手指』方程式,不也是逃避的一種嗎?」
「你總會找到機會挖苦我啊!」尊翔搖頭擺腦的苦笑了。
金莎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是想做普通人嗎?所以,我就用普通人的方式對待你啊!」
陸本木告訴尊翔:「我可證實她的話,我也經常捱罵。」
金莎瞪眼,「你們那麼快便同聲同氣了啊!」
尊翔和陸本木異口同聲,一個用國語一個用廣東話,分秒不差的道:「沒這回事!」兩人雙語廣播後,皆失笑的閉上嘴巴。
後來,滑板少年離開了,看得出尊翔也累極了,金莎問他:「對啊,你在那家酒店下榻?」
尊翔搖了搖頭,「我沒有找住宿。」
金莎出奇的問:「你的行李呢?」
「全在這裡了。」尊翔拍拍他那個輕便背包。
陸本木和金莎面面相覷,彷彿也能感受到尊翔的一言難盡。
過了片刻,金莎首先開口:「就算小陸或我替你登記入住酒店,但你始終也要親自出入,隨時會給發現的。既然如此,不如你來我家留宿吧。我家裡只有我和母親,有一間多出來的客房,你在裡面睡,我母親應該不會察覺的。」
陸本木給她嚇傻了,讓金莎和尊翔同處一室,最後保證會變成浪漫滿屋的啦!他衝口而出:「不L可L以L!」
「你慘叫甚麼!」金莎問:「為甚麼叫不L可L以L?」
「因為……那是因為……當然是因為……保安問題!對啊!最安全的地方,永遠都是最危險的啊!」他一疊聲嘩啦嘩啦地說:「萬一被你家大廈的護衛員啊、鄰居啊、鄰居養的貓貓狗狗發現了他,走去東張西望爆料熱線報告,狗仔隊拍到他從你家走出來,那就真是污水處理廠也洗不清了!」
「小陸說得對。」尊翔也同意陸本木的話,對她說:「住的方面,我自己會想辦法的了,別擔心。」
「你隻身來到香港,對這裡一無所知,想甚麼鬼辦法!難道要做麥難民嗎?」金莎搖搖頭,轉向陸本木說:「對啊!小陸,你家方便嗎?」
尊翔正想說甚麼婉拒的話,沒想到陸本木卻說:「──方便啊!」他頓了一下,望著尊翔說:「你來我家作客,我會很光榮啊!」
尊翔也望向陸本木,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尊翔便改口:「太好了!這也是我的榮幸!」
夜深了,金莎放心的跟兩人道別,臨走前千叮萬囑陸本木要好好照顧尊翔,他也認真答應了。兩人同行的時候,尊翔看了陸本木一眼,「幸好你替我解圍,我剛才差點給她的提議嚇壞了!」
「我給她嚇破膽!」
尊翔寬心的笑了,「你這人倒也老實啊。」
「但我的家很小,只怕你會嫌棄。」
尊翔的神情充滿錯愕,「你真的讓我住在你家?我以為你只是說說而已,我已準備去找地方,做麥難民也沒所謂的……如若那是你對金莎的責任──」
「有一半的確是這樣。」陸本木微笑著搖頭,打斷他的話:「另一半是,你比我想像中容易相處得多了。因此,我正式邀請你來我家作客。」
尊翔真正感動地笑了,「那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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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本木帶尊翔回到家時,已接近晚上十一時了。
他知道在這個時間,每天要返早班的母親和三姐該已安息了,把家當作工作室的大姐則是未知之數。他先叫尊翔在走廊等一下,當他入屋的時候,看到母親和三姐的房門關上了,大姐則在廚房內不知弄著甚麼,她正好背對著門,這叫他感到機會難逢,馬上揮手叫尊翔偷偷進來,示意他穿過客廳,直走進他的房間,而他也快手快腳的關上了大門。
陸本木瞧見尊翔正環視著他那五十呎不到、雜物亂放的房間,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真是慚愧死了,我的房間──」
尊翔忽然雙眼發亮,逕自向他的電腦桌走了過去,蹲下了身從桌邊拾起了一塊擱起了的滑板,語氣驚異的說:「你有這個牌子在二十周年出產的滑板啊!」
陸本木被稱讚,高興起來,「對啊!它用了我整個月的零用錢!」
「我找了它很久!」尊翔愛不釋手地研究著它,「我找遍了整個台灣也買不到!拜託了很多朋友也找不到!」
「我跟運動店的老闆超熟,他才留了一塊給我。」陸本木走過來,反過板底給他看,指著那個「0518」的號碼,像個售貨員般推銷說:「全球只生產一千塊,每塊也有獨立編號!」
「太羨慕你了!」他捧起它,像看甚麼藝術品般仔細端詳,試著問:「你肯割愛嗎?」
「不肯。」
尊翔明白地說:「換作我也不肯。」
這時候,門外傳來大姐粗聲粗氣的聲音:「陸本木,出來!」
陸本木和尊翔同時給嚇一跳,陸本木走近房門,揚聲問:「大姐,甚麼事?」
大姐的脾氣馬上來了:「你隔著門跟我說話,沒一點禮貌,開門再說!」
他為難起來,用手勢示意尊翔別作聲。他打開一條小門縫,問大姐怎麼了,她說:「媽和你三姐明天放假,等一下搓麻將。我煮了糖水,出來吃。」
陸本木心想不是那麼邪門吧?他說:「這樣嗎?但我……今晚有功課要趕!」
大姐看著弟弟緊張的表情,即時懷疑起來,「你神神秘秘在幹甚麼?」她猛地伸手用力推門,把門縫推寬一點,本來已匿藏在房間一角的尊翔害怕給她看見,將身子盡量往牆壁貼去,手肘卻不小心碰到掛在牆壁上的《蜘蛛俠》掛布,它掉到地上,發出了一下悶響。
大姐問:「甚麼聲音?」
「我的書掉下來了。」
這時候,放了半輩子的陳年掛布揚起了灰塵,尊翔怎麼忍也忍不住,很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噴嚏。
大姐的耳朵很靈,她提高了聲音:「哼!你的書也患了感冒嗎?快出來吧!請你的朋友也出來吧!」她瞪著弟弟,忽然又小聲的說:「你帶了女孩子回來留宿嗎?為免你搞大了人家的肚子,限你們三分鐘內出來!記得穿回衣服!」
陸本木重新關上門,面對尊翔,不知所措起來,他看看窗,總不能叫尊翔扮蜘蛛俠,這可是十八樓啊!他只好憂愁的說:「真抱歉!連累你失手被擒!」
「沒關係,真的。」尊翔反過來安慰了他:「這是你家,我來作客,也準備好要見見你家人,向大家問好啊。」
陸本木長嘆一聲:「那麼,你準備好了嗎?」
「Action!」尊翔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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