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初秋風和日麗的天氣,天空藍得似是能夠掐出水來,絲綢般柔軟的白雲散落,恰巧將午時最毒熱的太陽遮去大半,讓匆匆行路的少年得以免於暑熱的侵襲,駕著驢車的少年拿下了頭上的斗笠,一手拿著馬鞭隨意的趕車,一手拿著斗笠搧涼,風塵僕僕的臉上滿是黃沙,有些鬆散的髮髻垂落了幾根髮絲,恰巧黏在他纖長的脖頸上,任由手中的斗笠搧出多大的風依舊煩人的黏著。
「好熱呀......怎麼還沒到......」他邊搧著邊抱怨著,無人可以回應他的言語,只有偶爾的微風拂過帶來一絲屬於樹林的香氣和沁涼。
雖然口中抱怨著,但是並沒有揮舞馬鞭催促著緩慢前行的老驢子,店裡的老驢子一生埋頭苦幹,日以繼夜的袱著重擔拉著車架東奔西跑,若是不能勞作了就會被賣去酒店,殺了做成次級的料理賣幾個銅錢,想到店裡的掌櫃前陣子偶然提起想要買頭新驢子,他便想到眼前著頭老驢子辛勤勞作成就他人的悲苦驢生,不禁有些感傷。
他拍了拍老驢子的屁股說:「老頭子努力點,這世界上能聽我說話的人只剩下你了,別丟下我呀。」
老驢沒有回應,依舊踏著蹄子低頭前行,如同每一次少年在他耳邊滔滔訴說自己不可為人知時煩惱時,扮演著沉默的聆聽者。
少年拿出懷裡的一個份量略顯單薄的竹冊,鄰鎮化緣的老和尚突然抓住他非要給他看相,原本不想理這個有點可疑的人,但是這老和尚說的話令他有點在意,想要再多聊一些,那和尚竟然獅子大開口要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他身上所有的錢就剩下一兩銀子了,但還是腦子一熱全給了他,少年有點懊惱,但等他反悔再回去的時候,老和尚早就人去樓空,連他方才坐的凳子也沒留下,這才驚覺自己可能被神棍誆騙,頓時氣得胸悶頭疼。
他當時從老和尚手中得到了這本竹冊,少年攤開來看,滿是他看不懂的四柱和算命術的東西,看了兩眼覺得頭暈眼花,收回行囊中不再多看。
一兩銀子買的垃圾,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愚蠢行為的嘲笑。
沿途都是黃土泥地和樹林,少年拿起懷中一片綠葉子放在唇邊吹起了葉笛打發時間,零零碎碎不著調的音起起伏伏地響著,他閒適自在的表情完全不在意吹出的曲子走音跑調,然而才吹不到幾個小段就被重物打在車架上的聲音打斷,他收起葉笛警戒的回頭一看,載滿曬乾藥草的車子沒什麼異常,又一聲砸車聲響起,他清楚地看到是顆小石子自側邊的樹林砸過來,像是孩子的惡作劇,他氣極的轉頭看去,卻見十步遠的老樹上一個黑影掉了下來,他趕緊勒驢喊停,跳下車查看,步伐謹慎地靠近,是一個尚在喘氣的活人。
「大白天的,你幹嘛呢!」他板著一張臉沉聲說著,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能嚇唬人。
那人抬頭,是一張年輕秀麗但是沾滿血汙的臉,她有一雙帶著水光的杏眼和異常蒼白的臉色,她喘了幾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少年的衣襬,艱難地說:「救我......救我......」
冷不防的被抓住,他被她敏捷而有力的動作給嚇到了,只是看著那張蒼白的面孔不語。
「拜託......」她的聲音弱如蚊蚋,然而喘息的聲音卻趨於沉重。
快速的觀察她的狀況,他抓住她的手,說:「放手,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的狀況雖然虛弱,但是眼裡的戒備卻讓她一雙眸子異常明亮,會讓人想到夜裡躡步逼近的狼,雖然依言放了手,但是並沒有要讓他查看傷勢的意思。
少年氣笑了,他說:「你要我救你,卻又不讓我看你的傷,到底還要不要救?」
她聽到他語氣內的挖苦和嘲諷,心裡想著自己若是再遇到追兵又能堅持多久,情況再怎麼糟也就只是被此人輕薄一番罷了,自己的傷勢根本沒辦法再多做反抗,眼下只能依賴此人,她在腦袋裡迅速的思量著,最後溫順地躺了下來,任由那人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
「浮脈啊,看起來傷勢確實嚴重,外傷......左上臂有......刀傷,已經結痂,右小腿看起來有挫傷,唉呀你會包紮呀,這個固定板做得不錯呢,之後整起來就省事了,眼睛,讓我看看你的眼睛,還好還會聚焦,看起來你的傷勢已經穩定了,但是需要進一步治療,只是你......」
他一邊診斷著一邊自言自語,但是卻又中斷了手中的動作,他看到她一身黑如夜色的衣袍,俐落合身的剪裁和光滑的緞面,他心裡就大喊不妙,這麼重的傷勢和這身行頭,一看就知道是有背景的,而且是他惹了有可能會丟掉小命的那種。
「總而言之你先吃下這顆藥丸吧,這會讓你舒服一點。」他自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顆黑色的丸藥,放到她嘴邊,但是她卻警戒地盯著他並沒有要鬆口的意思。
少年被她這樣的反應惹得有點惱怒,收了藥撂了重話說:「這顆藥值一兩,小爺我願意請你吃你就該感謝蒼天了,吃不吃隨你!什麼態度呀這!」
女孩收斂了眼神,她細細地說了聲:「抱歉。」
只要是女人勇於道歉承認錯誤都會讓男人心軟,他聽了那句話心裡的氣悶少上幾分,又重新將藥丸遞了過去,女孩接過毫不猶豫的就咬碎了吞下,隨後從懷裡掏出一錠成色上佳的銀子,放到少年的手裡說:「治好我,你可以得到百倍的報酬。」
少年這輩子還沒看過一整條完整的官銀,拿起來細看卻看到了趙字旁刻的「泰安」二字,少年誇張的拍了一下頭,還真的是個燙手山芋呀,他看了一眼吃下安神丸睡得正熟的女孩,心想著幸好自己夠機智,餵藥先讓她睡死再說,省得到時候額外多生事端,他很害怕她會不會突然把頭上的簪子拔下來刺到他的喉嚨裡。
小心使得萬年船,這是一個沒有倡導人權、階級至上的時代。
少年抬頭看了一眼陷入睡眠的少女,少了那雙靈動的雙眼的容顏依舊柔美,沉睡的她更添了些惹人憐愛的脆弱,過於蒼白的臉色沾滿了血汙,他看著有些不忍心,彎身抱起了少女,她纖柔的身軀沒幾兩重,本是該好好呵護在眾人寵愛的環境下安全成長的年紀,卻在這裡拖著滿身傷乞求著別人的憐惜,到底是什麼吃人的世界會將一個少女傷害成這樣,他將少女放在車架邊,又給她騰挪了一小塊地讓她可以伸展手腳,但是躺下的她蜷曲著身軀,連一雙手都緊握成拳,他見狀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駕起老驢車趕緊離開官道,往前走三里路就有個小岔口,彎進林子裡再走三里路就有個小溪,那裡隱蔽能夠為她提供短暫安全的方寸之地,他不打算將她帶回城裡治療,但最少能在這裡先為她整理一下傷口。
他將她抱下車放在一塊天然形成的巨岩上,腰際的高度正好方便他診治,拿出了放在座位上的藥箱,用剪子剪破她左上臂粗魯包紮的布條,凝結的血塊和棉布沾黏在一起,他小心翼翼的分離著傷口,還未癒合的新傷又因為再一次的破壞滲出鮮血,他先用清水沖洗一下,再用乾淨的紗布沾了藥酒消毒傷口,然後細細密密的鋪上藥粉,又重新再包紮了一回,幸好傷口不算太深不需要縫合,不然到時候也不知道她上哪裡去找人拆線。
思量至此他又暗啐了一口,能夠拿出一百條官銀的人哪裡找不到能人異士拆線,包紮完了刀傷又轉而將右小腿的固定板拆下來,重新替她摸了一遍骨,看起來是挫傷不至於到骨裂的程度,否則她應該連路都走不了,更別提爬上樹這種行為,他把她抱起來,讓她的小腿泡在溪裡冰鎮一下,趁著這段空檔他又跑回驢車上粗糙的抓了些藥,她的傷勢大概持續了一天,看傷勢腫脹程度該止血的內傷部分應該已經止住了,所以他就只配一些溫和的化瘀藥,包了三天的分量用油紙包起來,接著又重新替挫傷的小腿包紮一番,忙裡忙外把她的傷口都處理完最毒辣的日頭又西移了幾度。
「糟了,再晚就趕不上關城門了!」他邊說邊用棉布沾了溪水替她擦擦臉,擦去黏在臉上和髮上糾結的血痂,在她臉上一塊很大的擦傷處敷上藥粉,仔細的包紮了臉上的傷口,他自言自語說:「這樣漂亮的臉蛋,如果真的受傷就可惜了,小姑娘你超幸運,未來你遇上肯定是要付一百條官銀才能得到我一次把脈的機會。」
「睡吧孩子,肯定整天沒睡了。」他捋了捋她散亂的瀏海,又抱起她放回了車架上,蓋上防雨的油布為她擋住了些許陽光,駕著老驢車又重新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他手上的馬鞭稍微催促的老驢子的步伐,唱起了記不太起來曲子,歌詞忘記的地方就統一用「啦」帶過,趕了十里路總算在日落前趕到入城前最後一個休息的茶肆,匆匆的喝了一個銅板的粗茶又忙著上路,在入城前的小樹林將那名尚在熟睡的少女放了下來,他說:「抱歉呀女孩,你雖然長得漂亮但是我更愛惜我的小命,相信以你的本事有辦法活下來的,咱們就此別過了啊,我也不用你那些官銀了,就當積陰德。」他將懷裡的那錠官銀拿了出來,有些肉痛的放回了少女的手裡。
少年從自己的布包裡拿出了一件外衫給她披著,又有些心疼的碎念說:「賠了我一顆安神丸、金創粉半兩、玉凝粉五銖、乾淨的紗布棉布三尺、三天份粗估五兩的藥材,還有一件我最喜歡的衣服,真是......哪裡是積陰德,根本是損陽氣了我......虧呀虧呀!」
雖然嘴上不停地唸叨,但還是給那女孩按了按衣角,隨後拍拍屁股甩著馬鞭走人。
順利的回了城,出乎意料的沒有遇上什麼兇神惡煞的人問這少女的行蹤,這讓少年鬆了口氣,他趕著老驢車到藥店前,順利的在日落前將採買的藥材都送到店裡,掌櫃樂得開懷直誇少年優秀,而少年嘴上應付之餘,順帶誇了一下那老驢子的腳程夠快力氣夠大,想要暫延老驢子退休的時間。回了店裡見過師父,他向師父報告了他第一次到隔壁村收購藥材的心得,師父問他檢視藥材優劣和處理藥材是否得當的小問題,他都有條不紊回答了,在師父面前跪坐了半個時辰讓他的腳底麻得像是千根針刺一樣,忍著不適等師父都問完話了才一跛一拐地走出房間。
回到自己平常讀書整理藥材的小耳房,還沒喝完一盞茶就聽到小伙計說他父親牽著小妹來接他一起回家,沒有做太多逗留,只能趕緊收拾一番走出房間,方才七歲的小妹撲上哥哥的腳抱了個滿懷,他順勢將小妹抱了起來轉了一圈,孩子清脆的聲響咯咯笑個沒完。
「大哥今天回來嗎?」他問。
「你大哥說今天去隔壁鎮收賬,收完了掌櫃放他一天假,今天阿爹買了一斤豬肉,咱們煮紅燒肉吃!」他的父親晃了晃手上的油紙包,暗示著這頓豐盛的晚餐。
「好棒呀,有紅燒肉跟哥哥!」小妹將自己的二哥重要性放到紅燒肉之後,少年絲毫不在意,他摸摸妹妹柔軟的頭髮,小妹則乖順的將頭放在哥哥的肩窩處撒嬌,看到自家小妹嬌憨的模樣,想到了被他放在城外的女孩,然後他的思路豁然開朗如同打通任督二脈,他說:「大哥該不會是去東邊的張家鎮收賬吧!」
「是啊!是張家鎮,一天就能來回的距離。」
他不知為何油然而生不詳的預感,他將那女孩放在東邊的樹林,而他的大哥就在張家鎮收了賬肯定也是從東門入......
突然一聲斥喝,有匹馬恍若雷電奔馳而來,他大哥神色焦躁的勒馬停在藥店門口,自馬上抱下了一個少女,他說:「啊!二弟回來了正好,快給這姑娘看看,她似乎是受了重傷,怎麼喊都喊不醒,但還有呼吸!」
稱謂從二哥變成二弟的少年思緒在風中凌亂了,隨後他的後悔奔騰在大草原揚起滾滾煙塵,他怎麼就忘了自己的大哥,一等一的優秀青年,少年能幹懂事還非常有同情心,門口那幾隻阿福、阿祿、阿壽看門狗是大哥撿的,兩條萬福和金安的小奶貓也是大哥撿的,為啥他這個優秀的全民回收王大哥就沒辦法撿個金條寶石,再不濟撿個神醫的漢方孤本回來呢......
他忍著要對大哥咆嘯的衝動說:「大哥......你怎麼就抱著個姑娘回來,也不怕街坊鄰居說話嗎......」
「二弟呀,這種小節哪裡有人命要緊,二弟還是先看看吧!」
你撿了也是人命關天啊!一個是她的命,一個是我們衛家人和看門的福祿壽、專門賣萌的萬福金安一共八條命!少年又再一次成功的忍住了大吼的衝動,將自家大哥引進了診間,他先向師父報告了一下這少女的狀況,表示想讓這個受傷的女孩變成自己的新個案,由他全權處理,師父點頭首肯後才面色沉重的回到了診間,他自藥箱裡拿出一個聞香的長頸瓶,裡面的薄荷香氣激得少女打了個噴嚏後悠然轉醒。
他又再一次看到了少女水靈的雙眼,只是那雙眼裡盛滿了困惑,像是初次見到新鮮事的兔子或小鹿,全然沒有初次見面那樣戒備緊張的模樣,她眨了眨眼說:「你是......誰?」
他愣了愣,兩人見面確實是沒有自報家門,但是一個惡狼一個幼犬的落差也太大,他忍住內心的疑惑回答說:「我叫衛雅。」
「衛公子......」女孩重複了一聲他的姓,隨後又沒了聲音,她轉瞬陷入一種驚恐的情緒,她抓著他的袖角說:「那......我是誰?」
衛雅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斷了個一乾二淨,他說:「我、怎、麼、可、能、他、媽、的、知、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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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老薑糖,如我的名字,我的愛情故事有點嗆辣,走古代架空,偏寫實風,盡可能保持大家智商水平,所以女主不是最強的,但她自有自己擅長的部份,需要各位看官發覺~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z24lsJTwr
內文屬於產糧自肥,目前已經快寫完了,預計75~80章左右(含番外),保證不坑!(意氣風發)
古言不好寫,所以有部分參考中國的名字,有些為了劇情需求所有還是有自己想像的部分,就算有ChatGPT可以參考,但感覺不太靠譜......需要考究的地方還是自己查的,可能會有不足之處,如果有合適的建議也歡迎留言~
故事內容並非順風順水,可能會有鬱悶的地方,但本文是HE!切記,勿忘,黑夜總會過去,之後就是一片陽光燦爛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RLS5QYM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