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朝代和衛雅自小熟悉的歷史大不相同,一塊大陸被瓜分成多個國家,其中以趙國佔有最肥沃的土壤和天然屏障阻擋各國犯進,逐年增強國勢,是實力雄厚的大國,以北則是以游牧起家的燕國,出產鐵礦和良馬,靠著資源的優勢其軍備和戰力漸漸有了和趙國分庭抗禮的趨勢,而其他則是夾在兩國之間和稀泥的諸小國,則散落在大陸各處。
趙國當今聖上趙詠華是先帝的庶長子,其母齊妃是先帝的第一個妃子,定北侯的嫡次女,被封為側妃,齊妃的個性颯爽大方,其膽識和胸襟並不遜於沙場男兒,在先帝還是王爺的時候便陪著他征戰四方,兩人鶼鰈情深、秤不離陀,在當時還被坊間傳聞多方歌頌。
然而當先帝決定參與奪嫡之後,為了鞏固他在朝中的人脈和勢力,便迎娶了當時世家大族瑯琊王氏、衡國公的女兒為王妃,在最初時雙方都有一個共同目標--將自己的夫君推向皇位,就算齊妃在當時先生出了長子,矛盾並未顯露出來,然而當先帝從八王中脫穎而出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後,皇后和齊妃的矛盾隨著自己孩子的年歲增長逐漸加深,皇后忌憚著庶長子的存在,而齊妃則害怕皇后會加害於自己的兒子,雙方勢如水火,最後齊妃敗陣下來,被幽禁於冷宮,其子被削去瑞親王頭銜降為瑞郡王,並被派至邊疆,遠離朝局中心,形同流放。
泰安十五年,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趙詠琮被立為太子,太子本身也極上進,靠著外祖瑯琊王氏的扶持逐漸鞏固勢力,趙桓王對其也是讚譽有加,太子一時鋒頭無二,直到泰安二十一年定北侯在北疆的貪汙案爆發出來,雖然定北侯狠狠咬死此案並無將瑞王頂出來,但是瑞王外祖家定北侯一脈的殞落同樣狠狠削減了瑞王長年在邊境經營的勢力,而在冷宮的齊妃聽到此消息後重病不起,不出半年便香消玉殞,這也是讓瑞王萌生出最後一絲反抗的執念。
泰安二十八年,燕國舉兵犯進連下趙國三座在北境至關重要的城池,是瑞王領兵死守大趙最後一道屏障山海關,終於撐到後援趕至,此戰打了三天三夜,兩國可謂是血流成河,死傷數十萬,最後是燕國後援補給不足被強制退兵,而趙國士氣大增,由瑞王率兵奪回城池,並擊退燕國,史稱遼西之戰。立下大功的瑞王重返趙桓帝的視線,多年來養精蓄銳的瑞王怎可能放過此機會,回到京城後他伏低做小,韜光養晦,而後幾年大小戰事屢建軍功,每每回京後便迅速上繳兵符以表自己無二心,這讓太子一黨放鬆警惕,直到泰安三十八年,趙桓帝重病不起,就在桓帝殯天之時,瑞王靠著十幾年累積的威望和人脈,率一萬精銳舉兵逼宮,血洗帝京青龍門,太子當場被瑞王所殺,皇后自縊,之後擁護太子的另外三位皇子被判永久監禁,皇后所出的十皇子在逃跑的路上摔落懸崖生死不明,餘下兩位皇子則在瑞王登基後過得戰戰兢兢。
趙詠華登基後改國號為乾元,為防堵眾人的悠悠之口和蠢蠢欲動的前朝勢力,他將所有不服的朝臣一一剷除,並控制坊間出版的所有文本,焚燒所有不利於朝廷的書籍,政策之嚴厲幾乎可和從前秦始皇焚書坑儒相比,整個大趙國在乾元帝的控制下進入了白色恐怖,但也因他暴虐的行為使政局在短時間內便穩定下來。
這也是為何當衛雅看到泰安時期的銀錠時會如此震驚,因為乾元帝在登機的第一年就把所有泰安時期的貨幣回收重鑄,坊間貨幣早已汰舊換新,根本找不到泰安年間的貨幣,若被人發現還有人在使用舊時官銀,指不定就被一刀砍了還無從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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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兒在衛家休養幾天後傷勢逐漸好轉,她本就身強體健,好吃好喝的養了幾天很快就脫離了拐杖和夾板自由行動,然而她的精神狀況一直不是很好,總是懶懶的沒力氣,每天都要睡到五、六個時辰才覺得足夠,衛雅說那是她中毒的後遺症尚未好全,要完全清除還需要一段時間。
萱兒看了一眼督促自己喝藥的衛雅,看著深褐色帶著苦味的藥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舉碗一飲而盡,苦得她舌根發麻,連忙喝了兩口白水才稍微緩過氣來,衛雅給她一顆糖漬梅,含在嘴裡酸甜的滋味讓她緊皺的眉頭終於些許放鬆下來,滿足的表情就像吃飽了躺著曬太陽的萬福--他們家的一隻小貓。
「若是累了就躺著多休息,藥性才好散發出來。」
「嗯,知道了。」萱兒乖巧地躺回床上,衛雅貼心的為她掖好被角,她看著衛雅帶著笑說:「謝謝二哥。」
衛雅愣了愣,看著那雙含著笑意的眼裡有著些許波光,像是澄澈見底的小溪流,一眼就望穿了喜怒哀樂的單純笑顏,他有些不自然的回應一個僵硬的笑容說:「這麼客氣幹什麼,我去藥房了,有事情喊茉兒就好。」
萱兒閉上眼睛,在聽到衛雅出門的閉門聲後又睜開雙眼,她的耳力和目力極好,衛家不大的宅子她都能根據腳步聲判斷誰在哪個方向,眼下只剩她和茉兒在家,估計這會兒正在她的書桌前練字,一時半刻都不會有人靠近。
萱兒舉起自己的右手,手掌上有著明顯的指印,隱隱可見乾掉的血跡,她不喜歡喝完湯藥後昏沉無力的感覺,因此用自我傷害的疼痛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事實證明這個方法是有效的,隨著時間的推進她對於喝完藥後的昏睡時間逐漸降低,至今她也能靠著疼痛和意志力驅趕睡意,只是為何要這樣做她並不清楚,萱兒只是跟著自己的身體本能走--不能在陌生的環境下睡著。
約莫兩刻鐘後,萱兒也沒了睏意,閒來無事梳理著衛家人的關係,衛家人口簡單,孩子們早早沒了母親,只有衛父一人獨力撫養著三個孩子,聽聞從前有功名在身,如今在朔望城開私塾教授蒙童,衛父待人和氣、肚子裡也真有幾分墨水,孩子們在童子科的教考上都有很不錯的成績,在城鎮裡算是頗有名氣的老師,也很受城民愛戴和尊敬。
長子衛皓現年十八,從前也是聰明的孩子,十二歲便過了童試,卻不知為何放棄了從仕的路途,轉而在朔望城城西最負盛名的悅仙客棧拜師學藝兼當店小二,做事勤快謹慎,旁人對衛皓的誇讚詞即便是初來乍到的萱兒也沒少聽,傳聞悅仙客棧的東家有意在城東再開一間茶樓,到時就有可能是由衛皓晉升帳房先生,雖說只是傳言,但像帳房先生這種壟斷職業在朔望城十分少有,衛皓高升是遲早的事情,這樣的大好潛力股自然有各家說媒,聽得衛禹都要起耳繭子了,想要早早給衛皓定個媳婦兒,但是衛皓在外面討生活把自己的眼光養刁了,反覆看去都沒有合意的姑娘,而衛禹也不願勉強,因此這事情便擱了下來。
次子衛雅十七歲,他在醫理上十分有興趣,因此在朔望城的頤期藥房當藥童,師承黃金聖手齊佑安,年紀尚小卻在醫理表現高度的天分,連齊佑安本人也自嘆不如,直稱再過兩三年便學滿出師,聽得眾人皆是瞠目結舌,正經大夫沒學上數十年是難以出師的,這衛雅連十年都沒滿就可以出師行醫,自然沒忙壞那些媒婆,整天往衛家跑,短短時間內門檻都換了兩個。
年紀最小的茉兒正值好吃貪玩的年紀,是個活潑討喜的性子,衛家三個大男人眾星拱月的把這小女娃當掌上寶疼,寵得茉兒偶爾會耍一些小性子,但是對於那種「今天非要吃桂花糖」或是「給我雕一個小馬兒」這類要求衛家三男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但是說到底茉兒還算是個乖巧的,每日跟著衛父處理灑掃的雜事也是很認分的幫忙著。
簡而言之,在衛家養傷的這段時間她感受到這家人的善意,也因為有他們的照料和陪伴降低了她多日來的茫然和焦慮,漸漸地也不這麼拘泥於非要尋找過去的記憶,放寬心胸的她也開始嶄露笑顏,她知道自己受到這家人的大恩惠,必須要趕緊好起來好報答他們一家人的恩德。
天馬行空了一陣子,萱兒聽到茉兒倒洗筆水的聲音,想必她等等就會過來,茉兒喜歡挨著萱兒的床邊玩遊戲,小小聲的自己玩,等到李嫂子備好了午餐才把萱兒叫起來,扶著她一起去用午餐,今天也不例外,萱兒閉上眼睛假裝熟睡,很快就聽到茉兒輕快的腳步聲朝自己房間靠近,她今天捧著前幾日衛皓新雕的小人偶和她最愛的小木馬,挨著床邊坐下來,一手一個角色開始玩起官兵捉強盜的遊戲。
緩慢爬升的太陽照進萱兒的房裡,蟬鳴的聲音隨著微風傳進房內,一旁還有孩子玩樂時窸窸窣窣和嘟囊聲,萱兒覺得長時間躺在床上甚是煩悶,她側頭看著茉兒的頭頂,兩把用彩繩綁著的小羊角時不時地晃動,她看著覺得很逗趣,便伸手拉了一下那對俏皮的小羊角。
「姐姐醒了呀?」茉兒回頭,笑嘻嘻地看著她。
「嗯,醒了。」萱兒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屬於孩子細柔的髮質摸起來像絲綢般滑順。
茉兒陪著萱兒梳洗,然後茉兒要萱兒陪她到後院的小藥圃澆水,那是衛雅專門拿來種植常見藥草的,茉兒本興致勃勃的想帶著萱兒認些藥草,好顯擺她和二哥學的小本事,誰知才剛走到後院就看到藥圃的一角一片狼藉,不少藥草都被踩爛了,茉兒氣急敗壞的跺了小腳。
「完了完了,二哥看了肯定生氣的。」雖然這些都是常見的藥草,但是衛雅日日細心呵護著,堪比心頭肉,對他的小藥圃十分重視。
「是誰做的?這下怎麼辦呢?」萱兒有些擔憂。
「誰幹的問問便知。」
「問誰呀?」
「阿福--」茉兒大喊一聲,就見有隻黑狗從前院小跑過來,對著茉兒吐舌頭傻笑著,茉兒身板小但氣勢不小,指著那個被破壞的小角落,叉著腰沉聲的問著:「是不是你幹的?」
阿福沒有反應,只是對著茉兒繼續傻笑。
「看起來不是你,去玩去吧。」茉兒抓抓阿福的下巴,拍拍他的屁股,小黑狗這才離開。
「阿祿--」茉兒又唱名,後院角落的樹下緩緩走來一隻黃狗,懶洋洋地繞著茉兒轉了一圈,又趴下睡覺,「噯別睡,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用的?快看呀!」
阿祿被吵得睡不著,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看起來事不干己的樣子。
「算了算了,你回去睡吧!」茉兒拍拍他的頭,阿祿站起來伸個懶腰,又邁著鬆乏的步子離開。
「阿壽--」茉兒喊到最後一隻狗的名字,阿壽最有活力,噠噠的跑步聲遠遠就能聽到,還汪了聲,牠跑到茉兒的腳旁,甩著狗尾巴,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茉兒,「你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用的?是不是?」
阿壽看了藥圃一眼,趕緊撇開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茉兒,見她板著一張小臉就覺得大事不妙,只能用可憐的表情眼巴巴的望著萱兒,嘴裡嚶嚶嚶的叫著,似是想要求救,茉兒不吃阿壽這套,又厲聲問了句:「是不是你?」
阿壽可憐兮兮的嗚咽一聲,隨後在茉兒的腳邊蹭了蹭,尾巴垂著擺了兩下,茉兒說:「又是你!怎麼老是講不聽呢,看我今天說給二哥聽,不准你吃飯了!」
茉兒又罵了阿壽幾句,似乎是聽到沒有飯吃大受打擊的阿壽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茉兒拿起藥圃旁的小鏟子開始鬆土扶苗,試圖想要搶救這慘不忍睹的藥苗,只是成效不大。
萱兒看著藥苗發呆,剛剛看到阿壽心虛的表情,不禁讓她聯想到衛雅強迫讓她喝藥時的表情,那心虛的臉上只差沒寫此地無銀三百兩,想到最近喝藥後的不適--莫非她的嗜睡和衛雅有關?
就在萱兒想得入神的時候李嫂子帶著午餐來了,竹簍裡裝著兩道青菜,配上衛家裡醃漬的醬菜和饅頭就是個簡單的午餐,李嫂子的廚藝相當好,炒鮮蔬和涼拌脆筍都能弄得十分美味,三人吃飽了撐著肚子在前院休息,李嫂子搬了兩張凳子,和萱兒兩人在銀杏樹下一起繡花,拿著花繃子的李嫂子和萱兒閒聊。
「嫂子繡著個是什麼花,沒看過呢。」花繃子上面的花紋很陌生,萱兒好奇往前湊了湊。
「這就是萱草呀。」李嫂子把花繃子轉個方向,讓萱兒看得更清楚。
「啊,是我的名字嗎?」
「是啊,我原也不知道萱草長什麼樣子,還是你二哥給嫂子描的圖。」李嫂子將圖案對著萱兒比了比,「這是給你繡的抹額,之後天氣就冷了,你大病初癒身子弱,戴著抹額睡覺會溫暖些。」
萱兒聽完之後很感動,覺得心裡有股暖流竄動,她抓著李嫂子袖子的一角說:「多謝嫂子疼惜,萱兒不知該怎麼報答......」
「傻孩子,什麼報答不報答,一條抹額而已,說得那麼誇張。」李嫂子摸摸萱兒的頭:「你嫂子我一直想生個女兒,還是衛老弟福氣好,兒女雙全,茉兒可愛、萱兒文靜,嫂子看著就喜歡,都說女兒貼心,誰知道生了兩頭牛,配我家那口子就是三頭。」
「啊?」萱兒突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們呀,力氣跟牛一樣大,吃得跟牛一樣多,連脾氣都跟牛一樣倔,唉唷真是......」
萱兒忍不住笑出來。
「娘,您又亂說什麼了。」門口有個少年緩步走來,膚色黧黑、身形高大、模樣憨實,眉眼間和李嫂子有幾分相似,他牽著另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走進來,見到萱兒和李嫂子一起,對上萱兒方才笑過後新月般彎彎的眼睛,她清麗的笑顏讓他失神片刻,隨後很快回過神、有些侷促的說:「想必是萱兒妹子,我是李全順......就住隔壁......」
李嫂子趕緊丟下花繃子走上前,拍了李全順的肩膀說:「最近莊稼長得不好,你不在田裡幫你爹幹活,在幹嘛呢。」
「弟弟好似有些中暑,爹讓我先把他帶回來。」
李嫂子看了自己的小兒子李全福有些懨懨的樣子,她回頭對萱兒說:「對不住呀,嫂子先回去了。」
「既然孩子身體不舒服,嫂子趕緊回去吧。」萱兒一跛一跛的走上前關心著,看了一眼李全福的樣子說:「回到家後找個陰涼處,敞開衣服,不要搧涼,配著一杯鹽水慢慢喝,或許會有幫助。」
李嫂子一家都是務農,對於盛夏暑熱的病症不陌生,但是看到萱兒一臉擔憂的模樣,心裡很是受用,她牽起萱兒的手拍了拍:「嫂子省得,你趕緊回屋裡去吧,最近天熱,在外面天氣待太久也不好。」
萱兒點點頭,目送李家三口離開,臨走前李全順朝萱兒看了一眼,隨後又很快的移開眼神,兩耳有些發紅但是因為麥色的皮膚不顯眼,萱兒也未曾察覺。
準備走回房間的萱兒看到被李嫂子丟在凳子旁的針線和花繃子,心想著應該要整理收好等明天嫂子來取,她又坐回矮凳上,看著那用黃綠二線勾勒的花骨朵,圓錐狀纖長的花身,綻放的萱草花瓣尖端微微蜷曲,看著像百合的模樣,她輕輕摸著一絲一絲的針線,心裡有種鈍痛的感覺,多麼純樸善良的人們,真心實意的對待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充塞在內心的感激似是要脹破胸腔,她何德何能有這樣美好寧靜的日子。
「我不配......」萱兒像是夢魘似的,小小聲的說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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