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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擦乾身子又換好衣服後，早就過了開膳的時間。在何家，家人們往往一同用餐，可何清文醒得晚，他爹何永辰又總會提早離席去忙碌，故他倆同時出現的時間只有小部分重疊，但也足夠互相不順眼的了；他娘親鐘鈺會早早用完餐，接著就繼續坐在餐桌上念他晚起，管他吃得多吃得少，管這管那……何清文總是希望市井上發生更多的八卦軼事，最好是每天都有足夠的流言蜚語，讓他娘跟管家大媽聊得又臭又長，任誰也不理、誰也無法插話。
而他姐姐何錦泉則是早他半刻鐘到，晚他半刻鐘吃完，等何永辰去商行之後，再溜去市街上的何記茶莊跟掌櫃學做事、或是在何家宅園裡找一處舒適的角落看經書、又或是在他罰跪的那間書齋裡練字讀書。
何清文對何錦泉後兩項行程毫無興趣，倒是一但知道她今日要去茶莊，何清文就會變成一隻跟屁蟲跟著去聽講古，倒不是他不能自己去，只是兩人一同去的話，可互相把風，確認他們的爹沒有巡視到此。何況他倆早就混淆視聽，家中幾個對和老爺忠心的僕役總以為何錦泉出門是帶小弟去學商行見習；要不就是以為何清文是陪小姐與她手帕交去逛街市當保鏢，是個稱職的何家男丁。因此倒不會有人去向何老爺亂告不必要的狀。這招互相掩護，互利共生可是這姐弟長期下來倆想出的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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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戶人家講求家族團結和諧，故設飯廳讓族人共用膳，但何家倒也沒有這麼緊繃，看飯廳內的雕花大圓桌固定有四張椅子圍繞，何清文的那張總在其他三人都到時都還是空著，因為他要不是因罰跪缺席晚餐，就是晚起姍姍來遲，其他家人也不拘謹，不會非要等到所有人到齊才用，因為那得先餓死才等得到何清文，故先到先用，何清文來到時總有人吃完先走，那張空椅子倒也顯得可有可無了起來。
何家用膳處在起居大院飛鴻堂的側廳，雖比不上花廳富貴逼人，但也可謂應有盡有：太師牆上有壽桃豐果的彩畫、博古架擺著青瓷彩瓷和拂郎銅器，都是些小巧不菲的玩意，由每日府裡的小廝丫鬟們細心看照；其間穿插幾盆生機盎然的小盆景，有松有竹，松主長壽，竹則是何清文的祖父何懸生前引用東坡居士的「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之典故而哉，頗有些小巧思。
餐桌上，何家夫人鐘鈺、何清文的姐姐何錦泉正坐著用餐，而何清文他爹，何永辰早已經用完早膳在飲茶了，見何清文來，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色低沈地道：「終於來了。」
聞言，他姐姐何錦泉似有心事，神色古怪地瞥了小弟一眼。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XibDi0CL
何清文與他爹有長期累積下來的疙瘩，父子倆說話總不超過三句。何清文目光漠然，出於禮貌扯著嘴角，好歹喚了聲「阿爹」。
何永辰看著兒子坐下，長吁一口氣，這聲長嘆放在更小時候的何清文耳裡定是刺耳非常，勢必會出言質問，來個針鋒相對一番。但隨著年紀經歷增長，何清文逐漸學會無視這個人的情緒，以免牽連自己不愉快。何清文看都沒看他，坐到位置上低頭吃自己的飯。
「何清文，」何永辰道厲聲道：「今日不准再去溪邊玩水了。」
何清文聞言，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筷子夾了一把菜，隨便應了聲：「喔。」
何永辰又瞥了他一眼，他今年三十有六，正值壯年，不過烏黑的髮中最近添了一根明顯的白髮，想來是日理萬機地管商又管逆子所生的。
何永辰整整衣襟，又添了一杯茶，開口告知一件新消息：「已有一段時日未有老師督促你讀書了，我正準備修書另請一位故人引薦的老師來。你下個月就要十四，明年就要十五了，也該收心，不可再成天遊戲了。」
何清文頭壓得低，他猜不出何永辰此番話有幾分強制的意味，也不想裝作答應的樣子隨便應好，於是悶著脾氣隨便問：「喔？這次的老師又是何方高人？」
何永辰清清喉嚨：「此人是阿爹的好友蘇先生所引薦的老師，說是他從小同門的師弟，叫做李芝。」
頓時，何清文的心頭停了一拍，拿著筷子的手凝滯在原地，盯著碗裡的飯菜瞪大了眼，心道：「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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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永辰沒有察覺他的異狀，向其他人介紹道：「李芝先生十幾年前考了舉人後，從家族那接管了一座廟，正在嶙東當廟祝。」他短嘆一聲：「祀奉神明是積功德的事，就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放下廟務來此做西席。」
鐘鈺一臉打聽的表情，驚問：「這個李芝還考過舉人？他不是還比天浩小嗎？這樣不就還不到而立？這麼年少有為，怎麼會棄了功名跑去當廟公呢？」接著又擠眉弄眼勸道：「老爺，咱們一定要請到這位李兄，說不定年紀輕的老師清文比較聽得進去。」
何永辰拍拍鐘鈺的手，戚戚道：「夫人，我怕這位李先生長得太俊讓你天天陪著孩子去聽課呢。」
何清文嘴角抽搐，這下可好，一想到那潘安再世的李芝要是來了，怕不是整個雲峰的人都要擠到他家聽課。
所幸除了何清文，沒人見過李芝。鐘鈺為自己打抱不平道：「話可不能這樣說，這樣不就枉費我當年不要臉的追你了？老何你不準冤枉我！」
好好先生何永辰馬上安撫道：「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橫豎我都會寫信去詢問。況且長相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舉人願不願意賞臉來這教書。」
「好了，」何永辰站起身，低頭著何清文說道：「今日安份點，看是去書齋看書還是待在家裡都好，不準再去玩水。」
他又面向何錦泉，語氣明顯輕柔許多：「你今日也去找姜家小姑娘玩嗎？」
何錦泉低眉斂目回道：「今日麗麗來找我玩。」
何永辰點點頭，對鐘鈺溫聲道：「我去商行了，孩子勞你照顧。」
鐘鈺對他笑道：「您儘管去，孩子能把自己照顧好。」
他一走遠，鐘鈺轉頭就盯著何清文的碗道：「今日初一，都是些素菜，你怎麼吃那麼少呢？多吃點才能長高！」
又轉頭向何錦泉道：「泉泉，你說麗麗要來玩是真的還是唬你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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