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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阿姨，表哥！」她帶著何清文向鐘家親人禮道。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fi7v4xQ2
何錦泉看了看一群大人認真談話的樣子，心想也有好些日子不見鐘家的親友了；她記得每隔一段時間，鐘家就會悄悄地派人過來何府，儘管爹娘都不會告訴她原因，但她心裡也猜得七七八八，大抵就是鐘家又要舉辦華裳大會了。
何錦泉很是喜歡這位二阿姨，每次她隨鐘鈺歸寧，二阿姨總會帶她去毓秀書院參觀，還會送她整籃的胭脂水粉，都還是雲峰城裡最搶手熱銷，甚至是尚未販售的新貨。
只不過往往都不是鐘珍親自來會知華裳大會，以至於她進來時沒注意到氣氛沈重，只是心道：「許是這次的華裳大會要辦得盛大些吧？」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lOGWOI6gC
鐘珍不過一抬頭，馬上就換了張和藹的笑臉，向兩個小姑娘招招手：「哎呦，小姑娘們快過來。」
何錦泉勾著姜麗，嘿嘿笑著摸過去，喚了一聲「二阿姨」。
姜麗一抿雙唇，牽起一個微笑，開口遲疑了一息，從善如流道：「夫人好。」
姜麗這點侷促拿捏得宜，聽到的人只會覺得她怕生；但鐘珍可是個變臉如翻書，這秒哭下秒笑，情緒控制得神乎其技的人精，他人一分一毫的細微表情她都能解讀出個意思來。
鐘珍對者兩個姑娘笑得像慈母，心裡卻悄然對姜麗留心起來；姜麗方才不著痕跡的遲疑，想來是因為母親同樣出身鐘家，卻因為早早離世又是遠親，以至於她與娘家無甚往來而生的隔閡。
她不是怕生，但的確是生分了。
可小小年紀，能隱去喜怒哀樂其一，能成大器，也能成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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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錦泉牽著鐘珍的手問道：「二阿姨怎麼來啦？難道是——」
鐘珍「呀」的一聲笑著岔開她的話語：「當然是來看你，順便看看你娘呀。」
被「順便」探望的鐘鈺剛從低迷緩過來，聞言，便黑著臉，笑得陰沉：「二姐，女兒很不錯吧，要不你自己也生一個？」
鐘珍拿來一籃子東西，辯道：「吔，生小孩太痛，我經歷一次就不想再生囉。」她遞上那一籃物品，道：「這是我們脂粉舖下季新的胭脂水粉，你們兩個小姑娘儘管拿去玩吧。」
姜麗原本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可鐘珍的上一句話，卻有如細針似地，密密麻麻扎進她的神經裡，她嘴角乖巧的笑愣是沒有落下，只是跟著何錦泉謝過鐘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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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旁的鐘淵則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要是鐘珍還真想再生個妹妹，恐怕他就要從「準家主」變成「準兄長」了。鐘家先是傳嫡不傳旁，再是傳女不傳男，在這女人當家的家族裡，歷代的男家主不是沒有，但可謂百年一遇。鐘淵恪守本分，不出風頭地在鐘凝、鐘珍的培育下默默學做接班人，絲毫不想有任何動搖自己地位的意外可能。
他瞥了眼自動坐到自己身旁的何清文，這個小表弟在眾人面前向來木訥，不知是拘謹，還是不自在。唯獨在自己面前好似比較放得開，總會多開口說上兩句，有時甚至鐘鈺還會來打探他們都聊了些什麼。
好比現在，何清文看了看一旁嘈雜的女人們，轉頭問鐘淵：「哥哥，你今日怎麼來了？」
鐘淵神色淡然，應道：「我與娘親來與你娘親談事的，至於是什麼事，不便透露，請小弟見諒。」
何清文點點頭意會，他見鐘淵身後那一個大錦盒，心裡便有了答案，想來應是華裳大會的東西。
過往他曾幾次撞見鐘家派人背著這樣的錦盒來何家找鐘鈺，過一段時日後就聽聞了華裳大會即將舉辦的消息，而自己則又莫名其妙添了一件新衣服。
他不假思索問：「是要舉辦華——」
「清文，」鐘淵柔聲截斷他的話，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姜麗，隨後口中天南地北地道：「我記得你再幾個月就要十四歲了？」
何清文一愣，回道：「下個月……」開口後他才發現方才鐘淵的眼神看去的方向。
鐘淵點著頭，語氣輕淡地道：「時間真快，我看你的衣襬都變短了，是不是長高了不少？」
何清文聞言心花怒放，真不愧是他表哥，他富饒興致地從椅子上站起，在鐘淵面前，道：「哥哥看出我長高了？」
看他比劃的模樣，鐘淵淡淡一笑：「是呀，眼看就快比你姐姐高了，想再不久，就要比哥哥我高了吧？」
何清文淺淺一笑，躊躇滿志：「我想要長成八尺男兒。」
鐘淵向他解釋道：「清文，古時的尺制與現在大有不同，過去的八尺頂多門楣那麼高，可現在的八尺可有足足一層樓那麼高呀。」
何清文聞言，登時一愣，尺制竟然還有如此變革？那他現在要長到八尺豈不是癡人說夢嗎？
瞬間，他想起了跟李昊雲走在雨中那段談話，頓時起了一身尷尬的雞皮疙瘩，該不會李昊雲也知道這尺制差異吧？
那敢情他當時還在李昊雲面前說要長到像八尺男兒，不就鬧了笑話！
不愛讀書的何少爺發現自己根本菽麥不辨，頓時嚐到了一點少壯不讀書，老早出笑話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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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淵以為他在苦於無法長得那麼高，於是安慰道：「你也不必難過，哥哥我以現今的裁衣尺來丈量，身長也有五尺二寸，聽起來雖不多，但不也比大多數男子高了嗎？有時走進較小的屋子都還要低頭彎腰呢。」
何清文抬頭看了一眼鐘淵，他的表哥的確長得高且出眾，再仔細回想，李芝也是個人高馬大的人，甚至比他表哥高。
何清文既嚮往又覺得可惜，只好摸摸鼻子坐回鐘淵身旁。
他的表哥鐘淵跟他一樣，話不多，在熱鬧的家族裡總是像這般蹲在角落，彼此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何清文想起鐘鈺總說他鐘淵像座冰山，冷冰冰的，沒有過多的表情。
可對他來說，鐘淵會關心他的近況、問他近期做了什麼新鮮事，任何人聽了都會以為是客套話，但何清文總會照實回答，像是「最近敢吃苦瓜了」、「前天又去雲水溪玩水了」這般的閒話家常。
愣是隨便一個長輩，聽了都要或笑或斥責一番。唯獨鐘淵，他會靜靜地聽完何清文的回答，接著說「飲食上有所進取是好事」、「下次也教哥哥游泳吧」這些雲淡風輕的回句；可就算是雲淡風輕，卻總在他心裡扇起了細微的風，維持著親情中那一點溫暖的熱度，讓他在家族中多少還有些情感的餘溫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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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文低頭看著手掌，回想這兩日發生的事，光是昨日被父親從河裡抓回來罰跪就讓他心裡氣悶鬱結，接著突然穿過畫作去到嶙東，還差點沒了小命。
他並沒有察覺，短短兩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早已超出身心所負荷，像一滴水墜入了早已滿盈的水池裡，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就要盈灑出池。
何清文難以形容心上的這股不適，只是眉頭輕蹙，轉頭對著鐘淵，卻不敢看他，問道：「哥哥，你可曾有想說卻無法說出口的事？」
鐘淵一愣，暫且沒有回話。只是瞧見何清文低著的五官，似乎比他上次見到的更有了些稜角。
長大了，可是到了懂得傷感的年紀了？鐘淵心裡猜測。
鐘淵坦然道：「當然有，我也有些無法告訴他人的事。」他腦中閃過了未來鐘家與何家的漸行漸遠、鐘家未來的聯手對象、他患得患失的家主之位……
都是些不可告人的，海面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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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文抬眼看向鐘淵，那個與他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少年人，他的表情還是如同鐘鈺說的那般，像座冰山似的。可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若有似無的苦澀。
這一幕似曾相識，他仿若又回到了昨夜裡，李昊雲看著雲峰市井時那一閃而過的落寞眼神。
從前他都不曾注意過，僅僅是目光的投射或嘴角的弧度，竟都能帶出那麼多的弦外之音。
何清文有些訝異地發現，自己竟也有懂得察言觀色的一天。
只不過懂得是一回事，能不能好好應對又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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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淵見他若有所思，又有感而發道：「可該總有個人，能讓你儘管訴說煩心事，能讓你寬心地說出煩惱而不怕被嘲笑。」
何清文愣愣的聽，鐘淵繼續道：「有些事我無法告訴你，並非你年紀太小；然而我就連無法告訴你的原因也無法直說。」
「若你有想說卻無法說出口的事，你……也不該告訴我，我並非那個能與你無話不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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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淵的話有如投石入水，登時在何清文心裡激起一池波瀾，只想那滿盈的水池，終究是傾湧氾濫了。
何清文看著他動嘴說話，卻恍若聽不見聲音。
他冷冰冰地想，也許鐘鈺說對了，也許鐘淵真的是座從裡到外都冰冷無情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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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文頓時有些氣惱，倔強地把目光移開，不看鐘淵，只盯著自己的鞋子看，彷彿要把鞋子給看穿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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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淵發現何清文的異樣，才覺得自己可能說得太直白了。
鐘淵輕輕嘆了口氣，問道：「無妨，你不用了解這些，是我言重了。可是清文，你可有無話不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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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雲。何清文的心裡想都不想，就冒出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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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真有與李昊雲無話不談嗎？不過才半天打打罵罵的相處，以及躺在屋頂上看了半個時辰的星星罷了。
就算自己是真的對他無話不說，就連家裡逼著他讀書、叫他罰跪這種家醜他都講了，可李昊雲對他難道就是毫無保留了？
他不敢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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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道。」何清文艱難地吐出「不知道」這三個字，方才已經將要給李昊雲的信交給小廝去寄了，可此時他心裡亂成一團，就想追過去要回信件，可想來也是覆水難收，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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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峰的人太多，何鐘兩家的人太少。
所有人都來去匆匆，沒有一個人為他停留。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8xfBCy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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