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那次機會,自己也一次過問了當哉關於魔人和人類的事情,他在普通市民的角度來看,果真有不少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多得自己公主的地位,大家都不會吐真心說話,深怕得罪自己似的。
人類就如前日所見,生活富裕的人可能沒有多少感覺,受到「狩獵」的人大多都對魔人持有負面的印象,仇恨是其中一種,也可能是恐懼,亦會質疑同是魔人的皇室和魔人佔多數的護衛隊,覺得國家沒有好好保護自己。魔人終日受到猜疑,有時更無故受到襲擊。有時候人類和魔人一起工作,魔人或會看不起人類的能力,人類或會把魔人當作能力強的工具人使喚。
「當然,也有不少人類和魔人是能互相尊重的,只是有部份人一直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攻擊對方而已。」
「可是確實有這些情況吧,那麼就不能忽視他們。我們沒有可以做的事情嗎?」艾美交叉起雙手想一想,小孩能做到的事實在少得很,但應該也有只有小孩才能做到的事情,抑或只有自己做得到的事情……艾美再看看當哉,腦海中馬上就閃過一個好方法。
那時候為了方便行動,自己馬上就跟侍衛長指名了當哉,又用魔力做了一個小實驗,那就是用魔力在腦袋裏通話。當時的魔力不如現今,覆蓋範圍只有一條街道,對象亦只有當哉一人,但當哉馬上就知道那是破天荒的技術,也許由那時候開始自己和當哉作為魔人的才能就已經開花了。
自己就如以往一樣,獨自隨意地在街上走,當哉間中走在身旁,間中走在遠處,有需要時才在心裏呼叫他的名字,方便自己接觸市民,如果覺得看不見的地方有奇怪,馬上就隱身走進去觀察,果然不出所料,表面見不到的東西數之不盡。大家表面功夫都做得太好,一點都不會讓外人察覺,只要把它們全部記下,轉告給父母,他們就有辦法加以關注了。
「最近好像不怎麼要我出手了?」
「這是證明我們做的事開始見效了吧。」艾美對當哉笑一笑,那已經是半年後的事情,自己和當哉的名字似乎都傳了開去,這種小幫忙的效用也到盡頭了︰「當哉你之後打算怎樣?我之後應該也沒有那麼頻密地被盯上。」
「那麼我做妳的專屬騎士好了。」
「『專屬騎士』?那是甚麼?」
「那是對岸的詞語,我是那邊出生的。」
對岸!艾美立即瞪大眼睛,那可是第一次聽的說話!趁着當哉沒有動,艾美立即躍開一小步,全身放出一絲絲的魔力來︰「你該不會是間牒?這裏沒有其他人,給我說清楚!」
「如果我是間牒,妳全家和侍衛們都死光了。在妳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有無數魔人移民了過來,而且全部都經過妳父母批准的。」
「我可沒有聽過!」
「妳當然沒有聽過,要是大家都知道我們輕易就能移民進來,魔人和人類的矛盾就沒有這麼簡單。有懷疑就問妳父母吧。」
父親和母親都知道……其實只要想一下就會明白,歷史中早期來到日本的大多都是「弱小的魔人」,能對抗敵人的人應該寥寥可數,外行人如自己都知道當哉異於其他魔人,厲害得大人都比不過他,如果是奇蹟誕生的話他也太低調了……
「公主,對岸的魔人社會是個活地獄,我們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所以更清楚這個國家的珍貴,不會讓任何人摧毀它的。」
「我不想懷疑你,但先讓我問一下父母。」
當哉的說話是真的,「只要有人想投靠,盡可能都會給予寬容」,這是由祖先起已經訂下的做法。當年她們來到這個國家,為的是安穩的生活,從來不是要與對岸的魔人對抗。
看着父母的神情,多少都明白他們的意思,要不是敵人的進攻毫無組織,這個國家根本沒有可能生存至今,儘管現在有母親的謀略,面對壓倒性的實力依然是束手無策。
數個月後,自己也九歲了。途中別的城市已經經歷過數次魔人的狩獵,自己和當哉都只能在戰後前往幫忙救災,派派乾糧,住屋往往都是一片狼藉,來不及逃進避難所的國民不少都被壓在瓦礫裏,相比起在街上橫屍遍野或成為魔人的玩具,因此而存活下來更是一種諷刺。
走在戰後的災區,艾美用魔力感覺到附近瓦礫下有人便請當哉幫忙救出,但對於早就在瓦礫下斷氣的人,自己和當哉就實在無能為力了。「明明魔人和人類本質上沒有分別,為甚麼我們要一直被人『狩獵』?連天災都沒有這麼可怕啊……」
「妳應該一早就知道了吧。他們喜歡戰鬥,也有的喜歡欺負弱小,他們從小到大都被教成那就是『遊戲』。」
「可是……這樣進行大屠殺有甚麼有趣?不只是死很多人嗎?」
「妳小時候沒有試過捉螞蟻、捉獨角仙來玩嗎?都是同一道理。」當哉聽從指示把瓦礫移開,裏面又壓住了一家人,全都一動也不動。艾美一走下去,父母就抱着兒子頭破血流,他們都已經斷氣,兒子卻在下面顫抖着,又一名孤兒誕生了。
艾美和當哉把孤兒和他父母的遺體帶回去給大人處理,又再出去巡邏,多得自己的魔力容易走進瓦礫的隙縫,特別容易找到躲起來的人。有一次在衣櫃裏找到一個小孩,他的家人則在外面被魔人操縱,神智清醒地互相殘殺,拿刀子挖掉對方的眼睛,拉出對方的腸臟,救了出來也失心瘋。
有時候避難所的人會出來通報,說他的親戚朋友走失了,這種情況多半都找不回來,較可怕的則是被魔人殺害後掛在牆上或道路的中央。魔人們不只是喜歡殺人,似乎玩弄屍體也是興趣之一。
「妳也差不多時候要習慣,每次出來都哭了全程,身體會受不住的。」
「不可能習慣的……更不能習慣,要是對人的死亡麻木,說不定就會接受了這種情況。」
「那麼妳借我的胸膛哭吧,聽說這樣較容易止住。」當哉一手抱着自己的後腦,自己回過神來已經埋頭在當哉的懷裏哭,同時也聽到當哉心跳的聲音,連小孩的自己都知道當哉那時候的心跳是不正常的,實在太快太響亮了。待淚水稍為止住了,便又聽到當哉的聲音。
「我不喜歡妳哭哭啼啼的樣子,以後妳就在這裏哭吧。這樣我就看不到。」
如果當時是自己一個人,也許自己早就堅持不住。不知道由甚麼時候起,自己就一直依賴着他,直至這一刻察覺到自己小鹿亂撞,才終於知道自己的感覺。如果沒有猜錯,當哉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由於小孩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救災活動以外都沒有事情可做,艾美不是在街上胡逛,便是到當哉家裏探望春佳。最初當哉的父母仍有些吃驚,但他們也很快就習慣。儘管自己和當哉從來沒有告白過,街上的人都已經認定了這對小情侶,甚至刊登了好幾天新聞,不過既然自己和當哉都沒有否認的意思,那就隨他們喜歡地寫好了。
而數星期後,傷亡最嚴重的「狩獵」就出現了。那時候對岸剛剛更換了王位,興致勃勃的王就立即召集人馬,直接前來首都舉行「狩獵派對」,貴族更是幾乎全員出席。在魔人高昂的士氣和貴族們壓倒性的戰力差距前,母親已經知道反擊戰略幾乎不會發揮作用,最終決定消極應對,犧牲一部份護衛隊,靠無聊的死法打消對方的興致,盡早離去,把避難所裏國民的安危放在最優先的位置。
然而整個作戰裏卻有一個最大的失誤——避難所的位置被察覺了。事源有市民遲了前往避難,逃跑時毫不知道被魔人在跟隨在後,正當他走進了避難所,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好幾個魔人就走進來了。
當日自己和當哉去了探望春佳,當魔人前來狩獵的時候就躲進了旁邊的避難所,自己和當哉的耳朵比較靈光,隱約地聽到另一個避難所傳來的碰撞聲,似是駐守的護衛隊正在作戰,但很快就聽不到反抗的聲音,變成了連續不斷的清晰慘叫聲,甚至其他前來避難的人都隱約聽到了一點,驚恐就像傳染病一樣,一瞬間就蔓延到整個避難所。
「一個避難所可是收容着上萬人的……」當哉不自覺地握緊着兩個拳頭,艾美馬上就用顫抖的雙手把他的拳頭包住了︰「不要衝動……」
當哉看看身旁的父母和春佳,大家都是同樣地害怕,艾美也只是努力睜大着眼睛,強忍着淚水而已,說不定一鬆懈就要哭得雙眼發腫,要是她之後看到另一個避難所的情況,她的反應更是難以想像。
好一段時間後再留意外面的聲音,卻變成了一片寂靜,另一個避難所恐怕已經變成了屍體山。如果作出最壞打算,無疑就是魔人抓住了人質,問出了其他避難所的所在,那麼這個城市就要全滅了。無論如何,按照魔人的習性,他們下一步的動作可想而知,不用多久就有第二個避難所遭殃。
「這樣可不妙,儘管沒有人說出避難所的位置,這樣的尋寶活動也充實了他們的狩獵,他們不會離開!」艾美一察覺到,避難所的大門方向便傳來了一聲巨響,這個避難所也被發現了,回過頭來幾個魔人就拿着幾個護衛隊的首級站在門前,展露給所有人看並大聲宣佈︰「由現在起這裏全部人都是我們的玩具!」
「當哉哥哥……我們會被殺光嗎?」
「不要緊,我會保護妳的,還有父親、母親和舞,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當哉把春佳摟近一點,牽起艾美的手,馬上從避難所中間往更深處走去,然而沒走幾步,背後就開始出現慘叫聲,艾美也停下腳步了。
「當哉……大家都被殺了……明明大家都沒有犯錯,為甚麼非要被殺不可?要是交我出去,有可能大家不用被殺嗎?」
當哉一回過頭來,艾美的眼淚就落在二人的手上,她的眼淚沒有乾涸的跡象,臉容也抽搐不止,最不想看到她的這副樣子了……她明明長着可愛的臉孔,笑起來能使人感到治癒,器量也大得能包容一切,然而她的博愛卻盡是無止境地傷害她……也許要保護她,就不能只集中在她的身上︰「妳甚麼都不要做,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的,我保護全部人給妳看。」
「當哉你打算怎樣做?魔人現在不斷走進來,裏面好像還有貴族……」
「把他們全部幹掉就行了吧。」
「就是說連護衛隊都應付不來……」
當哉彷彿一個字都沒有聽進耳朵,只是放開了春佳,輕輕摸一下艾美和春佳的頭,說聲「去去就會」便飛了出去,他的父母竟然一句阻止的說話都沒有。
「放心吧。當哉擁有世界上最優秀的基因,我們能夠保證。」
艾美聽着當哉父母的說話,一眼望出去,馬上就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反倒想知道當哉一直以來隱藏了多少實力。頭幾個魔人似乎見到當哉小孩的模樣沒有使出實力,一瞬間就被拿下首級,然而緊接着的數人不再手下留情也落得同一下場,甚至被障壁一瞬間壓成灰塵,沒有還擊之力,當哉的神情一直都是冷酷的。
「就剩下你一人而已。你是貴族的當家?還是嘍囉?」當哉一手對貴族拋出幾個頭顱,避難所裏就不再有一聲慘叫,頓時變成了一片寂靜,狩獵者回過神來就變成了被狩獵的一方,貴族正想回答當哉的問題,當哉已經不感興趣似的痛下殺手。
當哉是最新代的魔人,他的父母是「弱小的魔人」,完全沒有強者的基因,但同時他們是一對科學家,本來他們想依靠兒子爬上魔人社會的尖端,用無數的數據把當哉的基因改造成了強者,卻在當哉成長之後察覺到其他珍貴的東西,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但當哉的強悍卻是不會改變的。
「舞,我去外面把那些傢伙趕走,妳待在這裏不要出去。」
「外面遠不止這個數目!你再強都會被幹掉的!」
「要是多少能緩和一下妳的淚水,冒險一點也是值得的。」當哉輕輕拭去艾美臉上的眼淚,笑一笑,轉身便飛了出去,艾美就只能在避難所為他祈禱而已。
一切都是這個時候開始的,當哉居然真的憑一己之力把魔人的大軍擊退了,身受致命的重傷更是半個月就完全治好,一舉成為國家的英雄,他的強悍是無容置疑的。由他康復起,馬上就說要轉職至護衛隊,說那才是保護最多人的方法,艾美也是贊同的。取而代之,另一位玩伴——神凪便因家屬關係成為了自己下一任貼身隨從,據說本來就預定她在自己十二歲時成為自己的隨從,只是提早了一點而已,不是甚麼大轉變。最大的轉變,卻是發生在當哉身上。
只要有地方受到魔人襲擊,他就會立即前往,以零傷亡為目標作戰。的而且確,護衛隊多得他的加入,傷亡人數一下子就減至一半以下,但距離零傷亡還是差得太遠,單靠當哉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達到的,同時艾美依舊會前往災區,然後每當見到死亡,還是會忍不住眼淚。
在一次又一次的作戰中,傷亡數字也一直在浮動,更有着上升的趨勢,當哉也開始變得奇怪了。他的努力不曾減少,然而其他的護衛隊隊員卻不但沒有增加士氣,反而產生了依賴,敵人倒是逐漸學懂應對,在當哉眼中,彷彿這一切都是白費的。直至艾美的朋友遇害,當哉終於絕望了。
「舞,不如我們離開這個國家吧,人類實在太脆弱了,始終難逃一死,憑我的力量實在沒有辦法保護所有人,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當時自己聽不懂當哉的意思,說現在到處都是一樣,他便忽然消失了好一段日子,當他再出現的時候,他邀請的說話就變得很可怕了。
「跟我到對岸生活吧,那樣就再沒有人能夠傷害妳,也不必再為大家的死而痛心。」
理所當然地,自己不可能捨棄這個國家。自己的朋友,自己喜歡的生活全都在這個國家裏,當哉卻彷彿發狂了,完全聽不進自己的說話。他說要殺光人類,那麼要過一次痛苦之後,自己就再不必為人民痛哭,當中最首要的,便是殺了他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如此一來日本就失去了領導,亦無法再製造出另一個他。由那個時候開始,他似乎已經是魔人的王了。
可能因為自己真的有愛過他,也知道他只是以他的方式為自己着想才沒有恨過他,但既然他已經歪曲至此,他就是敵人。
由當哉統率的魔人比以往都有組織,不再是各自強大的魔人,自己剛上任領導時才剛剛有辦法預知未來,既不熟習兵法,也未熟悉預知能力,失去指揮的護衛隊完全是一盤散沙,只能讓魔人們任意妄為,當時唯一的對抗方法便是解除靈魂的保安,消耗生命來保衛家園。雖然勉強能趕走魔人,但不少護衛隊的人都因魔力使用過度而死去,這說到底都不是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自己繼任後五年,傷亡人數總算下降了不少,全靠預知能力,之後甚至比父母在任時的成績還要好,但就如當哉所說,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儘管人類滅絕的倒數變慢了,結果仍是不會改變,人類終會被淘汰。
就在這個時候,自己預見到另一個世界。而在交代好所有要事之後,自己亦先作出了一些行動,那就是「接受當哉的邀請」。
當哉似乎給所有人下過命令,要是自己前來說接受他的邀請,就直接把自己送到他的王座,因此自己能在貴族的護送下經最短路線前往他的身邊,跟他說自己已經明白他當日的意思,決定前往他的身邊,他也毫不猶豫就接受了。然後……
艾美說到一半,忽然別開了視線,既害羞又抱歉地降低了聲量,當哉還是聽得很清楚——艾美邀請王洞房了。
「我們當然地互相脫下了衣服,我讓他揉了幾下胸部,接吻了幾次,幫他弄了幾下……可是沒有之後了,畢竟只是想使他大意,趁機把他關進戒指和取去一點細胞而已,那也是計劃好的……」
待艾美的臉頰降過溫,她隱藏的秘密也所剩無幾,只是艾美保管好戒指,急着穿回身服,隱身逃離城堡,在一直被追趕之下逃回了日本海,焦急之下在空中穿越到別的世界線,封印自己的記憶,然後就落在當哉身上了。
「聽完全部之後我想你也已經知道,昨天讓你被帶走其實也是計劃……」
「我被帶走也不要緊,妳的經歷才是不得了吧……」當哉倒抽一口氣,腦袋也快承不住所有信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望向艾美的雙峰,聽到她剛才說的話,如果說毫不在意才應該是假的……
「當哉也想揉嗎?你的話我隨時都可以的。」
「在這種地方可不妙吧!」
「明明沒有人會經過的。」艾美抱着雙膝,直盯着柵欄外,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外面倒是聽到有馬車經過。距離救援到來,似乎並沒有多少時間︰「要是我們打倒王,制止得住魔人前往其他世界,你們就再不會受魔人滋擾,無數個世界都會因此而得救,你覺得怎樣?」
「妳應該已經看到了結果吧。我只要遵循妳的看到的未來走就好了。」
「我沒有看到過之後的未來。我很確定能把你帶回日本,但之後的畫面完全沒有出現過……」
「即是……」
「我猜現在諾維雅也已經告訴了大家。要不人類滅絕,我成為王的妻子;要不我們把王幹掉,拯救世界。無論你們是否留下來戰鬥,這個世界都只剩下兩個結局而已。」艾美說畢,抬起頭來,監牢外面就傳來了獄卒的慘叫,這種時候他總是太高調了。
「公主,看妳的臉孔,似乎早就知道我會來?」
「倒是比我估計的時間早到得多。」艾美站起身來,走到欄柵前,當哉終於明艾美的意思,眼前熟悉的男人就是她之前提及過的救援,要是他出手相助就真是最可靠不過。
「我倒是現在才知道你會在這裏出現,希爾。」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U0kVHN6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