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那個女人又把你拒絕了嗎?」
「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無論是她,還是妳。」王一打開宮殿大門就飛回王座前,轉身坐下來,不耐煩地用指尖彈着扶手,再過不一會兒又停下來,心情總算已經調整好。結果來說,一切都依然在預料範圍內。若有異常,恐怕就只有黏在自己身旁的麗莎。麗莎好像仍然以為她做的事情沒有穿幫,但她干涉前夜祭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她試圖殺害「公主」倒是只有自己一人察覺到,所以剛才才能質問到「公主」的所在。無論如何,一旦知道她「違法」就不得不把她處分,畢竟自己早已明文規定過不得殺害這個世界的風見舞︰「麗莎,妳對『人質』和雷諾.沃克的命令是甚麼?」
「具體來說都是讓他們破壞舊人類對公主的信任……但對雷諾.沃克的命令倒是明確地說了『拿兩個風見舞的首級』回來……」麗莎說到一半就扣緊下唇,雙手抓緊裙子,與王保持着大半個宮殿走廊的距離,一句話都沒有反駁,說話更是毫無掩飾,實在難以想像她就是那個差點使舊人類自滅的幕後黑手……要不是清楚舊人類心理或極度擅長計算,一般人可無法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地使一個國家滅亡,她甚至沒有用過半點魔力!
「妳為甚麼不逃?更沒有嘗試過控制我。憑妳的才智,妳應該能在我離開宮殿時逃之夭夭,無謂留在這裏等死。」
「我從你手上逃了,還可以到哪裏去?即使身體能逃,我的心仍然是被困的。我想把這個世界變成我的終點……」麗莎勉強對王笑一笑,王的眼中卻只見到她的眼淚。只要距離不太遠,再細心聆聽,王的耳朵不難聽到麗莎的心跳變動,甚至隱約知道她的呼吸變化,麗莎說話時的心跳和呼吸與「公主」是幾乎一樣的,她一句謊話都沒有說過,甚至聽不出她至今有撒過謊!如果不是她能完全隱藏說謊時的生理變化,她就是從來不在自己面前說謊了。
「我並非想聽這些說話,妳知道那些情話對我沒有效。」
「六年了。我六年以來都對你一心一意,可是無論我說甚麼,甚至嘗試獻身,你終究都是不為所動,對我不屑一顧,拒之門外,那麼會有進一步行動才是人之常情吧。」
「妳連裝哭都不會呢。」王直盯着麗莎,想了一想,實在想不到有甚麼原因可以使她如此堅持……在這個層面上,也許自己也是與她不相伯仲。冷靜下來之後反而找不到「公主」會追隨自己的理由,每次跟她談話時腦袋都會一片空白,事後才質疑自己為甚麼會那樣說話。明明不停地問她「為甚麼不選擇自己」也不會改變她的心意,激動地呼喝她更只會使她更討厭自己,自己又不是不明白「公主」的性格。由自己決定當魔人的王開始,與她對立的關係就變成了必然,她絕對不會過來自己的身邊︰「如果妳沒有指名叫雷諾.沃克殺害『這個世界的風見舞』,我就不再對妳問罪。他不去其他世界取首級是他的責任,更何況他沒有下手。我猜妳也沒有膽大得直接控制『公主』的國民去殺她。」
「這樣不是由王親自違背法規嗎?」
「本來就是我訂立法規時寫得模糊的錯,那麼如何釋法自然就是由我決定。再犯的話倒是無法擔保了。」
真是的,她居然露出一臉幸福的樣子……使人感到幸福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嗎?「公主」可沒有對自己露出過這樣的表情……王再想想,小時候「公主」也是幸福的,她常常都展露着笑容。也許,使「公主」幸福的方法本來也是簡單的,只是自己選擇了困難的道路而已︰「麗莎,為甚麼是我?妳知道我不會接受妳的。」
「你第一次不帶姓氏地叫我的名字呢……如果我說因為你同時是最愛『風見舞』的『北川當哉』,也是唯一不打算與『風見舞』修成正果的『北川當哉』,你會相信嗎?」
「感覺就像被妳看透了內心一樣,真叫人不快。」王嘆一口氣,看看麗莎,再抬頭看看外面。多得之前在戰鬥時拆下了這裏大半的上蓋,只要抬頭就能見到星空。自己究竟算得上甚麼王?居然連自己唯一的願望都實現不到,只能靠一般人來達成,稍為想一下都覺得自己可悲,這六年就像空洞一樣。而這一切,都將會在明天結束。
「王,要是有需要的話,我任何時候都願意侍奉你的。不過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再叫我一次『麗莎』……」
「只不過是說少個姓氏,沒有甚麼大不了。這裏又不是日本。」王瞥一眼麗莎,麗莎就滿臉期待地看過來,她應該是中國人吧!王打一下舌頭,隨即叫了她一聲「麗莎」,她竟然真的像觸電般忽然臉紅……真是完全弄不懂她︰「城堡裏的酒都放在哪裏?我想拿些來喝。」
「這點小事,交給我做就好了。王想要怎樣的酒?」麗莎笑一笑,終於沒有再戰戰兢兢,她還是這樣惱人的樣子較好,最少可以緩和一下這裏的無聊。
「不要在這種地方嘗試捉弄我,你知道我沒有喝過酒才故意這樣說的吧。」
「我哪有這麼斗膽?我還以為王早已嘗盡天下酒呢。那麼要不要我推薦一些酒精特別濃烈的給你?以王強壯的身體,一般水平的酒可能與汽水毫無分別。」麗莎掩着嘴巴笑,王看着她的笑容都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最後還是決定笑了︰「那麼按妳的意思吧。反正我都不懂得分辨好壞。」
「你難道不怕我拿最烈的酒來灌醉你嗎?可能我甚麼都敢做呢。」
「到時再算,我正好想試試醉酒的感覺。」王似是開玩笑,卻又有幾分認真。弄不懂麗莎以外,說不定自己也弄不懂自己,麗莎卻在驚訝後似懂非懂地點頭了。可能只是自己的錯覺,麗莎好像第一次甚麼都沒有說,只是像逃跑一樣急步走了出去。
王抬頭看着星空,究竟甚麼是最重要,甚麼是自己想渴望的東西?「舞……」王試着把愛人的名字掛在嘴邊,嘗試尋回自己的方向,思緒卻比剛才更混亂了。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彷彿充滿着矛盾,回過神來眼邊已經掛着幾顆淚水。
為甚麼明明深愛着她,卻不得不成為她敵視的人?
為甚麼只是想世界變得更美好,卻不得不變成大魔王?
為甚麼明明自己知道一個人的力量很有限,卻選擇了孤軍作戰?
在這個城堡裏,稱得上「同伴」的人屈指可數,但他們都只是仰慕自己的力量,絕非能暢談心事的朋友,「魔人的王」絕非意味着深得民心,只意味着「人民公敵」。儘管艾德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標,亦願意幫忙,他現在卻已經不在世上。要不是自己擁有壓倒性的力量,他們早就來取自己的性命。這個位置上就只有自己一人,即使自己成功達成目的,到時候也不會有人贊賞自己。一切,只因當年感覺到自己生於世上有這樣的使命。
真空虛……
「王!我把最烈的酒都拿過來了。」麗莎推着一車的酒回來,關上宮殿大門,車裏底部放着好幾瓶低酒精濃度的葡萄酒,再放着兩個烈酒杯和兩個紅酒杯,好讓必要時自己也能陪酌,但看來全部都是自己的多慮了。
麗莎看着王的一個手勢,隨即取出九十濃度的烈酒和一隻烈酒杯,為他先斟半杯,請他細嘗,待王嘗完一杯,麗莎便在旁為他添酒,讓王在星空下細味。據說一般人喝完那瓶烈酒有可能會導致休克,但王喝完後卻似乎與喝無酒精飲料別無差異,他應該是天生千杯不醉的了。
「麗莎,如果明天妳就會死去,妳最想做甚麼?」
「如果王不介意的話,我只要能侍奉你到最後一刻就滿足。」麗莎為王再添一杯酒,抬起頭來,王就已經低頭凝視着自己了。與此同時,他的雙眼似乎又沒有映着任何東西。王剛才的問題恐怕只是提問着他自己吧。
「放心吧,你不會死的。這個世上沒有東西能擊敗你。」麗莎斟完酒,偷偷地吻一下王的臉頰,果然他甚麼都沒有感覺到,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一直都在沉思着。不必多說,現在王的腦海裏肯定只有他的愛人吧。王的喜怒哀樂,無一不是關於那個女人。要是利用機器把王思念的對象由「風見舞」轉換成自己,不費吹灰之力自己就能變成他最愛的人,可是唯獨這一件事是下定了決心不會做的。畢竟一旦下手,他的愛便永遠不會真正地指向自己了︰「王,只要你不厭棄,我一輩子都會陪伴你。儘管我看不到你計劃的全貌,我都答應你會在完成時贊賞你。我不會讓你感到寂寞的。所以……請你也好好地看着我。」
「當然有看着妳……麗莎,我不問為甚麼妳又能看透我的一切,妳知道我的心永遠只有風見舞一人,即使她消失了也不會改變。妳真的明白嗎?」
「我一直都在說同樣的說話。我不介意你心裏一直思念着另一個人,只要你願意接納我,我要一個妾侍的位置就足夠了。王擁有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
「的確,妳六年來一直都是這樣說呢。」王一手托着麗莎的下巴,腦海裏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已經吻在麗莎的唇上,她的眼睛立時瞪得大大的,她的臉頰亦頓時泛起紅暈,卻又馬上閉上了眼睛。麗莎好像說過自己是千杯不醉的體質,但恐怕自己早在嘗酒之前就醉了。
回過神來,麗莎已經在自己的懷裏。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在星空下為麗莎寬衣。
回過神來,兩人已經在王座上纏綿。
隨着日光照耀王座,王終於抱着麗莎醒來。夜裏應該沒有人闖進宮殿,沒有人窺看到這裏發生的事,但一切感覺都是千真萬確。「我都做了甚麼好事……」王深呼吸一下,右手掩着臉,左手居然牽緊了懷裏的麗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的手應該還需要三日才能復原!王低頭看看一絲不掛的麗莎,腦袋才矇矇矓矓地想起她在夜深時取出細得幾乎看不到的機械為自己治療,一直努力了好幾個小時,直至幾乎天亮她才安心入睡……儘管她時常計算着行動,她行動的大原則似乎仍然是為了自己。
真是的,自己都做了甚麼好事……這樣不是無法再騙自己了嗎?
「王……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麗莎睡眼惺忪地笑一笑,握緊王的左手,她恐怕只睡了二小時而已……王輕掃兩下她的頭,說聲早安,麗莎就又握了兩下王的左手,彷彿提醒着王重要的事情——貼身侍候的允許只是截至手腕痊癒為止,所以現在她治好左手後就不再有留在王身邊的理由了。
「妳真性急,我是不負責任的人嗎?」
「我可不知道王的想法呢。」
「妾侍在主人身邊侍候主人是理所當然的。有需要更多的說話嗎?」
「明明你沒有打算娶到正妻。」麗莎開玩笑地戳兩下王的胸膛,不過這件事說起來應該會沒完沒了,王想了想便閉嘴不談了︰「先穿回衣服吧。還得幫妳找個隱匿的地方。」
「你擔心我嗎?」
「畢竟妳是我的妾侍。」
「真高興。可是我也不是在宮殿白活的,不會輕易被殺。」4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LeJdniU5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