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眼前的媽媽是個幻像,但見她傷心地舉起毒藥瓶時,袁諸的內心仍是不能自控地焦急起來,他瘋狂地往藥瓶抓去,但絲毫改變不了狀況,媽媽就好像錄影帶的影像般繼續往前播放,直至她打開毒藥瓶,焦急的袁諸已經到達臨界點。
「媽媽!不要!」
一股源於內心的力量迸發出來,只見一抹彩霞覆蓋全身,眼前的景象不見了,換回魔鰻肚內的一片漆黑。
彩霞蓋身,袁諸感到遍體生溫,黑子侵蝕不但停止了還退得遠遠的。
一份祥和的感覺讓袁諸清醒起來,他開始記起之前看見媽媽拿著毒葯的一刻,但焦急的心情卻蕩然無存,他並不是不再擔心媽媽的安全,亦不是認為剛才的景象全然是假的,而是他明白當中存在的矛盾,如果媽媽要保護未出生的自己,就不會貿然服毒。他相信這種不合常理的幻覺,應該是他受到這個結界的影響所致。
腦海一片清明之後,他再次記起露露正挾持著梨花姐,還有魔鰻把自己吞下去的一刻。梨花姐的三把火只剩下額頭的一把,如果最後一把火也滅了,梨花姐就沒救。情況危急,救人刻不容緩,但首先是要離開魔鰻的肚子。在彩霞的庇護下袁諸嘗試站起身子,但在魔鰻的肚子裏,究竟是躺下還是站立都令人難以分辨,幸好手上還有聯動耳機,他立即將耳機往耳孔內送,方向感隨即喚回來。
有了方向感,欲離開的心情便更加迫切。魔鰻的肚內雖然漆黑一團,但對於看得見靈子態的袁諸來說,魔鰻本身就是一個結界,但這個結界比較複雜,由無數個細小的結界建構而成,情況就好像是身體內的細胞那樣,所以魔鰻才會表現得如此柔軟。
袁諸很是驚訝,原來結界可以這樣呈現,說不定人的構造都是某種結界的呈現。驚訝歸驚訝,梨花的生死迫在眉睫,不容他探究什麼結界。慶幸魔鰻是個結界群,對袁諸來說,只要是結界他就能走出去,只是時間問題,奈何情勢緊迫,怎樣才可快速離開這個複雜的結界?
袁諸選取了一個不用思考的方法,那就是向前跑。在聯動耳機的協助下,他更清晰地看見靈子的流動,對於生門更是多幾分掌握,然而掌握了生門的位置的他反而更見擔憂,因為生門的位置不單遙遠,而且路徑迂迴,彷彿要走通整條魔鰻才能到達般。
袁諸不斷向前跑,但愈跑愈不安,如果繼續在這條漫長的路徑中耽誤時間,梨花的危險只會越發遞增,在這刻不容緩的時候,他的內心急切地需要一條直通生門的捷徑,奈何沿路既無捷徑,亦不懂突破結界的阻隔,他只能發勁地向前衝。
所謂愈窮愈見鬼,原先退得遠遠的黑氣開始有些異動,它們雖然仍與袁諸保持一定的距離,但密度卻提高了,而且還圍繞著袁諸盤旋,當盤旋的速度增加,一股由黑子構成的靈子環流便開始影響著袁諸的行進。起初他只感覺到前進的速度減慢了,漸漸靈子環流所產生的帶引力更將他捲到另一個方向去。
此刻袁諸是有點手足無措,但他沒有亂下心神,因為他知道只要保持著這個狀態,黑子就無法對其造成傷害,要不然也不會以環流的方式影響他前進。
雖然安全上暫時沒有問題,但仍被挾持的梨花就不好說。袁諸多次嘗試改變這種被動狀態,然而絲毫改變不了環流對他的控制。
既然改變不了,就索性看看對方想帶自己到哪裏。袁諸抱著這個想法,放棄對外力的抵抗,更順著環流的推動前進。
策略一改變,前進速度立即倍升,雖然黑子沒法對其作出侵蝕,卻如子彈般將其推送到一個黑子密度很高的地方。
由於黑子密度很高,四周都充斥著負能量,焦慮、緊張、憤怒、悲傷、妒嫉、痛苦,全都匯聚在這裏,猶如溶爐內的煉物,在分解,重組,再分解的過程中提升純度和密度。
袁諸雖然已習得靈力護身之法,仍感壓力重重,就好像隨時都會變得萬念俱灰那樣。對於擁有結界進出經驗的他來說,這種環境他並不陌生,他稱這種地方為巢穴,和生門正正相反,是個他竭力避開的地方,然而今天他卻正面闖進來。
魔鰻的肚內本就漆黑一片,在其心臟地帶更是漆黑中的漆黑,藉著覆蓋在身上的彩霞,袁諸勉強看到四周的一些輪廓,但映像也只侷限於黑白。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赤裸的男子,只見他躺在一個健身器材上痛苦地翻滾,雙手則不停地在身上抓,彷彿身體裏有異物在蠕動般。男人瘋狂地抓,承受不了的身體開始潰爛損傷,有幾下還連皮帶肉地抓下來,幸好映像是黑白的,要不然就太血腥了。然而縱使皮肉被扒掉,沒多久傷口竟回復原初,然後男人又再重複地將皮肉抓破。
另一邊是一個魁梧的男人在幾個木箱前遭到圍攻,由於各人出手都凶狠暴力,除了慘叫之外就是骨頭的碎裂聲。然而和赤裸男一樣,無論是斷骨還是致命的攻擊,各人只在傷害處搓一搓,又可繼續戰鬥。
還有一個比較平靜,只蹲在一個鐵籠裏,然而鐵籠會逐漸縮小,直接擠壓著裏頭的男人,隨著一陣陣痛苦的哀鳴響起,籠子又漸漸變回正常大小,直至男人的哀鳴聲緩和,籠子又開始縮小。
袁諸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們明顯已掉進了一個痛苦的循環中,而散發出的負能量持續地為黑子提供能量,讓黑子密度保持著高水平。
袁諸雖仍被困,但能夠看見靈子態的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每當巢穴的黑子密度累積到一個水平時,黑子的密度就會驟降,然後再累積,周而復始,好像巢穴懂得呼吸般。
當他開始意識到巢穴彷彿有種類似呼吸的循環時,這是否意味著黑子會有向外釋放的可能?如果推測無誤,或者能夠找到逃出去的辦法。
為了證實當中的推測,袁諸凝神觀察靈子的流動,果真發現黑子會向某一個點聚集,那是一個黑子密度很高的地方,然而密度縱然高,卻沒有因為黑子的不斷流入而沒止境地累加,雖然時有起伏,但最後都會保持在一個穩定的水平。
袁諸心想,多出來的黑子會跑到哪裏?既然魔物有種類似呼吸的行為,那麼它是否會有一個換氣口!如是這般,說不定會是個逃離魔體的捷徑。
然而黑子密度實在高,袁諸擔心沒法穿過,但為了梨花姐他願意博一鋪。他戴緊聯動耳機,雙手合十,築起一道結實的靈子防禦網,然後就邁步向前。
對袁諸來說,此舉雖然有點賭博成分,但他仍然保持著一定的謹慎。當他進入密集區時,負能量的累積比他想像的強,稍不留神萬念俱灰的感覺就會入侵,他竭力地守住心神的同時,仍不忘窺探這個巢穴的內部。奈何這個巢穴根本無法窺探,由黑子構成的亂流就如驚濤駭浪般衝擊翻滾。
與其說這是個結界,倒不如說這是個溶爐的爐心。在失去路徑的依循下,人彷彿掉進一個漆黑的大海般,雖然黑子亂流沒能對他做成即時的影響,但他開始意識到自己被困了。
形勢變得非常被動,袁諸只能隨著亂流漂蕩,然而人愈漂,壓力卻愈來愈重。他意識到黑子的密度又提高了,亂流看似亂,但似乎都是往某個中心推進,如是這般,他對黑子會往外幅射的想法可能是正確的。
然而要闖進這個黑子密集區也非易事,為了抵抗黑子的侵蝕,袁諸承受了不少壓力。可幸袁諸有著很高的精神操控能力,當他進入狀態後,五感所帶來的刺激對他都起不了作用,直至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在他耳窩中響起。
「點解...點解...點解...點解...」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蹲在黑子密度最高的地方,她一邊流淚,一邊重複唸著「點解」,包圍著她的黑子不斷衝擊著她瘦弱的身軀,似乎很快就會支持不住。
看著這可憐的女孩,袁諸心內是閃過一陣憐憫,但心念一動,黑子便伺機入侵,他只好收攝心神,讓靈子防護網回復抵禦力,在這個過程中他感受到來自黑子的強力擠壓,在頂住壓力的瞬間彷彿經歷了漫漫長夜。
袁諸閉目合十,竭力化解一切外來的干擾,直至黑子的壓力在最高點回落。拘束感消失得很突然,身體彷彿進入自由飄盪的狀態,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魔鰻的身體。
一股持續的黑子噴流從魔鰻的鰓部激射出去,魔物就是藉著這種循環來維持自身的穩定性,並對外界進行干預,而袁諸正是隨著這股噴流被帶到外面。
被拋到半空的袁諸,確認自己正身處露露城堡內的大廳,而大廰的正中,立著一張華麗的王座,而露露正坐在王座之上,梨花則伴隨在旁。
想不到剛脫困便找到梨花,喜出望外的袁諸以自由落體的方式,從上而下靠近梨花。他沒有想過身處半空的自己為何沒有筆直般墜下,他一心只想著如何避過露露的眼目而靠近梨花,雖然他的技巧並未成熟,但藉著意念與靈子波動的交互效應,他以近乎滑翔的狀態落下,在幾可觸及梨花的距離伸手抓住她。
奈何手還差一點點就能觸及她的時候,露露的一雙眼已經緊緊地盯住袁諸。袁諸全身頓時動彈不得,由魔鰻掉下來的一堆黏液已緊緊地纏著他。
在黏液的影響下,袁諸的身體不但失去活動能力,整個人也被扯走。看著近在咫尺的梨花不斷遠去,袁諸很是不甘,只差一點點就能拉住她,說不定這可能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他以僅能動的手指將握在掌心的聯動耳機彈向梨花的耳窩。
人的耳孔本就不大,而耳機也只有突出的部分能嵌入耳窩,僅以指頭將耳機彈出,幾乎沒可能順利將耳機送到梨花耳窩。
但袁諸沒打算放棄,仍全心祈求耳機能奇跡地讓梨花戴上。在靈子態的世界裏,意念的純粹往往成為成敗的關鍵,在袁諸的靈子波動影響下,耳機奇跡地跌進梨花的耳窩。
袁諸還未高興得起,魔鰻的黏液已經將他完全裹住,就連指頭也無法動彈。看似靜態的黏液其實一直在絞壓著袁諸的身體,他一邊以靈子波動力來作抵禦,一邊則極力想著解救被露露迷惑的梨花。
救人心切,反而讓袁諸內心交戰起來,靈子波動稍有散亂,黏液就乘機對袁諸的身、心、靈,作出絞殺。
「梨花快逃!」
被黏液折磨得很慘的袁諸,拼盡最後一口氣,企圖喚醒梨花。然而梨花不單對袁諸的呼喚毫無反應,還將聯動耳機從耳窩裏摘了下來。
梨花的舉措讓袁諸的希望完全幻滅,一口氣隨即換不過來,眼看正要被黏液扭成一團肉泥的時候,結界內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震動,然後一道銀光閃過。
「靈子尺刀!」
一把熟悉的聲音依稀傳到袁諸的意識中。
ns 15.158.61.5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