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並不是很長的時間,要找一個人也不怎麼難,難就難在人家刻意避開,電話改了,住址變更了,斷絕於從前的社交圈,一心就是要你找不著。
梨花還記得露露離開時的羞憤表情,那時她剛被飲品公司開除,正好碰上剛上班的自己。梨花知道露露很不甘心,她一心只想把自己趕出酒吧街,但在梨花心中,姊妹一場,有什麼不好說,不當酒精飲品銷售員也不見得是什麼損失,為何她要耍這種手段。
自那件事後,酒吧街內的酒吧幾乎都知道露露這個人,加上飲品銷售這個行頭也很窄,她鐵定要轉行。與此同時,梨花成為了這事唯一焦點。兩姊妹為爭銷售額,導致找小混混到對方駐場酒館搗亂,人們就是想看看梨花長成什麼樣子,最後她的銷售額自然直線上昇。
人紅招妒,開始有人對梨花不滿,主要是同為銷售員的同事,他們認為自己的業績被人拖低了。最後公司為了息事寧人,將梨花調到一些狗也不吠的店子裏工作。
梨花對這一切全沒記在心上,此刻她只記掛著露露,只要想到她惹上了破皮這種狠角色,心就難以安定。破皮以心狠手辣見稱,自從他獨霸了酒吧街一帶的毒品市場後,就更加肆無忌憚。如今他放話要找露露,即表示露露仍躲藏著,如果不快破皮一步找到她,她必死無疑。
這晚梨花無心工作,一心只顧著在同事中打探有關露露的消息,奈何露露的人緣本就不佳,鬧事後又消失得徹底,加上梨花在業績上對其他同事有一定的威脅,沒幾個是真心回應她的問題。
雖然得不到什麼實質的回應,但仍探到破皮對尋找露露一事愈見急逼,看來露露躲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就連勢力如破皮也找不著她。
這讓梨花想起一個地方,這是個離開酒吧街很遠的地方,亦是她和露露相識的地方。
洿虒區是督暽市最貧窮的地方,比袁諸住的滄遺區更複雜和烏煙瘴氣。年少時的梨花有一段日子與婆婆同住在這區的一所細小公寓內,那時的日子雖然清貧,但她那份硬朗的性格卻是在這段日子中鍛造而成。
自從婆婆去世後,梨花亦搬離了這一區,雖然小公寓是婆婆唯一的遺產,但她對這一帶實在沒什麼留戀,縱使要額外花租金,也要搬到他區居住。然而丟空的公寓隨時遭人洗劫,尤其是這種罪案率極高的地方,所以梨花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檢視一番,以免成為匪徒的對象。
這天雖然是為了打探露露的消息,也順路到婆婆家看一看,通往單位的走廊仍舊是又窄又暗,四周瀰漫著一陣霉氣,好像隨時有色情狂出現般。不過這狀況嚇不了梨花,由十二歲隨婆婆搬到這裏住開始,她就和這走廊打交道,由最初被露體狂嚇到跑回家,到專挑對方要害蹬下去,而且又快又準,都只是花了半年時間。
梨花用鎖匙打開單位大門,裏頭和她離開時一樣,只是多了點侷促。她連忙打開窗簾和窗戶,讓空氣多點流通,然後開始打掃地方,一邊開著婆婆從前喜歡聽的戲曲,一邊回想起倆人生活的點滴,想著想著,鼻子就酸起來。
梨花望著婆婆的遺照說:「婆婆,妳又弄哭人!」
婆婆遺像笑得很燦爛,彷彿正在取笑孫兒。
梨花擦一擦眼眶,破涕為笑,說:「婆婆,妳還在取笑人!」
梨花在舊居逗留了一陣子,待婆婆喜歡的戲曲播完後,便關好門窗離去。然而在她把門妥善上鎖的時候,對面單位的大門悄悄地露出一條門縫。
梨花是認識鳳姐的,在她搬進來時,鳳姐已在對面單位幹著皮肉生意,起初對她是有點抗拒,始終是性工作者,婆婆也不許她靠近,但日子久了才發現鳳姐的智商略低於一般人,性格簡單的她反倒牽起兩婆孫的憐憫心,雖然未深交至好友,也算得上是好鄰居。
梨花只見一隻眼睛從門縫窺探出來,未知當中底蘊,便問道:「是鳳姐嗎?」
門徐徐打開,門後的果然是鳳姐,兩年多沒見,她的容貌又蒼老了。梨花和她寒暄了幾句,知道她的生活還算可以,靠的都是多年來的老殷客,她還學會到市政府那裏申請福利救助,算是保住三餐溫飽。
今次來舊居的目的始終是打探露露的下落,和鳳姐談了一會後便打算離開,誰知鳳姐卻拉著梨花神祕地說:「梨花,妳還是搬回來住吧,婆婆時常在家中播戲曲,我很害怕!」
梨花看著鳳姐那怕鬼的樣子,心想她定是把別家播放的音樂,當作由我家傳出來吧。
鳳姐智商不及一般人,解釋也沒用,便順勢地說:「別怕,我和婆婆說幾句便成。」
她裝模作樣地向著自家大門說:「婆婆,鳳姐是我們的朋友,下次聽戲曲時就別驚動她,會嚇壞人家呢!」
這兩句話果然奏效,鳳姐傻乎乎地連番感謝,而梨花亦離開舊居,朝露露老家方向走去。
露露的舊居離梨花的住所不遠,是一條舊式的公營屋邨,雖然在環境配套上是較齊全,公園、診所、街市......都一應俱全,但本質上就是一個貧窮的舊區,亦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
梨花熟悉這個地方,畢竟在這裏生活了八年,哪裏有隱君子,哪裏有賭檔,她都很清楚。只是兩三年沒回來,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唯獨來到露露居住的樓層,深紅的漆油竟然連電梯也染紅,愈接近露露家門前,漆油更是肆無忌憚地濺到牆上,直至來到露露家大門就更是重災區。
大門的潑漆明顯被清理過,但留下來的痕跡仍然令人沮喪。梨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亦有點不知所措,但人已來到門前,好惡也向世伯問候幾句。
正當她想扣門的同時,大門竟咔嗞地打開,只見一個赤膊大漢拿著水桶準備向外潑。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梨花也急退了幾步,幸好赤膊大漢及時發現前來的是個小美人,才不致於將水潑到她身上。
赤膊大漢沒好氣地說:「小姐,沒事幹就別在人家門前鬼鬼祟祟!」
梨花見赤膊大漢面生,便問道:「這裏是914室嗎?」
赤膊大漢非常無奈地說:「又是來找姓周的嗎?」
梨花奇怪地問:「周生周太不在嗎?」
赤膊大漢沒好氣地說:「最初是惡漢,接著是潑漆,最後竟派個美女來!」
梨花心想,難道破皮已找到這裏來?為了確認這一切,便說:「我是來探望周生周太的,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赤膊大漢說:「我不知道上手租客是何許人,我搬進來只是一年多,最初是相安無事的,怎知這幾個月竟時常有惡漢拍門,和他們解釋也沒有用,最後還弄到整條走廊烏煙瘴氣,真的把我氣瘋了!」
赤膊大漢的警戒心是卸下了,但對周生一家搬到哪裏去卻一無所知,只知道那邦人真的是來找露露的,看來破皮那傢伙早已找到這裏來。
梨花帶著灰心失意的心態離開大廈,她沿著花圃組成的步道往前走,心想究竟找不到露露是否比找到更好,畢竟破皮已經找到這裏來,要是她仍住在這裏,後果可慘了。
邊想邊走,人就走到從前的中學校舍,她隔著鐵柵欄住內看,校內設施和她離開時沒有分別,操場內空無一人,以這個時段計應該仍在上課中。
梨花對洿虒區的一切都沒留戀,甚至覺得酒吧區比這裏還親切,既然露露是找不著,她也沒理由再逗留此地。
「辣椒花!」
雖然這個稱呼一點都不親切,但這是梨花從前在學校的綽號,知道的人都是同屆的女生。她不禁回頭一看,後頭站著一位身材圓潤的女生。
「真是妳!」女生道:「好久不見!」
由於女生戴著口罩,梨花無法確認眼前的是誰,不禁問:「妳是......?」
女生擲下口罩,露出圓潤可愛的五官,笑說:「是我!寶琦!」
梨花當然認得寶琦,她們可是高中同學來,但在曾經一同就讀的中學附近碰面,情况就有點尷尬,皆因梨花曾經在校園裏痛毆過寶琦。正確點來說是梨花得罪了校內的大姊頭,大姊頭率眾要教訓梨花,當時大姊頭手下中最弱就是寶琦,為打出氣勢,梨花就專挑她來打,當大家都看見寶琦流血倒地,其他人亦不敢貿然出手,最後成功給她衝出重圍,亦得了個辣椒花的綽號。
雖然這件事過後,梨花便被驅逐出校,但對被她痛毆過的寶琦仍然有點過意不去,她不是那種得了威風就自信滿滿的人,直至今天她仍然覺得痛毆寶琦是有點無可奈何,但當中仍存在不少歉疚。
在這種狀態下,梨花不由自主地說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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