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城 - 5.2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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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5.2

鯨木

Feb 2, 2022

237

8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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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走吧，我們去吃雲吞麪。」這時梁海已經回到舞廳門口，被小慧截斷了思緒。

小慧熱情的帶着梁海到轉彎後的一間雲吞麪檔—華記麪館。

店沒有奢華的裝飾，毫不起眼。甚至連招牌也沒有懸掛在路的上空，是一不留神便會走過。

店內只有一兩張木桌，三四張木椅。沒有廚房，就只有一個簡單的櫃，長長，方方的，內設一鍋熱湯。店舖簡潔的程度就是所有要開麪檔的東西都有齊了，但所有無關的東西都沒有出現在店內。

店內就只有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性。很高，比梁海高半個頭。他捲起的手袖露出前臂肌肉線條，是個結實的身軀。男人的頭髮很長，紮了辮，辮子紮在後腦勺，長至膊頭，當中白髮參差。眉毛很長，也有白色的滲在其中，顯得男人英容更精神。然而，他一開口便震驚了梁海。男人用頗温柔年輕的聲音問到：「要些什麼？」他的聲音與軀幹外貌完全相反。倘若要人憑這男人的外型猜測他的聲音，這真正答案估計無人會猜到吧。他的聲音就像一個十來歲的陽光青年，對未來充滿希望，與初戀女友過着不知世界的幸福。

「兩個大蓉，一個走葱，要多碟生菜！」小慧沒來問梁海已經發辦。

男人認得小慧的聲音，立即抬頭，更温柔的鞠躬：「大小姐你好。」

梁海驚呆了：「大... ... 大小姐？！」疑惑的看着小慧。

小慧突然尷尬起來，雙手在空中揮着嘗試解釋到：「呀... ... 他，他叫華叔，全名陳瀟華，自十六歲起便為我父親打工。」

梁海接着指着雲吞麪檔四周，正想開口，小慧接到：「是的這雲吞麪檔的確也是父親出錢的。可我卻不是假公濟私哦，華叔煮的雲吞麪可真是世界第一！」

華叔在煮食鍋後説笑道：「丫頭別説笑了，來坐吧，我一回兒便好了。」

梁海坐下後注視着華叔，他找着鑊的手，那結實的前臂，原來有個紋身，紋着個「容」字。梁海心想華叔的外觀與他的內在沒有一部分相似。

過一回兒，華叔捧着兩碗雲吞麪，一碟生菜到梁海小慧面前，並坐下。「這你朋友嗎？怎麼未見過？」

「算是吧，他是從城外來的，在這裏被扒手偷了東西，剛幫他找回，便順道帶他下來吃你的世界第一雲吞麪！」小慧邊説邊已經迫不及待把雲吞麪分別搬到梁海與自己面前，並指着梁海的，向梁海道：「快嘗嘗，好吃不？」

梁海還盯着紋身，卻又不敢開口問。

華叔好像察覺到了，有些不自在。

「幹麼發呆？快吃吧！」小慧伸手在梁海眼前揮揮，把梁海從「容」夢中拉回大蓉。

梁海拿過筷子，把麪條送進口裏，驚訝的説：「的確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雲吞麪！」

華叔仰天笑了笑，説：「臭小子算你識貨！」然後下意識的把手收到桌子下，然後卷下手袖。

就在梁海不停把麪送進口裏時，小慧卻沒有起筷，而是雙眼定睛看着梁海，就像小狗等候一天，直至黃昏主人終於回家，開門的一刻，搖着尾巴雙眼發光追着主人。小慧與小狗的差別就是小慧沒有尾巴，也不會隨地小便。

梁海沒有察覺，但這少女初陷入情竇的景象卻收在華叔眼簾下。

華叔十六歲起跟着小慧父親，自小慧出生起便照顧她，看着她換尿布，到牙牙學語。不過到現在二十來歲還是首次有這種被男生吸引的情況。這自然使華叔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能令大小姐動心。

「你住哪裏？」華叔用嚴厲的眼神，卻温柔的聲線問到。

梁海因着那矛盾的外貌和聲線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了。於是華叔又再問一遍。

在小慧用手篤了篤梁海後，他終於回果神，答到：「大角咀。」

「碼頭附近嗎？」

「正是。」梁海的視線又回到那若隱若現的紋身。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到：「這紋身... ...」

「盯了這麼久終於夠膽開口問了嗎？」華叔笑説，但兇狠的外貌卻嚇得梁海以為自己説錯了話。

「對不起我... ...」正當梁海嚇得口吃，並忙着道歉時，華叔卻制止他。

「不，我説笑而已。容只是我以前的女人的名字。」華叔平淡的説。聲線都一同變得平淡，如止水，外貌五官也滲透着一絲温柔，從眼角露出。就像清晨太陽從山後慢慢滲出，擋不住，掩飾不到。

即使外貌滲出温柔，梁海也沒有膽再追問容這女子。

梁海又把一撮麪條送到嘴中，接着免得尷尬而轉話題問小慧：「對了，説起來，你是怎樣幫我找回金鍊的？」

華叔又笑了，笑這小子害羞。

小慧則又尷尬了。

華叔開口問：「你小子真是的，你不知道他父親是誰嗎？」

二人毫無察覺小慧稍稍皺眉。小慧也在瞬秒間迅速收起擔心的表情。

梁海説：「剛剛小慧跟柯媽媽提過了，我卻忘記了。名字很熟悉的。」

華叔笑説：「當然了，誰進來寨城不懂得吳代榮的名字！」

小慧的眉頭緊的鎖了。她不停嘗試在桌子下用腳踢華叔，卻找不到不停踢向空氣。

華叔也毫不察覺小慧的表情，繼續，甚至有些像刻意的説：「吳代榮這名字你真的沒有印象嗎？寨城最著名什麼？」

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發生了。

寨城最著名？梁海心想，然後老梁診所後巷子的境況浮現腦海。

梁海記起來了，吳代榮，寨城黃賭毒的始作俑者，同是父母認識的地方，雪影舞廳的大老闆。那個把寨城變成罪惡與黑暗之城的仆街。

梁海把麪撥進嘴裏的手停下來了，慢慢向上望向小慧。

一分鐘前的歡笑，温柔，甚至雲吞香味都突然消失。空氣變得安靜，風扇變得嘈吵。沒有人呼吸，於是食物香氣也靜止在空氣中。

梁海知道了。

小慧知道梁海知道了。

華叔什麼也不知道但至少他感覺到氣氛的轉變。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瞞你的。」小慧瘋狂道歉。

現在梁海終於明白「我也認識一些扒手」的意思，試問寨城老大的女兒吳小姐開口，那有古惑仔夠膽得罪其。

他也明白何為華叔口中「大小姐」，也明白華叔的「替自己父親做事」。難怪華叔的身材這麼不「雲吞麪店老闆」。是打手吧，梁海想。

然而梁海是成熟及明事理的人，一事還一事，他因震驚而慢慢的吐出：「不要緊吧，一事還一事，做壞事的是你父親不是你。」

「謝謝你！」小慧已經嚇得淚流滿面，華叔也震驚了，畢竟誰料到小慧竟如此緊張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因為小慧喜歡這男子，所以在意他對自己身份的想法嗎？華叔心想。

「不打緊，可是一事還一事，你父親作的事不關你的是事，但他使我，使多少人家破，人亡使是不爭的事實。」説罷，梁海也站起來，準備離開，畢竟氣氛也尷尬了。雖説能一事還一事，他明白小慧無法選擇父親，但口上的原諒卻不是發自內心。

小慧也知道。

臨走前他還補上一句：「再見吳大小姐，要我再見令我母親出賣自己，還囚禁我父親，使二人分隔的人的女兒，實在愧對我已去世母親！莫談報仇，我現在有如倒戈。對不起吳小姐希望你明白。」

小慧不明白。她不知道梁海想要推翻自己父親，想要報仇。她不知道梁海被後巷的情況嚇到了。她不知道梁海母親是誰，她不知道梁海父親是誰。説實話她也不知道梁海是誰。或許現在起，梁海只是另一個憎恨自己父親，憎恨自己的人。只是寨裏另一個差不多年紀，卻不願意跟自己做朋友的人。

説畢梁海便離去。留下小慧呆坐着。

他毫不瞭解梁海，卻已經喜歡上他。喜歡他的天真與純情，喜歡他天然呆。但現在聽到梁海一串憎恨自己父親的説話，令小慧矛盾得很。一方面恨自己父親做的事影響自己與他人關係，一方面又擔心梁海會找相父親，兩敗俱傷。

店舖剩下風扇扇葉轉動的聲音，和小慧的泣聲。

還有華叔，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梁海遠去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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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壹 · 遺民的血、汗、淚

#44 貳 · 前傳、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