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風景嗎?」小慧邊説,邊用毛巾擦乾頭髮,邊走到梁海旁,倚在窗前看風景。
這窗對着大街,距離地下高兩層,剛好比街燈都要高些少。在暖黃色的燈光下,街道就像金色的河流,稀疏的人就像魚游來游去。剛好前面是廣場,沒有高樓屏蔽,從窗户能看到一片天空。天空是深藍色的,卻帶點灰,雲稀疏的佈在藍上,顏色的不均勻令天空就像一塊巨型的牆紙。與街道的黃金很大對比。然而二者皆帶出了寂寞孤單的味道。
二人站了快半炷香的時間,夜變深了,黑得不見盡頭,只有些少微弱的銀色閃光。街道雖因燈光暖和,但更反襯出稀疏的人流。燈光照不到的角落,非常冷。在這窗户,這晚,月亮剛好在頭上,偏差少許。把頭盡伸出去,還能看到四分一個。
梁海把頭伸了出外,卻立即被小慧伸手制止:「小心呀,來!要看月光而已,我帶你到安全,並且一定能看的地方!」説罷小慧又拖起梁海的手。但這次梁海的本能反應立即鬆開了。小慧裝作沒有事,卻依然頓了頓,暴露了自己的錯愕。但她又馬上快步走,揮手叫到:「快點來吧!」
梁海看着自己雙手,懷疑自己為何要摔開小慧的手。不過隨着小慧遠去走廊盡頭,梁海也無暇思考,追了過去。
小慧帶梁海到樓梯處,向上爬了數層,來到一個鐵門前。小慧等梁海追上自己後,面上帶着一個有意味的微笑,慢慢緩緩的推開鐵門。鐵門被推開時發出𡁶𡁶聲,在月光照到下,反射出古銅的鏽色,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開過了。
小慧帶梁海到了天台,二人慢慢踏出鐵門,到天台上,隨後輕輕關上,恐怕門被施下一點力便脱下來。
「來這裏!」小慧已經飛奔到天台中央一處,有着數張椅子。小慧拍了拍,掃了掃其中一張上面的灰塵,坐了上去,躺卧着。
梁海也選了隔離一張,掃一掃,吹一吹,躺下去。
「你們很少上來嗎?為什麼這麼多塵?」梁海忍不住問,也同時忍不到打了個噴嗤。
「也許久沒有上來了。以前經常上來,現在這景色都看膩了。」
梁海又在解讀小慧以前的意思。照道理作為大小姐該不會經常在舞廳出現,那為何以往會經常到舞廳天台?
「你看,月色多美!」小慧打斷了梁海思緒。梁海看着月亮,這天晚上月亮大而圓,就像只在天台上不到一百米,伸手可及。潔白無暇如碧玉,散髮的銀光把半個天空染上一點灰濛。
「難得今天滿月,很久,沒有這麼園這麼美的月亮出現過了。」小慧滿意的欣賞月光,説。
然而梁海卻控制不到自己目光,無法定睛專注看月亮,卻不時偷望在看月亮的小慧。小慧那在月色下成玉般半透明的臉頰令梁海心跳無法慢下來。他不解自己,早一秒還為着眼前女子的身份而避開其,下一秒卻寄人籬下,與她一起看月色。但他沒有想太多,由得身體沉醉在當刻的温馨。
「你説,如果每天晚上也如此,一起看月亮那該多好。」小慧説。梁海依然沉醉在自己思海裏,沒有給予反應。
到底為什麼自己會想歪了?明明那麼明顯是指分別去。明明自己知道有兩個浴室。甚至明明下午才到過浴室。明明自己向自己説過不可以與她做朋友,為什麼現在竟然胡思亂想。
小慧的面孔突然出現在梁海面前,嚇到梁海的思緒全破掉回到現實。小慧站起來,把頭貼在梁海面前十厘米,問:「為什麼不理會我?」
梁海下意識把頭縮後與烏龜把頭縮進殼:「沒有什麼。你剛説什麼來着?」小慧見其避開自己,眉頭皺了皺,又回復自然裝作無事坐回椅子,看着灰藍的天空。
這是梁海今晚第二次本能反應下避開自己了。小慧想。
「我説,你説每天這樣該多好。」小慧重複了一遍,語氣卻從輕鬆愉快,變得有點脾氣。
然而梁海一點也不為意:「你説這樣你指月色很美嗎?」
小慧見其不明白自己意思,又更加不耐煩:「是啦。」
梁海繼續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小慧:「我寧願一切快些過去,我只想平靜地生活。」
然而小慧怎麼會生梁海的氣,很快便若無其事,興奮的説:「我也希望有天能擺脱父親的名,悠閒的與自己喜歡的人生活。去西方旅行,看看瀑布,看看海,多寫意。」小慧邊説邊看着梁海,腦海全是瀑布,風景,歐洲建築;慢慢不自覺的甜絲絲笑了。
梁海也頓時被小慧所説如天堂般的美景美事吸引,興致勃勃的開始説:「很有趣,我也希望到外國的博物館藝術館參觀!」
雖然梁海無視了小慧的「重點」,小慧唯有苦笑,但卻同時用其三寸不爛之舌把話題拉回去:「要不一起去吧!我也有興趣!」
梁海卻突然表演川劇,變臉。笑逐顏開的臉孔與笑紋,腰果眼等等一秒消失,剩下冷漠,惆悵的眼神。他慢慢抬頭看向小慧,小慧見其變臉,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硬,消失。
「小慧呀。」梁海認真的説。「你知道我終有一天,要還寨城清幽。」他頓了頓嚥了嚥口水,繼續道:「屆時,我們之間只有一人能夠如常生活。」梁海低下頭,不敢面對小慧,這個現在對自己好,借地方及自己,又關心自己如此友善的人。心中對於要破壞其現有生活,感到內疚。更折磨,更可怕的是,這內疚感,衍生出另一個,對母親父親,賢叔與一眾寨中人的內疚。兒女私情必須在國家大事之後,梁海是這樣想的。潛意識的他領悟到小慧的意思,只是他欺騙自己而已。
不過此刻的梁海,彷彿有如西方傳言,滿月影響神智一般,在滿月銀灰的映照下,被自己潛意識矇騙,説出冷酷無情的話,依然不知道自己心裏清清楚楚接收到小慧的情感表達。
「真的一定要這樣嗎?」小慧在隔了一段長時間寧靜後,用顫抖的聲音説到。
當然不是,因爲梁海根本沒有想過可謂正常的生活。革命成功與失敗,並不是他們二人其中一人能過回正常生活。事實是成功與否,他們都未必能過回正常的生活。可謂正常,於梁海而言,母親已去世,自己又沒有工作,不再住在那居住了二十年的房子,可謂正常?於小慧而言,自己愛上的男孩要與自己父親作對,不論誰勝誰負,叫小慧如何正常過活。可謂正常?梁海沒有徹頭徹尾想過。
梁海依然沒有抬頭看小慧,但從聲音,從看到水滴在地下,滴答滴答,他知道自己説錯話了。
「我... ...」本想解釋的梁海,卻想不到其他説話。真的一定要這樣嗎?梁海問自己。他想不到答案。小慧的眼淚沒有停下,甚至更大,發出飲泣聲。
梁海鼓起勇氣枱頭,看到小慧在自己面前,把面埋在雙手裏,水慢慢匯聚,從手指縫中流出,到手腕,到地下。梁海把自己的椅子拉近小慧了一點,然後伸出雙手,把小慧擁進自己懷內。
梁海果真是受滿月影響,看着小慧的頭髮,梁海不解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做。只是覺得心如刀割,卻想不通原因。他後悔把話説出口,他無法為自己的行為附上原因,只是此時此刻他心底裏直覺讓他擁着這女孩子。縱使他恢復理性之時也沒有把小慧推開,他依然緊緊擁着小慧。慢慢,梁海的淚水也落下,順着臉頰到下巴,滴在小慧頭上。梁海還未瞭解到自己對小慧的感覺,他天生對於愛,對於一切關係都理解得遲鈍。
至於小慧,在梁海擁其入懷時嚇壞了,一直以為是直男,又拒絕與自己有更親密關係,連朋友也不要做的梁海,此刻竟然擁抱自己。小慧哭得更轟烈了,但卻因為此刻,多時付出表達的感情終於有回報了。
慢慢,小慧也伸出雙手,抱着梁海,生怕他放手。
這夜梁海兩次拒絕小慧,又兩次沒有拒絕,甚至主動擁着她。對於小慧而言,已經是勝利了。難論這是正常抑或反常,但這是小慧想要的,僅此,足矣。
閃亮藍色與灰色的朗月下,梁海與小慧就這般擁抱着,二人情緒也冷靜下來。哭泣聲也慢慢消散空氣中。或許是哭得累了,或許是梁海的胸懷温暖,小慧睡着了。梁海慢慢的轉過手腕查看手錶,生怕吵醒小慧,已經十二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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