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房間,白色的「醫生」,白色的布。一切白得很假,就像到了天堂一般。一般的難以想像。
「你們都是死者最親的人嗎?」
「是。」玉蘭姐虛虛的答到。是的,從回憶走出後,玉蘭又必須背起名後的「姐」字堅強下去。
「醫生」揭開純白的布,效果有如打開潘多拉的盒子。
除了玉蘭姐以及梁海,其他人都呆了,動不了,沒有聲音,空氣靜止,時間像停了。冷氣的噪音顯得份外刺耳。
玉蘭當然不再震驚,這事已經經歷過了。梁海之所以不震驚,皆因他在路上已經猜到這結局。他猜不到裝潢和醫生的出現,但柯媽媽定必是需要幫助,並且情況不樂觀。這他從玉蘭姐回來時的眼睛之間看到了。他看透玉蘭姐眼睛後那憂傷而變得脆弱無依靠的靈魂。只是他以為能見最後一面,説上一兩句,誰不知原來已經太遲了。不過這也在他見到銀色櫃後猜到了。
眾人除了無驚喜的二人外都哭得收不住口,都喊叫:「為什麼會這樣!」這是感歎的話,不是問句,「醫生」聽得出,便沒有拉下白布顯示受傷的下體。
玉蘭背負着「姐」的名義,不敢流淚,她需要堅強。柯媽媽需要她堅強。
梁海不流淚,純粹沒有太多感情罷了。畢竟柯媽媽只是他相識不久的人。雖然作為包租婆,她叫自己談心,又不收租,算是一流。只是這還不足以令他流淚。
畢竟相依為命的母親去世時他也只有讀信時哭了。
梁海有時候就是個頗冷血的人。
不,比起冷血,倒不如説他逃避自己情緒。
正如剛才國豐找梁海時,梁海把話都吞了,只是淡淡的説再見。於國豐而言,他以為梁海發出絕望的最後通牒,但梁海只是羞於表露真正情緒。他害怕捉摸,查探,瞭解自己真正的情緒。
憐煙嬌嬌淼淼的反應都差不多。三人跪在櫃前,抱着柯媽媽已經冰冷的手哭。一句又一句此起彼落的「為什麼!」夾雜着哭嚎,彷彿哭得夠用力柯媽媽會回來。
玉蘭姐看着她們,為她們憂愁。嬌嬌堅強,應該可以振作起來。嬌嬌振作起來,也可以幫淼淼重新過活。唯獨憐煙雖然與二人如糖黐豆,但卻與二人有些不同。嬌嬌淼淼都是豪邁的女生,直接又開放,想説什麼説什麼。憐煙卻是個看似樂觀,其實暗藏心事的女孩子。要她打開心扉讓悲傷的情感流出,然後再過活有些少難度。加上還未從潘多拉盒子蹦出來的真相,憐煙恐怕要一段長時間才能走出來。不幸的話,憐煙甚至會終生不原諒自己。想到這玉蘭姐就害怕要把真相説出來的一天。但紙包不住火,總要解釋柯媽媽怎樣去世,然後便要解釋她在花千園的原因。要作大話嗎?但大話若被識穿,做成的傷害比照直説更不堪設想。「我該怎麼辦?」玉蘭姐看着柯媽媽已閉上的雙眼問到。「教教我呀姚姐。」
還未數最嚴重的小慧。她沒有跪下來,因為她害怕一但跪下來,就再沒有起身的力量。她沒有哭喊,因為她已無力發出任何聲音。身軀半倒在梁海胸前,淚水自然地流下,順着臉流到梁海身上。梁海為她抹去淚水,但抹不完,如把毛巾放在長開的水喉下,毛巾濕透,水照流。
小慧如此平靜的外表,帶來梁海與玉蘭姐的擔心。這平靜的外表代表沒法宣洩的情緒。代表小慧內心有着萬千個畫面,想法,卻一一無法吐出。壓抑這些感受就像想吐而強忍不吐,辛苦得很。並且最後崩堤帶來的後果亦是不堪設想。梁海心裏憂愁,憂愁着怎樣安慰小慧。因為任何安慰都無法令死者復生,於是任何安慰都沒有用。
他回想起母親去世的時候,也是無人能夠安慰。甚至國豐也不能。一切安慰的説話都很刺耳,嘔心。或許小慧會想聽到這些説話,或許説這些話是必須的,但梁海都無法從口裏發出這些話語,這些自認為嘔心的話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空氣依然靜止,並維持許久,只有哭喊聲和冷氣聲。
首先打破寧靜的, 是對於此事毫無感情可言的那白袍「醫生」。
「若果沒有什麼事情,你們可以離開了,遺體會在一週後交還給你們。喪禮的日期和地點都定好了,就在一週後的星期六。至於地點,城寨中也只有一所殯儀館吧。」「醫生」說。對,城寨內只有一所殯儀館,也是吳代榮旗下的處所。
正當梁海與玉蘭姐,也就是感觸最少與最堅強的二人開始攙扶着剩下的人準備離開這白色房間時, 「醫生」又開口了。
「等等。」
梁海與玉蘭姐回頭,都報以一個「你想怎麼樣的眼神」。
「你們都可以離開,唯獨她留下來。」「醫生」說着,指着梁海懷裏的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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